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飄絮 217: 她的一生

  (山靜）

前後采訪的一百餘位女性 （ 18 到 60 餘歲）中，隻有極少一部分有幸福的婚姻家庭生活，她們是幸運兒。絕大部分都在程度不一的痛苦煩惱中掙紮。原因不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經曆與故事。。。目前剛開學，忙忙碌碌。希望以後能找到一大塊空隙時間，可以集中精力，把采訪的資料整理出來，寫出來。讓一些通常無人問津的她們能在世上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跡。

下麵寫的也是真人真事。


永遠忘不了那情形
就在醫院的大門附近
大卡車上一張冰涼的竹床
停放著她已經僵硬的軀體

古稀之年的長兄不肯鬆手
不信自幼曾共患難的小妹
才五十多歲就撒手而去
堅持要一口一口地繼續做人工呼吸
相信一直做下去就能將小妹喚醒
兄妹情深哪！

。。。

四十年代的她正值豆蔻年華
美貌聰慧，閨中待嫁
上門提親的來來去去
未有中意的就寧可不嫁

有一天，她家來了客人
（她二哥帶回一位朋友）
一個年輕英俊的軍官
他她一見如故
便私下訂了終身

三年後，他帶著聘禮如約而至
征得老人應允，二人辦了婚事
然後，他帶著她遠離家鄉
去到外省安身立命

二人情篤義和相親相依
小日子過得順心如意
隻有一塊心病無法了結
到三十多歲還懷不上孩子

五，六十年代的社會環境
家庭穩定，離婚率隻有零點幾
那時候還是計劃經濟
他掌管省城的副食品供應
位置可以呼風喚雨

他與她感情深厚
為了孩子的事，她心裏著急
他也好像從未抱怨
日子如常依然

直到有一天
有人告訴她，外麵有一個女人
在和她丈夫糾纏
常常擋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
死皮耐臉拉他進門
為他洗塵做飯求歡
雖然這種事在當時
是見不得光的醜聞
可他還是慢慢被拖下了水
自責自疚但難以上岸

失魂落魄，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
她想盡嚐試過一切辦法
鄰友曾幫她盯梢打聽
同她一次次深夜到處找尋

可想而知她的心內
經曆了怎樣的苦痛
但，世上的事
往往就是這樣

無知常能無畏
無恥常能無敵

結果，生米做成了熟飯
外麵的女人為他生了孩子

他告訴她他隻愛她
希望她能原諒，讓他和孩子回家
思來想去，她心軟了
答應孩子可以來來去去
有人接送，但
他的腳不能踏進家門

自從他的背叛無法挽救
她便與他斷絕了一切往來
雖沒有辦離婚手續 （他不願意） 
絕不沾他的一分錢財
自己找了一份賣力氣的活
在一個小店與人合作

十多年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沒有一天完整地休息
（除了有兩次發病住院）
四點鍾就起床去搬運鮮貨
準備好六點多開門
等賣完算完帳打掃幹淨
通常已過了中飯
或已經是下午三四點

她曾經浸泡在愛的蜜汁裏
長長的辮子，紮著蝴蝶結
與愛人雙雙進出成對
那種日子一去便不複返

到四五十歲，雖然還是風姿獨具
但她從不打扮，也不理會
或總是婉拒，每當有人想走近
對她表示額外的好感

八十年代初的一天
她正在從車上把貨箱
搬上肩，突然腿一軟
便倒在地上，再也沒醒來
送到醫院已為時太晚
心髒亮了最後一次紅燈
結束了她在人世的旅程

。。。

送葬儀式上，她舒適地躺著
化了淡妝，神情安詳
高高的鼻梁，長長的眉毛睫毛
深深的眼已輕輕合上
嘴角依舊微微上翹
同生前一樣，臉上
總像是掛著一絲淺笑

十多年未準進家門的他
也來了，著一身黑中裝
淒然地站在她的身旁
一遍又一遍，用他
明顯在顫抖的手指
從額際往後，梳理
她依然烏黑的頭發
一滴老淚掛在眼角
沒流下來

聽熟人說，過了不久
他也離開了人世

2011 8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