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佳境 (28)
(2010-02-04 18: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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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舞色織廠就在這裏 ---- 長安站在一片農田中,一個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鐵門前,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門開了,一個中年男子捧著手機出來歡迎,見到成建邦,兩人同時闔上手機,熱情握手。這人頭發亂蓬蓬的豎在頭上,一身皺巴巴的西裝,張口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
中年人姓伍,是這家近千人的色織廠領頭人。他把長安一行人領到自己辦公室,一張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辦公桌,到處堆得都是一塊一塊的樣布。他提聲叫一個女工上茶,不一會兒,那個女工拿了一個暖水瓶進來,擺開幾個看起來不算太幹淨的白色陶瓷杯,加了幾片粗梗的茶葉,衝上水,送到長安他們麵前。長安饒是口渴難耐,也沒敢去喝那水,生生忍著,倒是成金龍說聲謝謝,舉杯喝了一小口,意思意思。
那伍總先和成建邦談了一會兒現在手頭的業務。成建邦每年要從他廠裏買不少貨,沒別的,價格低,至於品質,中檔貨,誰的貨和誰的貨都差不多。
不一會兒,成建邦提出,要帶成金龍和長安看看他們廠最新的樣品。伍總連聲說好,把他們帶到一間象會議室的地方。隻見沿牆一排立櫃,亂七八糟堆了一堆又一堆的樣品,這就是他們的會議室兼樣品間了,伍總熱情的招呼長安他們“隨便看隨便看”,自己和成建邦坐下繼續聊“這年頭生意不好做”。
長安扒在櫃子上,一層一層的翻,花樣品種倒是不少,就是看起來太累。不一會,上麵太多層的布就壓得長安舉不動了,成金龍就站在一邊專業舉布,一邊和長安小聲討論著花型。最後,兩人結論一致,實在是沒有什麽新鮮品種,都是大路貨,難怪賣不出價格。長安說,倒是可以讓他們給ERIC要的布料報個價,家居服,沒什麽太多花哨,出口布料都是要送到專業實驗室做各種測試的,他們廠一直做出口,品質的要求應該沒問題。
果然,報下價來,居然和這家長安眼裏破破爛爛的工廠有生意可做。
伍總看生意有戲,高興的帶著長安他們去看生產車間。車間裏昏暗無比,在轟鳴的機器聲中,一個個女工麻木的盯著操作台,看著布匹一絲一縷的編織成型,很難想象她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從成建邦嘴裏,長安得知,這家廠居然有三十多年曆史了,那些機器據說是新置的,從意大利買的,上麵布滿灰塵,不過在紡織廠,一天下來,就一層棉啊毛啊的,倒是無法避免明珠暗投的遭遇。長安看著,忽然辛酸的想到朱子治家格言: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參觀完車間,臨走前,長安想找一下洗手間,順著別人指得方向,找了半天沒找到,還是聞著味兒才定位的。原來廁所並沒有標誌,更沒有男女字樣,也不知是碰巧今天沒了,還是一直就這樣, 長安隻好跑去找人,問清楚了才敢進去,裏麵麽,長安不敢去想形容詞了。
告別時,伍總言辭懇切的留他們一起午飯,說都過了午飯的點兒了,就在廠裏解決了吧,這會兒你們到哪兒吃呢?附近又沒有什麽飯店。成建邦連聲說不客氣,改天再聚,今天實在是要趕路。伍總說,要不是下午還有一個巴西的客人來,無論如何不放他們走的。客氣來,客氣去,賓主兩下皆歡。
上了車,長安感慨:“中國的企業,企業家就是這樣生存的,但,為什麽不改進一下?”
成建邦說:“價格啊。”
長安想想那肮髒的廁所,淩亂的展品櫃,搖搖頭:“不需要花太多錢,也可以變得幹淨整潔很多啊。”
成建邦嗬嗬笑著說:“習慣啊,不容易改的。”
“那他們就這麽以真麵目見國際友人啊?”
