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發了幾張照片, 聯想到點那時的事

那幾張照片, 是父母親1946-47年在上海時所攝, 那時老爸任職於上海工務局, 職務待遇還不錯, 是盧家灣柏油軋石廠的廠長兼上海壓路機隊的隊長, 家就住在廠旁邊, 靠著拆法租界和華界之間的鐵門"立了點小功", 根據局長趙祖康特批而假公濟私地建起來的一排四間平房, 外加廚房但無衛生間.
一家人小日子過的舒舒服服, 母親既不工作也不用太費勁地照料孩子, 因為請了人, 而且, 老爸說廠長在廠裏絕對權威, 隨便叫個小學徒工, 到家裏負責抱我哥哥, 輕鬆倒是輕鬆, 好像對學手藝不太好.
一日, 父親外出, 馬路上見一大學同學, 極為狼狽不堪, 老爸知道此公在大學是地下黨, 突然聞訊國民黨要抓, 趕緊跑得不見了, 父親說那時大學裏這種事是時常發生的, 此時父親見老同學當然很親熱, 也不問何故, 因為那是很顯然的此公告訴老爸, 差不多幾天沒吃東西了,也沒有地方歇腳, 就到處晃來晃去. 父親明白了, 隨即帶他的老同學回家, 拿出我哥哥姐姐們的餅幹和奶粉, 讓這位先猛吃一番殿巴殿巴, 然後給了點錢讓他出去洗澡買點換洗衣服. 晚上老爸帶他去上了四川館子(都是四川人), 然後淮海路樂健咖啡館(即解放後那家凱歌無線電商店)坐坐, 聊聊, 這位老伯的處境老爸猜出了八分, 但彼此心照不宣, 啥也不說.
接下來的幾天內, 這位老伯白天出去不知幹嘛老爸不問, 晚上回家吃了晚飯, 父親居多會帶他去咖啡館坐坐, 隨便聊聊而已.
幾天後, 此公問老爸"老兄, 感謝招待了這幾天, 我現在要走了, 能否借點鈔票?" 也不說去哪.
都是場麵上的人, 父親也不致笨到問他到哪兒去, 便給他一些錢, 各自分手, 此處按下不表.
1949年底四川解放了, 父親已於1948年回了四川待家裏閑住, 一解放, 他就到重慶找工作,也是一日, 不期在街上又碰上這位老同學, 好不親熱呀, 他問父親現在哪兒就職? 父親說已與東北招聘團說好, 很快就去東北, 此公慌不及地告訴老爸"別去了, 跟我走, 我現在是某兵工廠的軍代表, 到我那兒去", 可是老爸一心出川, 東北的工業基礎是全國最好的, 毫無疑問, 工程師的手腳更可能施展些, 老爸就還是去了東北, 此時我才剛滿月不久. 我們家在沈陽住了一年半, 老爸想來想去, 還是上海好, 於是就設法又回到了上海, 從此我家就一直落戶在了上海.
問題的關鍵不是我家在哪兒, 老爸後來說起解放前包庇過地下黨一事, 說得很自然很輕鬆,"老同學麽, 哪能不包庇一下?" , 然後又添一句"不過, 解放後絕對是不敢包庇國民黨的, 這點還是拎得非常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