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鹿的世界

看人間百態,觀天地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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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空城(三十二)

(2005-07-19 07:00:59) 下一個

周一一上班就忙了個腳打後腦勺,等快下班了我才想起來是不是應該找汪洋聊聊,一問才知道他今天請了病假,打他手機,聽聲音歪歪嘰嘰的好像是真病了,安慰他幾句就掛了。想著該跟吳迪說一聲,電話撥了一半又放下,這事我別再攙和了,他們倆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下了班我直奔郭可的新公司而去,她的公司春節前正式宣告開業,我回老家沒趕上,倒是省了給她買花籃的錢了。她的公司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我東摸摸西看看,覺得挺有趣。一進門的牆上,十幾張彩色大相片一字排開,照片裏王彬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正和各大知名企業領導人親切地握手。我指著這道獨特的風景線嘲笑郭可:“這是誰的手筆?絕對具有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特色,各大鄉鎮企業的負責人一看就覺得你們特親切特氣派是吧?”

郭可也樂:“我也沒辦法,土是土點,王彬那些客戶就認這個,而且我們是新公司,隻能先拿關係唬人了。”

照片下邊一溜五顏六色的花籃,仔細一看上麵的落款還真是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了。前台上還擺著一個精巧的小花籃,打開卡片,裏麵“林峰”二字猛地跳入我的眼簾,嚇得我一蹦三尺遠,仿佛那是個剛從火裏撈出來燒得通紅的烙鐵一般。郭可笑我:“你不至於吧,生意不成還人意在呢,非得弄得跟殺父仇人似的老死不相往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心裏有意地躲開和他有關的人和事,故意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指望著時間長習慣了就真能把他給忘了。

“這說明在你心裏他的位置非同一般,什麽時候你泰然處之了什麽時候你才是真把林峰忘了。”郭可總結道。

唉,一個認識了快十年的朋友哪兒那麽容易說忘就忘了,更何況我們倆還不是一般的朋友,不說是一路相濡以沫,也是互相關懷互相扶持著過來的。就是一條養了十年的狗冷不丁死了,我都得上網發幾個帖子紀念紀念呢,更何況是人了!

郭可語重心長地說:“跟你比,我算得上是過來人了,你們倆的事我看得比你們清楚。林峰和我那楊小樂不一樣,他感情上精神上我敢說對你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背叛。都什麽時代了,這種錯誤早就罪不至死了,最多算是天黑沒看清楚走錯了路,你拉他一把不就回來了嗎!更何況他真的愛你,但凡有錯也是因為愛你太深,你現在跟自己所謂的潔癖較勁,早晚得後悔死!”

我不服氣:“那也得等我後悔了再說。”其實我覺得郭可說得很有道理,近來我常常在想,我究竟是氣林峰出軌行為的本身還是在氣他選擇的對象,如果把徐鈴換成別人,我是不是更容易原諒他一時的糊塗?

郭可把春節時去王彬農場玩的照片拿給我看,她和王彬兩個人穿著騎裝牽著馬的照片看著真舒服,遠處農場樹林仍然是鬱鬱蔥蔥,這種田園牧歌般的生活,對於我們這種經曆過滄海桑田的大齡女青年有著無比的吸引力。照片裏還有王帥,依舊一臉陽光,一身朝氣。“王帥最近怎麽樣了?”我問道。

“還行,整天鑽在他的工作室裏,說是開春後有個全國性的DJ比賽,他正準備著呢。沒事跟我聊說隻有自己取得點成就才敢名正言順地來看你,看看,你又拯救了一個無所事事的都市青年。”

我對著他的照片笑了笑,沒想到我這劑猛藥還有這種療效呢!


這天剛上班,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一個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你認識一個叫汪洋的人嗎?”

我一愣猶豫地說:“汪洋?認識啊,我們是同事也是朋友。”

“公事公辦”不緊不慢地說:“那好,你現在到我們這來一趟,需要你協助調查……”

一聽那語氣,我就明白他肯定是警察,我多多嗦嗦地問:“警察同誌吧,汪洋他怎麽了?”

“有關案情我們需要保密,你馬上過來吧!”我一聽全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汪洋一定是出事了。

昨晚半夜我正和朋友在錢櫃唱歌呢,汪洋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什麽讓我替他跟吳迪說他從沒後悔過,還說下輩子要給我當親弟弟,當時太吵我也沒太聽清楚,還嘻嘻哈哈地問他什麽病請了這麽長時間的假,還約好周末去他家看他。我實在想象不出有什麽事情會突然降臨在這個整天憤世疾俗視金錢和生死如糞土的年輕人身上。

原以為汪洋不過是打架鬥毆或者闖了什麽禍需要單位領導或家人把他擔保出來,結果比我想象得更糟糕,確切地說,我根本沒見到汪洋。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終於精疲力盡的從公安局出來了,我發誓,這輩子如果我能說了算的話,就是給我一箱金條,我也再不想跟警察打交道了。你要是沒經過專業訓練,沒一會功夫你幼兒園那會幹的壞事都得如實招了。我也沒能挺住,從怎麽認識汪洋開始,一直說到上個禮拜天在後海最後見到他的情景,而且沒用他們問,我就主動把吳迪和汪洋的爭吵內容全都交代了,隱隱覺得汪洋的事就算跟吳迪沒關係,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領頭的聽了滿意地點點頭,跟手下的人耳語幾句把他派出去了。我知道這回吳迪的麻煩大了,沒辦法,一向畏懼權勢的我選擇了協助政府。

我都交代完了他們才告訴我,汪洋死了,而且和毒品有關,可是到最後他們也沒告訴我汪洋究竟是怎麽死的……

從公安局出來,我才反應過來“汪洋死了”的含義,內心裏十分悲傷。回到家打開房門,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這個房子是汪洋親手給我設計裝修的,每一個細節都有他的影子。就那麵正對著大門的牆,他本來要留白,我非要去買幅畫掛上,他聽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坐在我現在站著的地方,用刷子指著我說我老土。後來他拗不過我,抄起毛筆沾著藍灰色的調料在牆上勾畫起來,這才有了這麵人人驚歎的寫意牆。

坐在地上我盯著那麵牆發呆,想象著汪洋那副永遠營養不良似的小身板。算起來,認識他有小四年了,對他的印象斧鑿刀刻般鮮明,就算知道他和我們這些所謂的“正常人”有些區別,我也一點都不驚訝,他天生就是一個藝術家,短短的生命也和他的作品一樣,每一步都出人意料,不完美也要精彩。如今他又是這樣突然地出人意料地離開我們,讓我分外想念他,不知道在另外的那個世界裏,有沒有人陪他貧嘴聊天,他會不會覺得寂寞?

仿佛中汪洋從牆上走了下來,皺著他那小眉頭對我說:“姐,我恨你,沒有你,我怎麽會遇見吳迪?沒有你,吳迪怎麽會跟我反目?沒有你,我怎麽會這麽短命?”

我害怕極了,揮舞著手發瘋似地大叫:“汪洋,我對不起你,你別怪我,你別怪我……”

忽然有人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別怕,有我呢!”我驚得抬頭一看,林峰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正蹲在我的身邊。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下午吳迪被警察帶走了,整個公司裏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我給你打電話沒開機,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我激動得嘴唇都顫抖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哭出聲來:“林峰……汪洋死了……”

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樣熟悉,溫暖的懷抱讓我找到久違的安全,真想躲在這裏一輩子都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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