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環境，認識自己（五）

(山靜）


           在早期自由女權主義思想的形成過程中，John Stuart Mill (1806-1873) 和 Harriet Taylor Mill (1807-1858) 夫婦可謂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前者從小受到極為嚴格的不平恒的家庭教育。 其父在他年僅3歲時便送他入學，並極度強調理性思維的培養，而忽略了他情感方麵的需求。他的一生可以說是由一位高產的學術天才，政治活動家，同時長期與情感抑鬱症搏鬥的這三部分組成的聯合體。從情感抑鬱的長期困擾裏解脫，獲得理性與感性的平衡，成了他生活裏的一個重要任務。與Harriet Taylor的認識，交往，溝通，以至最後結合為一體成了治愈他抑鬱症的最有效的藥方。Mill夫婦的結合幾近完美，既浪漫又忠誠，而且誌趣相投，至今仍為人們所稱道。他們合著的”The Subjection of Women” 和 “Enfranchisement of Women” 等關於男女平等自由的學術著作可謂二人心靈碰撞的結晶 （雖然對二人中誰是主要作者，至今仍有爭議）。”The Subjection of Women” 是一本關於婦女壓迫，自由，男女兩性的關係等主題的論說文集。該書極具煽動性，它的出版（1851）引發了十九世紀在英國發生的婦女參政或選舉權運動（British suffrage movement）。同Wollstonecraft 所著的“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en”一樣，至今仍是研究女權主義的必讀文選。

 

在同時代的作品中，關於女權的自由主義觀念在Mill 夫婦的論說文集裏得到了最為完整的表述。 按Anderson （2006）的分析，他們的自由主義觀念集中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麵；思辨的邏輯，男女性別差異，工作與家庭，以及現代化與社會改革。

 

其一，思辨或探究的邏輯顯然來源於啟蒙主義時代的理性觀念。Mill 夫婦認為隻有通過理性的思辨才能獲得真知。人人都應有表達自己思想和被聽見的自由。尤其是，要建立起關於女性的知識，必須讓女性的聲音被聽見。他們的這些觀點為近代的一些社會政策如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均等就業機會等等提供了哲學依據。

 

其二，關於男女社會性別差異的問題。Mill 夫婦認為這種差異的原因是後天形成的，是通過學習或環境的影響而造成的。他們相信人是理性的，具有創造性的，自由的，平等的。男女婚姻關係要以自由選擇，自主為基礎。

 

其三，工作與家庭。Mill 夫婦吸取了英國古典經濟學家Adam Smith 的市場經濟觀念。即自由市場的供求關係會靠“一隻看不見的手”自行調整，勿需人為幹涉而維持平衡。他們還認為要實現市場公正，關鍵在於自由競爭。此外，Mill夫婦雖然在婦女解放的大方向上觀點一致，在婦女擇業的問題上卻意見相左。丈夫認為婦女最理想的職業是婚姻。由丈夫掙錢養家，妻子在家養育孩子，美化家庭生活，各盡其責，皆大歡喜。女人們沒有必要因為具有在外工作的能力就非得要出外工作。管理好家庭就是最適合她們的職責。他還認為婦女由於本性（母性）使然，比男人更具有自我犧牲精神，因此更想要婚姻生活，而且這也符合市場經濟的自由選擇法則。從這裏可以看出，J.  Mill 實際上是十分不願意改變傳統性別分工的：既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關係。在這個問題上，H. Mill 則比她的丈夫更激進，走得更遠一些。她認為，女性的本能（母性）不能成為她們擇業求職的障礙。在市場經濟裏，無論男女都應有平等機會從事他或她們可以勝任的工作。

 

Mill夫婦的觀點是以市場經濟體製的公正合理，自由競爭，量才錄用取酬為前提的。這也正體現了他們的局限性。實際上，在階級社會裏，權勢，財富，以及其他各種社會資源都控製在強勢群體和統治階級手裏。各階層，種族，和性別之間在教育，工作機會，法律麵前的不平等是製度性的。在這樣的社會環境裏，所謂的個人自由選擇也隻能是相對的。社會生活中的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和階級歧視是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的。Mill夫婦那種以為隨著個人自由而帶來社會進步，進而實現男女平等的願望隻能是一種樂觀主義的空想。

其四，關於現代化與社會變革。Mill 夫婦對西方現代文明的發展和社會曆史進程，持啟蒙主義時代的樂觀態度。簡言之，相信今天比過去進步。他們認為，隨著時代的發展，理性將取代暴力作為世界上解決各種衝突和矛盾的方式（不知他們對今天仍遭受戰亂蹂躪的種種惡性循環的以暴易暴作何感想）。他們還認為現代西方文明將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文明。這種排他的種族主義中心論調，蒙蔽了他們的視野。使他們看不見在社會下層掙紮的弱勢群體遭受的剝削，壓迫，和其他各種不公正的待遇。在歐洲的殖民主義擴張時期，這種種族主義中心論把現代西方文明淩駕於世界所有其他文明之上，成為殖民主義強攫掠奪的一種理論依據，讓殖民主義者在其他民族的地盤上可以為所欲為而無罪惡感。因為，在殖民主義者眼裏，先進的西方文明取代其他民族的落後文明是天經地義的。

 

Mill 夫婦對婦女的未來也是直線式樂觀的。他們相信，隨著社會的現代化，婦女的地位將日益改善，實現男女平等。但是，女權主義學者Kelly-Gadol （1976）指出，西方婦女的社會境遇並沒有隨著現代化進程一直在改善，而是根據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發展需要，和科技領域，以及男權製社會關係的變化而時進時退的。

 

盡管有他們的局限性，Mill夫婦對自由女權主義理論體係的形成功不可沒。他們難能可貴地把性別的不平等同專製下的個性壓抑，以及其他一些不公正的社會現象聯係起來。他們關於婦女解放的呼籲可謂是震撼當時時代的強音，其影響延續至今。

2013 7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