成建邦狡猾的說:“巴西人啊,隻要價格降一分錢,別的什麽都好說。 所以,這些鄉鎮企業,你別看他們哭窮,生意好的很,因為沒有生存危機,所以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
車行了一會兒,成建邦在路邊看到一個還算幹淨的飯店,叫司機停下吃飯。等餐的功夫,又忙著打了幾個電話,確定下午的行程,以及工廠裏一些要處理的事,忙的應接不暇,他是什麽事都要親曆親為的。成金龍聽著,思索著,等他放下電話,忽然冒出一句:“爸,我還沒怎麽和你一起出差過呢。”
成建邦喔喔稱是,心裏湧起一股對兒子的內疚,又湧起一股對長安的感激,要不是長安,不知到什麽時候才有這種上陣父子兵的場景。飯菜上來了,他一個勁兒勸長安多吃,吃好。弄得長安直想,細心的成建邦,怕是為了她才特意拒絕在那工廠用餐,找這麽個幹淨點兒的地方吧。
下午的工廠離的不遠,工廠老總和伍總也都相互認識,甚至對方的一舉一動,最近又接了誰的單子都知道,隻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廠的樣品間整齊點,老板桌也漂亮的多,隻是樣布和上午那家半斤八兩,沒什麽差別。
那老總和成建邦談的最多的是,新近貸了兩千萬,要擴工廠,又把宏偉的工廠效果圖拿出給成建邦炫耀。成建邦婉轉的勸了幾句,大致是對明年的經濟形勢不看好,問他這樣擴產能,不怕沒訂單,被貸款逼著,日子難過麽?那老總豪氣萬千的說,“不怕,你們今年形勢不好,我都替你們擔心,我們廠百分之八十的單子,今年都出貨到越南柬埔寨去了,原來可都是中國服裝廠的單子啊。”說的成建邦嘿嘿尷尬的笑。長安本想說,現在那些跨國企業,包括香港,台灣人都移師南下了,不可不防,可一看這老總剛愎自用的樣子,知道多說無益,由他去吧。試著讓他也給ERIC的布報個價,果然比伍總的高出不少,成建邦打著哈哈,說回去研究研究。長安現在是了解成建邦的行事作風了,他沒有花時間研究的習慣,研究研究就是沒戲。
出了那家工廠,一上車,成建邦就說:此人好大喜功,早兩年形勢好,一下子發了,可是到底年輕,沒見過盲目擴大產能,上去了下不來的例子,不下功夫苦練內功,前景堪憂。做生意夥伴,還是伍總讓人踏實。長安不由得心裏讚一句,薑是老的辣!
成建邦征求了長安的意見,要是不累,就趕到明天要去的工廠所在地。長安笑道:“沒道理我年輕的先喊累。”
成金龍說:“爸,你可是不知道,長安多能吃苦,在美國,有幾天她一天忙16個小時。”轉過頭,他衝著長安說:“真沒見過女人象你這麽拚命得,當心容易老。”氣的長安狠狠的瞪他一眼,心裏嘀咕:難道我都老的寫在臉上了嗎?
其實,這會兒坐在長安身邊,成金龍心裏柔情萬千,隻想自己也生出千般本事,給心愛的女人一個舒適安逸的生活,不讓她那麽操勞。可是他又真喜歡和長安一起,胼手胝足,征戰天下,人生得此佳人相伴,足矣!是的,他越來越感到自己被長安吸引。長安象一塊磁鐵,引得他向上,更使得他對她心生無限依戀。可是,他甚至不敢顯示出這種依戀。他怕旁人笑他惡少一個,自不量力,更怕長安拒絕他,那樣他連相處都成為奢望。
成金龍取出一瓶礦泉水,打開瓶蓋,遞給長安,溫柔的衝她笑,長安不知不覺接過水,也不知道自己渴不渴,稀裏糊塗的仰頭就喝,反正多喝水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