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孩童的時候,爸爸有一部120的海鷗相機,它為我留下了一串串童年的回憶。在那個有一部相機就被視為奢侈的年代裏,我對著那些小小的黑白照片,感到莫大的滿足。如今當我偶爾翻起,依然覺得是人生最珍貴的禮物,因為在那些泛黃的照片裏,不僅保留著一個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笑臉,還鐫刻著一個個依稀久遠的童年故事。
八十年代初,上大學的我,常常與同學外出遊玩,青山綠水,草坪花間,都留下過我們飛揚的笑意,青春的倩影。在那個最陶醉於“搔首弄姿”的花樣年華,每次出遊,對拍照的期待總是不亞於對風景的向往,而對照片的品賞,也總是超越了對曾經風景的回味。每次取回衝曬出來的黑白照片,幾個同學都會在一次細細地,反複地評頭論足,帶著自戀,調皮,打趣和哄堂大笑。那些黑白無華的小照片裏,烙下了色彩斑斕的青春印記,也寫滿了刻骨銘心的青春故事。
漸漸地,我們仿佛厭倦了單調枯燥的黑白世界。當彩色膠卷剛闖進生活之際,就迫不及待地用有色彩的柯達膠卷,為我們絢爛的青春塗上更豔麗的一筆。在當時,盡管彩色膠卷和衝印的價格都不菲,但不嗜奢華的我,卻是那樣的毫不吝嗇,隻為把步履如風的青春歲月留作永恒。
近幾十年裏,科技的發展,把人們的生活從古樸引進時尚,也把攝影的世界從黑白推向彩色。
照相的器材,從有限的膠卷拍攝,到無限的數碼相機,再到如今隨手即拍的手機。我的影集,也從當年一頁頁裝飾精美的黑白照片,到隨意粘帖的繽紛彩照,再到如今歸檔於電腦文件夾,手機相冊裏的海量美照。那些被保存的照片,更是從當年的百般受寵,百看不厭,到如今被靜靜地冷落於電腦文件夾,手機相冊裏……這是時代的變遷,也是心境的變易。
那天,我帶著幾分無聊翻開手機的相冊,隨意地把幾張色彩渾然的照片用簡單的軟件轉換成了黑白,瞬間,原本妖嬈的它們,被“脫去”豔麗的外衣之後,竟透出了一種恬淡儒雅的水墨之美,衝擊視覺,觸動靈魂。
那一刻,我不禁問自己,這不就是那個多年前被我厭倦了,拋棄了的黑白世界嗎?是什麽讓我對“久別重逢”的它又心生愛意了呢?是對彩色世界的審美疲勞?還是黑白的世界本身就有一種恒久的魅力,隻是在默默地靜候著我們以一份被歲月沉澱的心境去欣賞,去回歸?
其實,照片如是,人生不也亦然?旅途上兜兜轉轉,走過精彩,曆盡紛紜,當繁華褪盡時才悟出,世間最真實的,還是心靈最深處的那份淡泊和簡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