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童：《北京！北京》--發表在美國華人報紙《僑報》

北京！北京

《僑報》副刊，2010年10月25日 　　對於我的故鄉北京，我能說些什麽呢？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辭匯好像都被文人墨客們書寫北京或是北平時用盡了。 　　老舍在他的《想北平》中寫到：“……我真愛北平。這個愛幾乎是要說而說不出的。我愛我的母親。怎樣愛？……語言是不夠表現我的心情的，隻有獨自微笑或落淚才足以把內心揭露在外麵一些來。我之愛北平也近乎這個。”這是老舍的北平，是一個被他比作母親、讓他愛得想得以至於獨自微笑或落淚的地方。 　　而冰心在她的《北平之戀》中這樣描繪北平：“凡是到過北平的人，沒有不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離開北平以後，沒有不常常懷念她的。 北平，好像是每個人的戀人；又像是每個人的母親……無論跑到什麽地方，總覺得沒有北平的好……因此每個到過北平的人，不論貧富沒有不讚美她、留戀她的。 ”這是冰心的北平，是一個讓她走遍天涯海角也會懷念、會留戀、會回來的地方。 　　張恨水眼中的北平又是怎樣的呢？他在《五月的北平》中說：“能夠代表東方建築美的城市，在世界上，除了北平，恐怕難找第二處了。描寫北平的文字，由國文到外國文，由元代到今日，那是太多了，要把這些文字抄寫下來，隨便也可以出百萬言的專書……”北平，在知名小說家、鴛鴦蝴蝶派代表作家張恨水的眼中竟是這樣完美，這樣神奇。這就是張恨水的北平。 　　出生在江南的鬱達夫，作為一位敏感多情的詩人，他又是怎樣描繪他眼中的北平呢？在他的《故都北平》中，他向世人繪出了這樣一幅色彩豔麗栩栩如生的畫卷：“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鍾聲……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同樣在他的名篇《北平的四季》中，他又用飽含依戀充滿溫情的筆調講述他對北平的熱愛：“中國的大都會，我前半生住過的地方，原也不在少數……總歸都還比不北京的富麗堂皇，幽閑清妙……五六百年來文化所聚萃的北平，一年四季無一月不好的北平，我在遙憶，我也在深祝，祝她的平安進展，永久地為我們黃帝子孫所保有的舊都城。”這是鬱達夫的北平。北平的美麗，北平的深邃，北平的內涵，使得這位足跡遍布中國大江南北直至日本、東南亞的才子對她的愛是這樣深徹肺腑，難以釋懷，甚至不惜以生命去交換。 　　我是多麽幸運，出生並成長在昔日被喚作北平、現在被稱為北京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這樣一座城市，讓那麽多人稱道讚歎、念念不忘，並在那麽多名人的筆下活靈活現、流傳四方。我是如此地熱愛這座城市——我的故鄉北京。雖然我身在異鄉，可是，一想起北京，我的心就不再孤獨。 　　我到底愛她的什麽呢？ 　　我是愛她的胡同、四合院還是她的故宮、頤和園？愛她的烤鴨、冰糖葫蘆還是她的蜜麻花、薩奇瑪？愛她的3000年曆史的驚濤駭浪，還是那些曾在北京這片土地上叱吒風雲、名垂青史的英雄兒女？愛她“先有潭柘寺後有北京城”的古老傳說，還是她元明清三代王朝的更迭興衰？ 　　我也許還愛她春天香氣滿城的槐花，愛她夏天蓮花池裏的白蓮荷葉，愛她秋天裏香山那漫山遍野的楓葉，愛她冬天西山頂上的積雪。