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我又打電話到藍的家裏。我告訴他兒子的事情,他還不知道兒子已經交了女朋友。 藍很惱火地說:這小子,居然瞞著我。
“你這麽忙, 裏裏外外都不輕鬆,你不問他,他哪裏會說?孩子大了,你得主動和他交流。他功課有沒有受影響?”
“功課還好,這個孩子聰明,隨便玩玩弄弄就有個八九十的。這點像你,你不是很會讀書?”
我聽了有點兒難受:“算了,會讀書是最沒意思的,把人讀得很呆板,我以前要是。。。唉,不說了。”
藍在那邊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對不起。”
“算了。我現在交了個男朋友,是美國人 .” 我故意這樣激他,我想他要知道我跟別人約會心裏一定也會此起彼伏。
果然,他過了一會兒才說: “他人怎麽樣?”
“還不錯。”
“他對你很好吧?”
“你很關心嗎?如果他對我不好,難道你會和他講理?”
“嗯。。。。。”藍無語。
我可以想象出藍臉上訕訕的表情,我對他的了解已經深深入骨。他也知道我作為一個女人和一個母親的價值。這時候,話筒裏傳來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昨天一個陳紅,今天又一個陳紅,難道我們的生活和陳紅沒完沒了嗎?” 她說的是英文。
我聽到這個,趕緊對藍說:“我以後再和你聊,我先掛了。明天我把兒子送到你家去。今天我要跟凱特和她母親談談。”
我和凱特以及她母親在一個青少年都喜歡的烘烤店見了麵。凱特的母親美麗而仟瘦,頗有教養卻很有距離感。凱特的樣子有些憂鬱,她個子很高,未施脂粉,瘦,胸部不大,看起來身體還沒有完全發育。她的皮膚雪白,睫毛長而無色,一頭淡黃色的頭發看著柔軟極了,到底部才卷起來。灰藍色的眼睛看人的時候有一點兒警覺。很明顯這是一個非常敏感而且極有自我保護意識的女孩。我和凱特以及他母親互作介紹以後,凱特就和兒子坐到另外一邊說話了。我和凱特母親交談了一會兒後就提出我可以和她交替接送孩子們。 凱特母親很高興我能幫忙。
帶兒子回家的路上, 兒子告訴我凱特說我很漂亮。 其實這不是我關心的,我關心的是凱特喜不喜歡我。
“凱特說她喜歡我嗎?”
“她沒說這個,她說你看起來是好人。”
我想凱特這樣的女孩肯定因為父母離婚的事情很煩惱,而且為此消極而思想早熟,於是她常常一眼就看出了別人的弱點。她不會輕易喜歡上一個大人。
我正在想的時候,兒子卻轉變了話題。
“爸爸問我你是不是變了?”
“你怎麽說的?沒有出賣我啊。”
“我說怎麽可能不變,我在變你都看不出來。我這麽一說爸爸就顯得很慚愧。他老是覺得自己了不起,不過我喜歡看到他覺得guilty 的臉。” 我為兒子的說話感到欣慰,因為他現在顯得很有思想。
“ 凱特和安娜現在很好。他們兩人現在老是一起說話。她們說話的時候我就插不上嘴。“
“這沒有關係,女孩子之間喜歡說悄悄話。安娜是誰?”
“是我們班上一個棕色頭發的女孩。”
“安娜怎麽樣?”
“我不知道,她以前好像很傲慢,現在她和凱特在一起老開我的玩笑。”
“她友好嗎?”
“我不太喜歡她,她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很古怪。”
“怎麽古怪?”
“ 有時候她根本不理我,有時候又主動離我很近。我說的是距離近。 ”
“是嗎?她和凱特一樣不愛打扮?”不知為什麽凱特的樸素和淡漠在我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不一樣?她和凱特根本不一樣。”
“奧,我明白了” 我在心裏笑了一下,這些個男女孩子之間也是充滿了誘惑與被誘惑。
一起吃中飯的美國男人約我一道吃晚餐。 他說有一件事情要告訴我。 我當然明白這個晚餐的潛台詞。我很樂意跟從,在他那裏我可以得到的全方位的體貼和需要。他是行政部的大秘書。了解公司很多裏裏外外的人事以及公司的業務情況。 再說,我畢竟還是個女人。
男人告訴我,藍和粉都要了我的簡曆,他倆都說可能要調我去公關部。我聽了 背後嗖嗖地起了冷意。這一定是個藉口。不過,我的社會安全號碼已經換了一個,這起於一段意外的經曆。
剛去韓國的一段時間,我過得很難堪。那會兒,我的心情滿是自暴自棄,碰上燈紅酒綠的夜晚,我就想放浪形骸。我去過幾個吧,那裏總有年輕英俊的男人。有一次,一個男人過來對我說,買醉還不如買快樂。我雖然不太清醒,但還是明白他說的意思。失戀,酒精,毒品, 這三樣東西本來就是一串兒,不知道誰比誰更壞,對我真沒有很大的區別。我問了一下那不過是搖頭丸一類的毒品,我從來沒嚐過,嚐一下也不見得讓人更難受,於是我沒拒絕,他親自喂到了我的嘴裏。不過,第一次吸毒的我出現了一種很難消解的症狀。我回到舅舅家裏的時候,舅舅馬上就知道我服用了毒品。我一直莫名奇妙地笑,而且我並不覺得自己在笑,舅舅說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神經症狀,可能是我對那種毒品的特殊反應。舅舅勸我不要再去。 但我很想找到 high 的感覺。我再去那家酒吧,那個男人再次來向我兜售毒品的時候,便衣警察同時帶走了我們兩人。潛伏在外麵的警察後來搜查了整個酒吧。我在車裏的時候,聽到酒吧裏混亂的狂叫,噪音,還有一陣槍聲,不覺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撼。