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簾紫色的浪漫

    買這間房子時，前屋主給我們留下了一顆攀藤植物，枝繁葉茂地攀附在廳子外麵曬台的棚頂上。當我們剛搬進去時，呈現在眼前的，是那個被既沒花又無果的枝葉遮擋得”暗無天日”木曬台，還有曬台上那一地的枯葉，不諳種植的我，也不懂這是什麽寶貝，隻知道，它的存在，隻會無情地把投射到曬台上那一縷縷溫暖的陽光扼殺掉，還有就是帶給我們打掃落葉的煩惱。經LD同意，我們決定把它處理掉，以還曬台一片光明，就這樣，它的扼運降臨了。

    說幹就幹，不到幾小時的功夫，那顆也許花費了前屋主幾番的心血，在這個院子裏見證了若幹個春夏秋冬的天然遮蔭棚，就被LD用鋸，鏟，耙，鉤給“枝解”了，塞進了回收桶，等待著它的，自然就是歸於塵土的命運了。 對不起啦，可憐的“攀枝藤”(在沒弄清它的真實身份之前，暫且這樣稱呼吧)， 誰讓你這麽倒黴，遇上我這樣一個無情的，喜陽厭蔭的新主人呢？看著被塞進回收桶的那一團團蒼枝翠葉，雖然也有那麽一絲絲的憐憫之情在心頭輕輕地略過，但更多的，是為重見天日的木曬台歡呼， 更為在曬台上享受著陽光空氣的我自己而雀躍。那一棚的綠蔭，就這樣在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而這顆“攀枝藤”的故事，似乎也應該劃上句號了，然而，有誰會料到，這顆被我活活扼殺的綠色生靈，在若幹年後，居然給了我一個不小的驚喜。

    本來，在處理它時，我們是打算把它連根拔掉的，但是很無奈，它的根已深深地紮進了泥土，就像一對相愛多年的戀人，相互纏綿，不可分離了，所以，在距離地麵一方寸的高度，就有了那麽幾個藤莖的鋸口，這，就成了它生命的見證，同時，也為它日後的“劫後重生”提供了一個生長的平台。

    也許是出於對陽光熱切的渴望，或者是對依附多年的曬台的眷戀，深藏在泥土下，依然蘊含著強盛生命力的根莖，總會在不經意間，在貌似幹枯的藤莖鋸口周圍，或是在曬台木板的縫隙間，冒出一條條嫩綠的枝葉，仿佛是在向這個世界宣示它生命的依然存在。而我，每每見到它們，都會無情地把它們捏拿掉，以免它們又會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重新蔓延，製造麻煩。就這樣，年複一年，枝藤的新綠一次次地向我發出調皮的示威，而我又一次次無情地把它們扼殺在生命的搖籃裏。。。不過，在我剝奪它生存權利的同時，我還是不得為它頑強的生命力而驚歎，為它對生命的那份執著的追求和不屈不撓而發出由衷的欣賞。

    兩，三年前的一個四月天，我們到一位朋友家作客，在他的後院裏，我發現了一串串小紫花，正爛漫地垂掛在一片綠蔭下，驚喜的我，禁不住就叫了起來“這不就是紫藤嗎？”以前，我隻是在繪畫裏，照片中見識過，一見鍾情地喜歡那一串串深淺相間的小紫花，更愛上那一簾簾紫色的浪漫，如今，毫無準備地，竟然來到了她的麵前！興奮的我，在禁不住在用手去親吻那些幽雅小花的同時，貪婪地用心去感受那份紫的氣息。迫不及待地，問我的朋友，能否剪一枝回家插種？在一旁的LD看了看，淡淡地說“這不就是當年被你下令扼殺掉的那種攀枝藤嗎？”真的？幾分鍾之內，我從懷疑，到信服，繼之又轉為驚喜！是啊，當年的我，隻不過一個“發號施令”，而做事細心的LD，才是真正的“劊子手”，難怪他能把那“攀枝藤”的枝形葉脈記得那麽清楚。

    回到家後，二話沒說，第一件事，就是衝進院子，用別樣的眼光和別樣的心情，重新打量那顆“攀枝藤”，不，應該說，是我心愛的紫藤樹，然而，靜靜地躺在泥土上的，隻有那個枯毀的鋸口，還有些隱約可見的傷痕，它們是從埋在地裏的根莖逬發出來的新綠，被我摧毀後留下的傷痕。惋惜之情由然而生，感歎世事真會作弄人，我搬進這房子後最迫不及待地要毀掉的生靈，竟然是我最心愛的紫藤樹！

    從未謀麵的前屋主給我這個愛花人，慷慨地留下了這樣一份厚禮，卻因為我的無知和魯莽，讓一輪輪的花季白白地錯過，讓美麗浪漫的紫藤樹，蒙受了幾年的“不白之冤”! 也許，這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是生活給我上的一課？它要教我懂得珍惜，學會三思而行？

    失而複得，更覺它的珍貴。我們在曬台的旁邊，搭建了一個架子，為她營造了一個“新家”。跟往年一樣，一點點的新綠，又在不經意間，從泥土裏冒出，很快，就變成一條條的嫩綠，向著周遭蔓延。而我，卻不再象往年那樣，殘忍地把這些新生命扼殺，而是把一條條看起來依然脆弱的枝葉，小心翼翼地纏繞在新搭的架子上，把她們引進那個“新家”，讓她們在這個“家”裏，開枝散葉，重建一片綠蔭，再造一簾浪漫， 我期待著。。。

    果然，美麗的紫藤樹，憑著她那股頑強的生命力以及那份執著和不屈不饒，那些脆弱的綠枝，慢慢就長成了灰褐的枝藤，一條繞著一條，纏綿在棚架上，生機勃勃的翠葉，給她的新“家”，又營造了一片綠蔭。今年四月的花季，幾串深淺相間的小紫花，終於第一次向我這個傷害過她的女主人，綻開了一張張寬容，燦爛的笑臉。。。

    懶懶地坐在曬台上，四月的陽光暖暖地灑落在我的身上，四月的涼風輕輕地吹拂著我的臉龐，愜意的我，凝望著不遠處那一片還不太濃密的綠蔭和那淡淡的幾抹紫雲，腦海裏回放著她生命的故事，那個因為我的過失而幾乎在這個世界消失的生命，如今正在嬌媚地綻放著，用她的美麗，點綴著我的家園，浪漫著我的世界。猛然間，我仿佛領悟到，其實，何止是這顆小小的紫藤，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都曾經無意中錯過了多少可能的美麗，又有多少次，甚至都沒有給它們一個綻放的機會，就遺憾地不顧而去。可是，它們卻從來沒有舍棄我們，在人生的下一個轉角，又欣然地用它們的美麗再次與我們相遇，除了感恩，我們還能有什麽更多的企盼呢？

    隻屬於四月的紫藤花，花期是暫短的，轉眼間，那幾抹紫雲，就化成了一地的落英，然而，“落紅本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我相信，在下一輪的花季，美麗的紫藤樹，又會帶給我一串串，一簇簇的小紫花，那，又將是一簾簾紫色的浪漫， 我期待著。。。

本文刊發於《星星生活》2011年7月26日第5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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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非常好，有景有情有物，應該是篇可以賺稿費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