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七月流火,我沒滋沒味地迎來了二十九歲生日。十九歲的生日還可以大張旗鼓地宴請賓客,再酸溜溜地感歎十八歲的花季不在,自己又老了一歲;要是二十九歲再敢來這麽一回,準有人會嘲笑我老黃瓜刷綠漆老妖精作怪!
我的二十八歲過得一塌胡塗,這一年發生在我和我朋友們身上的事情亂的足可以寫一部小說。現在回過頭再看看,我的生活好像孔雀開屏,正麵看五彩繽紛五顏六色,轉過來方才真相大白,不過是個滑稽可笑慘不忍睹的排泄器官。
說什麽愛情,跟有著強大魔力的生活比起來,那玩意脆弱得跟隻剛生下來的小雞崽似的,連走路摔個跟頭都可能丟掉自己的小命。
有點害怕北京這個城市了,它賦予我的一切好像隻是南柯一夢,曾經擁有的親情友情和愛情,轉眼都消散在風中,連點痕跡都沒留下。在這一年中我曾經最親密的朋友們先後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離開了我,對於我這種戀伴的人來說,現在這裏已然是一座空城了。
徐鈴和孩子都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就是身體都很虛弱一直沒好起來,北京又吵又亂物價還高,也實在不是個養病的好地方。林峰幹脆決定帶他們娘倆全家搬到一個風景秀麗四季如春的小城去,新的環境相信對他們大家都好。臨走時,林峰對我說:“李爭,你也好好的,別再遊戲人生了。”
對於這段感情,最令我痛不欲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們的離開也在意料之中,隻是那句“遊戲人生”深深地傷了我。為他,為我們曾經計劃的未來,我付出了那麽多,原來在他眼裏不過是“遊戲人生”!我想告訴他,其實我一直都在被人生遊戲。
不顧老板的挽留,我執意辭了職,也想換個環境,洗心革麵重新做人!離開前聽說了一件令我驚訝的事,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吳迪重出江湖,而且即將和一個姑娘結婚。他對於我始終是個秘,不過現在我已經沒有興趣去探究了。這個城市是健忘的,而且有一種海闊憑魚躍的寬容,無疑是個適合他的舞台。我托人把那個玉鐲還給了吳迪,想他現在應該正好需要這個寶貝吧,而我也就不欠他什麽了。
我去汪洋的墓前跟他道了個別,我們倆上輩子一定是姐弟,這輩子仍然這麽像,有時候傻得可笑。我問他,知道了今天這樣的結果,你有沒有後悔當年為了感情一怒之下吸了毒,還莫名其妙地卷入黑幫爭鬥而丟了命?雖然殺你的凶手已經被正法了,但是畢竟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麽沒了。沒有人回答我,我不禁苦笑,又問了個傻問題,生活中哪裏有假設!
在我剛決定離開的時候,郭可卻搶先來跟我道了別。王彬輕鬆地離了婚,也洗清了嫌疑,然而他狡詐的嶽父卻不放心這樣一顆定時炸彈放在國內,千方百計要把他送出國。郭可十分高興,對她來說,哪裏都一樣,隻要能和王彬在一起就是天堂。他們走了,從前的生意也都散夥的散夥,轉手的轉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至今音信全無的王帥。
想起新年我和王帥在一個小廟裏抽的簽,我的那個“南柯一夢”句句靈驗,都成了現實。他卻連抽了兩個下下簽,也不知道命裏注定了什麽樣的磨難,如今流落在何處體驗生活呢?
(尾聲)
這幾年掙下點錢,還夠我天南地北逍遙幾個月的,離開北京第一站我直奔天府之國而去。
幾年前出差去過一次成都,十分懷念夏日街頭火爆熱烈的串串香和冷淡杯,覺得這兒無論食物和人都特對我的路子,扯著嗓子喊一句“作撒子呦——”比普通話“你幹嗎呢”爽快多了,而且我現在的鬱悶心情迫切需要蕩氣回腸的麻辣來將我拯救!
這天我又沒能抵擋住串串香的誘惑,坐在街邊的小板凳上,守著火鍋,一串又一串地往嘴裏塞,總覺著食物跟人的長相有密切關係,我在成都多塞兩天,說不準也能變得跟滿大街的成都姑娘一樣水靈!
很快我再次被辣得眼淚鼻涕橫飛,隻好張著手第一百零一次管老板要紙。一個人拽過個板凳,一屁股坐我對麵了。“你說你不行就別吃,還不夠丟人的,看看滿大街誰像你吃得這麽狼狽?”這人一邊訓我一邊從鍋裏撈出一串鵝腸咯吱咯吱地嚼開了。
我抬頭盯著他看了一眼又拿起一串鵝腸惡狠狠地丟進鍋裏,“你管我呢,有錢難買我樂意!”
等我聲勢浩當地擤完鼻涕,覺得不解氣,又補充一句:“還是你有出息,你哥滿天下找你找不著,就差動用克克勃了,你到破衣爛衫地躲這兒來了!”
他撓撓頭嘿嘿一笑:“早就想躲開他們了,寄生蟲我是當煩了,這回機會多好啊!你呢,好好的不在北京呆著跑成都幹撒子來了?”
我看著王帥那張小臉樂了:“你怎麽還那麽憤青啊?艱苦的生活也沒能把你磨煉出來?”
他一邊幫我消滅著鍋裏的食物一邊回嘴說:“你倒是越發老氣橫秋了,正好需要憤青給你調和調和。”
我氣得柳眉倒豎,抓起一把簽子就扔過去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老,我還嫌你小呢!”
他左躲右躲還是跟刺蝟似地紮了一身簽子,哭喪著臉說:“老大,我就剩下這一身能穿出門的衣服了,您下手也忒狠了吧!”
我吃飽喝足了滿意地抹了抹嘴問道:“你哥讓你跟他聯係,話我是帶到了,聯不聯係你看著辦,我後天跟車進藏,你去不去?”
王帥還在清理那身斑點服呢,撅著嘴說:“我不去,怕把小命丟那兒!”
愛去不去,我哼了一聲站起身就走,沒走多遠聽見身後有人大喊:“李爭,你別走啊,我身上沒帶錢——”
——全文完——
well said, bra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