前言:中華民族,源遠流長。中華文化,博大精深。
近代有三國,水滸,西遊,紅樓,四大名著,競放異彩。
古代有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四大文體,熠熠生輝。
枚乘《七發》以鴻篇巨製,開漢賦先河,文辭華美,氣勢磅礴。後人雖多仿效,但無人能出其右。
可惜《七發》乃以古文體寫成,艱深難懂,使其不能象唐詩,宋詞那樣廣為流傳。
近代有人將它譯成現代文,但或者謬相附會,曲解作者原意,或者矯揉做作,讀來佶屈聱牙,竟無一令人滿意者。
本人不揣淺陋,秉持嚴複先生倡導的“信,達,雅”三原則,傳達原意準確可信,整篇行文流暢通達,用詞遣句華美高雅,竭盡所能,將《七發》譯為現代文,以饗諸君。不當之處,還望斧正。
【海外原創】枚乘《七發》譯文,之(一),(二)
Wisewind
楚國太子有病,吳國客人去探望他,說:“聽說太子玉體欠安,現在稍微好點了嗎?”太子說:“還是疲乏得很!謝謝你的關心。”
吳客借機說道:“現今天下安寧,四方太平。太子正當少壯之年,料想是您長期貪戀安樂,日日夜夜沒有節製。邪氣侵襲,使胸中鬱結堵塞,以至於昏沉煩悶。就象喝醉了酒似的心神不定,臥不能眠。體質虛弱,聽覺失靈,不願聽人說話。精神渙散,百病叢生。聽覺和視覺昏亂不靈,喜怒哀樂不符常規。這樣長久持續下去而不改變,生命就會終結。太子是不是這樣呢?”
太子說:“謝謝你。靠君王的力量,使我能享受富貴安樂,你說的症狀,雖然時常出現,但沒有你所說的那麽嚴重。”
吳客說:“當今貴人之子,一定是住在深宮內院,內有照料日常生活的宮女,外有負責教育輔導的老師,想與其他人交遊也不可能。吃的是肥肉美酒,甘香可口,穿的是綾羅毛皮,冷熱適中。即使有金石之堅,也會使它銷鑠而分解,何況是皮肉筋骨呢?
所以說,縱耳目之欲,恣肢體之安,必然傷血脈之和。至於說出了車就上轎,正是癱瘓的先兆;深邃溫暖的宮殿,是風濕感冒的媒介;明眸皓齒的美女,是砍伐生命的利斧;甘香肥美的食品,就是腐蝕腸胃的毒藥。
現在太子皮膚細嫩,四肢不靈,筋骨鬆散,血脈阻塞,手足無力。越國,齊國的美女佳麗,侍奉在你前後,往來遊宴,放縱取樂於深宮密室之中,這正象吃毒藥,戲猛獸一樣啊。
這種生活對身體造成的影響由來已久,再長期拖延而不思製止,那麽即使讓扁鵲來為您治病,巫鹹來為您祈禱,哪裏還來得及呢?
現在象太子這樣的病,最好請當今博聞強識的君子,利用機會給您談論外界的事物,以改變您心中的念頭和意願。讓他們經常伴隨您的左右,成為您的輔佐。那麽沉溺之樂,放縱之心,浪蕩之誌,從何而來呢?”
太子說:“好。等我病愈後,就照你說的去做。”
吳客說:“現在太子的病,可以不用藥物,針灸治療,可以用講述要言妙道來治好它,您不想聽聽嗎?”太子說:“我願意聽。”
吳客說:“龍門之桐,高達百尺而無枝,樹幹紋理屈曲,樹根分布離散。上有千仞之峰,下臨百丈之溪;溪水湍急逆流,衝蕩激越。樹根半死半生。冬天寒風、冰雹、飛雪侵襲它,夏天閃電,雷霆,霹靂轟擊它。早晨有黃鸝,鳱鴠鳴叫,夜間有孤鳥、迷雀棲息。晨曦中,孤鴻在枝頭上啼叫,鵾雞在樹腳下哀鳴。
在秋末冬初的時候,叫太師摯砍伐來製成琴。用野繭的絲製成弦,用孤兒的帶鉤做裝飾,用死了九子的寡婦的耳環製成琴徽。讓師堂子京彈一曲《暢》,俞伯牙為他伴唱。歌詞道:
‘麥子抽穗呀麥芒尖尖,
晨光熹微呀野雞亂飛。
麵對著深淵呀背靠枯槐,
道路斷絕呀溪水迂回。’
飛鳥聽到,收攏翅膀不忍飛去;野獸聽見,垂下耳朵不能行走;蚑蟜、螻蟻聽見,支著嘴不能向前。這是天下最深沉的悲聲,太子能勉強起來聽聽嗎?”
太子說:“我病了,還不能啊。”
---(未完待續)
附:枚乘《七發》原文,之一,之二
楚太子有疾,而吳客往問之,曰:“伏聞太子玉體不安,亦少間乎?”太子曰:“憊!謹謝客。”客因稱曰:“今時天下安寧,四宇和平。太子方富於年,意者久耽安樂,日夜無極。邪氣襲逆,中若結轖。紛屯澹淡,噓唏煩酲。惕惕怵怵,臥不得瞑。虛中重聽,惡聞人聲。精神越渫,百病鹹生。聰明眩曜,悅怒不平。久執不廢,大命乃傾。太子豈有是乎?”太子曰:“謹謝客。賴君之力,時時有之,然未至於是也。”
客曰:“今夫貴人之子,必宮居而閨處,內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無所。飲食則溫淳甘脆,脭醲肥厚。衣裳則雜邃曼暖,燂爍熱暑。雖有金石之堅,猶將銷鑠而挺解也,況其在筋骨之間乎哉!故曰: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者,傷血脈之和。且夫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醲,命曰腐腸之藥。今太子膚色靡曼,四支委隨,筋骨挺解;血脈淫濯,手足惰窳。越女侍前,齊姬奉後,往來遊宴,縱恣乎曲房隱間之中。此甘餐毒藥,戲猛獸之爪牙也。所從來者至深遠,淹滯永久而不廢,雖令扁鵲治內,巫鹹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獨宜世之君子,博見強識,承間語事,變度易意,常無離側,以為羽翼。淹沉之樂,浩唐之心,遁佚之誌,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諾。病已,請事此事。”
客曰:“今太子之病,可無藥石針刺灸療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說而去也,不欲聞之乎?”太子曰:“仆願聞之。”
客曰:“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中鬱結之輪菌,根扶疏以分離。上有千仞之峰,下臨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則烈風漂霰飛雪之所激也,夏則雷霆霹靂之所感也,朝則鸝黃鳱鴠鳴焉,暮則羈雌迷鳥宿焉。獨鵠晨號乎其上,鵾雞哀鳴翔乎其下。於是背秋涉冬,使琴摯斫斬以為琴。野繭之絲以為弦,孤子之鉤以為隱,九寡之耳以為約。使師堂操《暢》,伯子牙為之歌。歌曰:‘麥秀蔪兮雉朝飛,向虛壑兮背槁槐,依絕區兮臨回溪。’飛鳥聞之,翕翼而不能去;野獸聞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螻蟻聞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強起聽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