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飄絮 299 ：寫在歲末：祭祖

  (山靜）

-- 母親一生看淡錢財功利，一心信佛向善，齋戒自律。這可能是因與母親出身的大家族因時代變遷帶來的榮衰史有關。父親出身貧困，自年幼就受磨難，但自強不息，追求真理。無論位置高低，為人處事循天理良心，一生善良，清白，正直。

父母在世的時候，家裏有祭祖的習俗。每逢節假日，尤其是一年三大節的端午，中秋，和春節，母親通常會做好一大桌菜肴。然後在專用的幾個酒杯裏斟上母親自己做的米酒，盛幾碗米飯，擺上筷子，泡上一杯新茶，一一按次序敬在台上。台上點亮香燭，從父親開始，閉目俯首，雙手合在胸前，靜思默誦。聽不清父親說些什麽，但知道他在和先人們說話，說完後躬身祭拜。 接著由母親請祖。然後是孩子們，一個接一個拜祖敬祖。 一切完畢後，一家人坐下來吃團圓飯。母親每次都要孩子們每人喝一口祭祖的茶，有祖先保佑。

小時候（上小學期間）父親曾想讓我改名字，改成“念祖， ” 或 ” 念 X.” 我不願意，說不好聽，不是女孩子的名字。現在到了近退休的年齡，才更能感受回味父親當時的良苦用心。。。

父親的父親
父親的母親
我的爺爺奶奶
從未見過一麵

爺爺死於北伐
奶奶年輕守寡
養著三個孩子
父親是老大
挑起重擔，中斷私塾
秉性剛直曆盡艱苦。。。

五十年代末
很小很小的的時候
一天下午
家裏收到一個包裹
裏麵是鞋子
手工做的，藍灰色
半新不舊的布

鞋底很薄，好像就兩三層
五雙鞋連成一串
每人一雙
但都太小，穿不上腳
奶奶隻見過一歲時的長孫女
其餘四個都不曾見過

饑荒年代
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
奶奶拆了自己的衣服
憑想象推測大小
千針萬線
按每個小孩的年齡
給每個孩子做雙鞋
算是留給兒孫們最初的
也是最後的禮物

我們太年幼不懂事
當時並無太多感受
隻記得那天晚上
父親反常地沉默寡言
沒吃晚飯

沒過多久
奶奶走了
是空著肚子上路的
顯然，父親寄回老家的
錢和糧票，都未能
抵達老人饑餓的手

父親躺了幾天，落下
一生難愈的心病
母親的勸慰安撫都聽不進
總認為作為長子
自己沒盡到孝心
每到奶奶的忌日
父親總不吃飯
尤其在晚年
每逢特殊的日子
父親常在奶奶的遺像前
靜默沉思
父母相繼去世後
遺骨都送回了老家
老家山清水秀
地下煤源豐富
可如今開礦者財大氣粗
恐怕連祖墳都難守住

。。。

爺爺奶奶：
我從未見過您們
但我的血管裏
流著您們的血
所以想起來
會流淚，心痛
也有欣慰，因為
一代又一代
生命之河
 或急或緩，或深或淺
隻要沒汙濁沒幹枯
總是要往前流

2013 2 8

山靜@wenxuecit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