吧裏的一個小服務生中彈死亡。那個小服務生個子不高,我和他聊天的時候,老覺得他比我兒子大不了多少。為了他的死,我後來做起了噩夢,夢裏他總是活生生地對我笑,笑著笑著,那個形象就變成了我兒子。於是我開始擔心兒子有什麽事。我恢複了和兒子的通話,那段時間我每天要聽到他的聲音,才覺得放心。我並不知道那件事裏麵所有的曲折,但一直懷疑是舅舅報的警。經過那件事,我真的如夢初醒:生活裏的分分合合比起這生離死別的混亂簡直不算什麽,因為,那些是畢竟常態 ; 而這些才是充滿了血腥和意外的非常態。當一個人聞過了死亡,就明白要好好生活。其實,我的生活怎樣也不能算很糟。我有過一個家,我有兒子,有父母親人,還有很多錢,雖然我離開了美國,但我還可以回去。兒子是我的,藍並非要拋棄我。我突然發現,我的出走和離婚其實很不負責任。
後來警方來找我說我可能有危險,他們征求我的同意把我放在了一個證人保護名單上。如果我願意改變身份姓名等等都可以全力協作。我正好要整容,便和舅舅商量了一陣,我唯一不願意改變的是名字。我的臉可以變,但我不想用另一個名字麵對藍,那樣我也許真的不是我了。我需要一個名字把我和過去連接在一起。經過這樣的刺激,我在反省自己的時候,也開始懷念我過去的家,雖然藍受到了粉的誘惑,但他不見得不再愛我。他對我的信任絕不少於任何其他女人的丈夫。我回來的決心就在那時堅定了起來。
警方通過中方,經過一係列的曲折給了我一個新的身份證和護照。回美國的時候,我又通過律師辦理了一些必要的手續,於是我以前的社會安全號碼被封存起來。
我跟美國男人說:我不會去公關部。他們老是那麽俗氣,覺得一個女人漂亮就該去公關部。公關部賣弄的是嘴皮,又不是相貌。當然,童粉兩項兼得。
美國男人哈哈笑了起來。
美國男人還告訴我:粉現在手上有一個大客戶,可能會參加公司的一項新投資計劃,將來可能會給公司帶來很大的利益,他們需要的回報是參股。參股的數目還不知道,據說是百分之十五以上。 現在還在談判階段。不知道粉小姐是怎麽搞到這個客戶的。估計還是藍以前沒有搞定的客戶。有時候大公司也喜歡新麵孔和他們打交道。
美國男人說粉小姐有一張很厲害的嘴。她很熟悉業務,談判的時候冷靜而且記憶力相當好,當然也很擅長賣弄風情。在商業世界裏,女人的美貌的確有特別的通行證, 當投資條件相差不多的時候, 粉小姐就派上了用場。粉小姐和人談話的時候的確很令人感到愉快。
我不能不承認這一點,雖然心裏不太舒服。藍和粉在公司的珠聯璧合可能是一種佳配。但是我想:粉這樣冷靜美麗的女子,其實並不適合做一個熱烈的情人。粉開始和藍的接觸,肯定是基於他的利用價值。 其實藍肯定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從來不在我麵前承認他和粉的關係。
而在生活上,我才是藍的佳配。這一點,我現在自信無疑。
美國男人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 我無意去做他孩子的寄母。但是我們在約會,約會有約會的遊戲規則。我現在是個和諧愉快的女人,所以一定要遵守這個規則。
我們做愛了,自然是彼此的需要。
我在思念藍的同時也在練習一種方法,讓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各自為政。身體回歸自然,精神上和任何人都保持距離。身體不能成為心靈的羈絆,身體的運行方式和精神的運行方式應該相輔相承。這就是說:一個人不要違背自己自然的願望。當然這就帶來另一個問題,是否人們在看見愉快的異性時就該發情。我對這個問題百思不解,希伯來聖經裏最古老的命題就是上帝創造了不知羞恥的一對男女。這樣說來,人類的動物性在那個時候占據主導地位,亂倫,亂交其實根本和道德無關。後來的婚姻家庭有著顯而易見的反自然性。我知道社會學家會解釋這個問題。他們說:原始社會是群居的一個大家庭,隻有艱苦的勞作才能滿足生存的需要。而人們在滿足了基本的生存以後所剩餘力不多,性的活動也是以身體的需要為主。而隨著人類智慧的發展,精力的富足和財富的私有化,性活動除了需要,還演變成為一種娛樂方式。這就是“做愛”的由來。人與人之間的隔離和不信任日漸加深,所以,人們需要建立群組的親緣關係,這就是家,家庭是安全,安心,也是培養各種技能的場所,而現代人的家顯得格外重要。我想不清楚的時候就對自己說:我活在現代,我就需要一個家。
我在韓國的時候跟一個天主教神甫談論愛和自我的問題。他說一個人隻有在精神上和別人保持距離,才能保持自我的獨立和冷靜。如果把愛當做一種純粹的愉快的付出,就不會為失去感到痛苦 ; 如果在思想上順應一切變化,一個人就不可能有掙紮。 可如何做到這些“如果”,當然需要修煉。不過,一個人的品質在這種修煉中至關重要。他說最重要的是善良,理解,寬容,感性地看待問題,理性地處理事件。一個計劃的實現總是一半在人,一半在上帝。
我現在審視我從前的生活,它是渾噩卻充滿激情的, 激情容易使人感動,同樣也讓人衝動。我現在已變得冷靜,我把激情壓縮在心裏,變成一朵幹花,散發著彌久的陳香,隻有見到藍,才可以自然地綻放。
美國男人知道我不留他過夜,洗澡穿衣後就走了。這天晚上我踏踏實實地睡了,沒有做任何荒誕離奇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