我是不是還愛她的樹天花地、雕欄玉砌，她的小吃攤子、大碗茶鋪，或是她的滿大街的吆喝、叫賣、道福、問好，她的京劇評書京韻大鼓？我愛北京的景、北京的物，我更愛北京的傳統、愛北京人的和藹可親，老實厚道，童叟無欺。 　　當我閉上眼睛想起“北京”兩個字，我腦海裏浮現的是一張地圖。地圖上有一個四方工整的城池，就是北京。北京的地圖上大街縱橫，胡同交錯，有山川，有河流，有廟宇，有祭壇，有宮殿，有皇陵，有高大的城牆，有威嚴的城門，有林立的牌樓，有王公貴族的深宅大院，有數不清的名人故居，有無數次被寫進書本的曆史事件發生地，有尋常百姓的茅屋草舍。 　　地圖上有我曾是那麽熟悉的地名，每個地名就是一顆閃閃發光的珍珠，每顆珍珠都是一個故事，一段傳說。而我的北京，就是由這些珍珠拚成的充滿神秘和誘惑的版圖，我的思緒就在這塊版圖上信馬由韁。 　　我的北京色彩斑斕，有金黃的黃寺，火紅的紅廟，雪白的白塔；也是熱鬧喧囂的，花市大街上的鮮花姹紫嫣紅，米市大街上的五穀光彩流溢，菜市口大街上的黃瓜、豆角翠綠欲滴。北京更是生龍活虎的，象來街上曾有養象房，虎坊路上曾有馴虎園，而鐵獅子胡同裏住過雄獅猛獸；北京還是浪漫清幽的，有垂楊柳街上的微風，五棵鬆路口的綠蔭，叫百花深處的小街裏曾有遠近聞名的花圃；北京還是福壽安康的，要不老祖宗怎麽會起下這樣的地名：福長街，壽長街，平安裏……北京郊區的地名呢？更有詩意：順義、昌平、懷柔、大興……無一不是老北京人甚至是老北平人向往安定平和、溫良恭讓的情懷。 　　愛吃的朋友，請來北京，因為我的北京是秀色可餐的北京。羊肉胡同裏的羊肉總是一等一的新鮮，鮮魚口裏的鮮魚還在活蹦亂跳，果子巷裏的水果點心永遠那麽誘人，醬坊大院裏的醬菜賣得紅紅火火，豆腐胡同裏的豆腐剛剛做好，還冒著騰騰熱氣。 　　我的北京，是水靈靈的北京。要井嗎？最知名的當屬王府井，還有雙井、甜水井；要湖嗎？有昆明湖、龍潭湖；要河嗎？有清河、沙河、永定河；要海嗎？有前海、後海、什刹海；要潭嗎？有玉淵潭、積水潭。我的北京，是雄赳赳的北京。要山嗎？有玉泉山、萬壽山；要橋嗎？有蘆溝橋、玉帶橋。聽，阜城門下運煤的駱駝隊的鈴鐺聲似乎穿越時空，“叮當叮當”，現在還在空中回響；看，朝陽門下運糧的船隊剛從京杭大運河駛來，正在徐徐靠岸，各色旗幟在船頭迎風飄揚。 　　這就是我的北京，我實在說不清我到底愛她的什麽，可我就是這麽執拗地愛著北京。 　　這裏有我的夢。夢中，有爺爺、 　　奶奶、外公、外婆，有爸爸媽媽，他們帶著我在院子裏大棗樹的樹蔭下乘涼，在皇城根下筒子河邊散步；有兒時的我，在昔日王爺府的牆根下逮蟈蟈兒捉蛐蛐兒，再把它們養在用小葫蘆作成的籠子裏；有少年的我，在北海的湖麵上泛舟，和同學們高唱：“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麵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著綠樹紅牆……”有青年的我，為著青春萌動時的躁動與憂鬱在月光下的長安街上徘徊躑躅…… 　　這就是我的北京，讓我依戀、讓我離不開的北京。在她麵前，我永遠是一個孩童。 　　北京，快來擁抱我，不要讓我迷失在高樓大廈的森林中，不要讓我迷失在霓虹閃爍的十字街頭，不要讓我迷失在茫茫人海滾滾車流中。北京，快來擁抱我，用你飽含千百年曆史滄桑的胸膛，用你的大碗茶炸醬麵，在長著國槐洋溢著月季花香氣的雕廊畫柱的小院裏，擁抱我吧!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