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飄絮 （七十九：第一位大學老師）

             （山靜）

名不見經傳
出身低微
您無聲無息地來
又無聲無息地離去

一九七八年的三月
十年文革後的幸運兒
第一屆大學生
驕傲地邁進了
大學教室的門
他們的年齡跨度
相差近兩代人

這是正式上課的第一天
新奇，激動，自豪...五味雜陳
新生入學，互不相識
早早找到自己的班級和教室
然後都靜靜坐下來
等候老師的來臨

老師，當您來到門口的時候
教室裏突然起了一陣噪音
噪音中夾著輕輕的笑聲和議論
氣氛有些尷尬而不恭敬

您上身是舊藍色的中山裝
一隻胳膊掛著帆布包
另一隻夾著油布傘
還在滴著雨水
黑色的套鞋顯得過大
兩隻翻卷的褲腿
一高，一底

在輕輕的騷動中
我心裏也掠過一絲失望
這那像大學的教書先生
活脫是剛從五七幹校回城的“農民”
而且麵相也長得有點嚇人

您大大方方走進教室
微笑著，不失鎮靜
說了一句：同學們好
然後轉過身
在黑板上寫下”To err is human!”

To err is human -
是的，這久違的實話經典
像給大家注射了一支鎮靜劑
教室裏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接下來您開始侃侃而談
其中可見你豐富的知識，閱曆
深邃的思想和樸素的哲理
都一並融化在英文的字裏行間
激發並緊緊抓住了我們的求知欲

您講課有一種磁力
常能啟發靈感
善於喚醒悟性
一學期下來
我們發現
做您的學生有多幸運。

卑微不揚的外表
遮不住您源源的智慧
正直無私，誠善敏銳
您的教誨
讓無數年輕的心靈受益

老師，後來您調離學校
很少再聽到消息
直到幾年後噩耗傳來
過度勞累，因病去世
還不到六十歲的年齡

文革後的社會百廢待興
作為省內英文界難得的人才
您在三尺講台，鞠躬盡瘁
肩上還壓著養家糊口的重任
你出身農村，妻子文盲
孩子五個，家庭拮據
終於被壓垮了
像一支加速燃燒的蠟燭
您過早地燃盡了自己

老師，您也許不記得我
您教過的許許多多學生中的一個
在那個陰沉沉的日子
我請假去參加您的追悼會
在密密麻麻的
寫滿告別語的
幾米長的白布上
懷著無比的敬重和感恩之心
我虔誠地
寫下自己的名字

您教過的學生無數
大概五湖四海都有
數年後的今天
遠在大洋彼岸
您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
寫下這篇小文

以告慰您的在天之靈

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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