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佳境(40)
(2010-03-09 18: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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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成金龍拎著一堆熟食,又在門口的飯店點了幾個熱菜,加上幾個烤山芋回到別墅。何雲峰到了,看見這份別致的家宴,直誇烤山芋好。長安得意對成金龍說,原來自己才是何教授的知音。
飯後,何雲峰和成金龍上樓,在一個臨湖的大陽台上,拉家夥開練,兩人說了要合奏一曲何雲峰自己寫的“春湖”,成金龍用小提琴配何雲峰的二胡,長安憑水聽樂,高興起來忽然把剛才外賣帶回來的幾個不鏽鋼盆洗盡,用不鏽鋼勺就著節拍,不時敲擊幾下,頗得何雲峰讚賞,直說長安這是神來之筆,清音傳韻。長安謙虛的說,“您隻要不罵我是牛,我就很滿足了。”
何雲峰這首曲子是當年上山下鄉時,養豬沒事幹時寫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聞著豬糞味,沒有任何樂器,紙上寫出來的東西。長安這才發現,何教授隻是穿著得體,看著年青,應該已經五六十歲了。成金龍聽聽,拉拉,想想,在最後一段上,加了一個八分音,再一拉,何雲峰眼淚都出來了。過了好一會,才和長安說,這首歌總是讓他想起一個前輩,他那已經過世的大伯父。
“就是那個開印染廠的大伯父?”長安問。
何雲峰聲調溫柔的說,“你居然還記得,他對於別人真的什麽都算不上,但對於我,卻是影響我一生的人。大伯父的妻子日本人來的時候過世了,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對我視如己出,二胡就是他手把手教的,學印染也是他叫我選的專業,他年青的時候開練染廠,就率先采用新技術,那時候,中國絲綢業是洋人的天下,他們從中國掠奪廉價的蠶繭生絲,運回國內加工生產,然後在中國用低價傾銷他們的絲織品,中國的絲織業就這樣差點被扼殺了。中國絲織廠不得不受洋商控製,有的還要掛洋商招牌。我大伯父那一代人,算是熱血青年吧,要科技救國,師夷長技以製夷,振興民族工業,把全部身家都放進他的印染廠,也在所不惜。隻是天不從人願,他至死也沒達成他的理想。”
何雲峰說到這裏,本來一直專心聽的成金龍忽然笑了,“你伯父的理想和我們這裏的某位小同誌還真是不謀而合。”於是他趁機把下午長安說的癡話學了一遍,“我當時就和長安說了,這話留著和你說。”
長安問:“那你怎麽從來不願意把你的技術商業化呢?”
何雲峰反問:“我為什麽要糟蹋我的東西,當年羅馬大帝凱撒穿著一襲中國旗袍看戲,滿場羨豔,認為是來自中國的絕世豪華,現在可好,隻有意大利的才是最好的,中國的隻賣人家的一個零頭,那些工廠,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醜態百出,不惜搞內訌,自家人和自家人血拚價格,你看到的是中國絲綢出口年年漲,實際上價格一年不如一年。”
長安自己就是理想主義者,因而特別理解何雲峰的“偏執”和“知識分子的清高”。她慢吞吞的問:“中國的技術真的比意大利,法國差很多麽。”
“造飛機,是差很多,但絲綢技術,絕對可以有的一拚,我說話自己負責的。”何雲峰說到興頭上,慷慨激昂地。“你知道麽,丫頭,原材料,我們破譯了家蠶基因組,現在可以培育天然彩繭,織物結構方麵,防皺、防縮、防褪色都已經攻克了技術方麵的難關,印染技術,我就不誇自己了,中國缺的是設計,對流行色,款式的把握,缺的是品牌,沒人吃你那一套, 女人沒腦,就喜歡花錢買商標。”
“男人也一樣。”長安針鋒相對,這個何雲峰,難怪離了那麽多次婚,孤芳自賞又率性而為,還對女性充滿偏見。
“我要把中國絲綢時尚化,打造中國的品牌。我前一陣去了一家出口轉內銷的絲綢商場,裏麵都是過時的老古董,一點激不起購買欲。如果我收集國際時裝名牌的發布會上的信息,你能更好的把握流行趨勢麽?”長安有些無禮的挑戰。
豈知這個何雲峰就是不待見和他謙卑有禮,畢恭畢敬說話的人,越是有人挑戰,他越來勁,他喜歡的是大哭大笑高歌高叫,有真性情的人,可惜這些年,年年升官得獎,學生越教越多,人們對他越來越有禮了,他也越來越寂寞了。他看見長安口氣狂妄,理想的近乎偏執,自己年輕二三十歲也會有這樣的激情,現在倒要從長安的身上去感受激情了。他笑罵:“你怎麽就賴上我了,麵料在我手上把關,當然不會輸給別人。”
長安轉向成金龍,熱列的說,“我們可以把時尚女裝業的成功經驗,用到男裝上,把男式絲綢襯衫當作‘流行藝術作品’來開發,把織物設計,圖案設計作為藝術設計,這樣風格上減少商業氣息,更有藝術氣息,更容易和國際流行趨勢結合。”
“也許,你伯父的夢想,在你我身上可以實現,你要相信我,老何,我不會糟蹋你的東西,我也不會糟蹋我自己,給我這個機會,幫我設計一組最流行的麵料,我要把它做成高檔品牌,帶到美國客戶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