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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酪

(2012-03-15 12:43:21) 下一個

雖然不是私房小菜,自家廚藝,但是北京傳統飲食文化的真實寫照,此文出自朋友《北京的老鐵》之手,我很喜歡,貼出來與大家分享,我還會陸續轉載一些,很值得一讀。

說酪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最早的印記應該是和酪有關的。那應該是我三歲左右的記憶,當時我家住在北京櫻桃斜街,家門對麵是梨園工會,櫻桃斜街雖說是斜街,但基本是東西走向。記憶中的景象應該是在夏天,我在牛奶的看護下,在門口等著賣酪的。牛
奶是從小把我帶大的保姆,姓韓,大人稱她韓媽,但我從小就叫她牛奶,一直到大。牛奶非常疼愛我,我媽不讓她隨便給我買東西吃,但她帶我出去,經常自己掏錢給我買吃的,還囑咐我回家別說。記憶中的我眼巴巴地看著櫻桃斜街的西口,因為賣酪的總是從西邊來。時間應該是下午,大晴天,天氣很熱,胡同裏沒什麽人,回憶起來,還能感覺到老北京夏天的那種特有的慵懶。就這樣一個赤日炎炎下櫻桃斜街的街景,連同老北京夏天的那種恬靜、慵懶的氣氛,一直印在我的腦子裏。與此幾乎同時的一個記憶片斷,就是賣酪的那副挑子,一條扁擔,兩邊各有一個木桶,木桶外麵罩著藍布套,透著那麽幹淨刷利。木桶上麵有蓋,卸下蓋子,裏麵沿著桶壁有一圈圈環形的木板,放著一碗碗盛好了的酪,有人要,就從裏麵取出一碗。後來聽大人說桶裏還放著冰,但是否有冰,我就記不得了。大概是那個時期,我愛喝酪,天天要吃,所以這些才印在了記憶中。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沿街賣酪的沒了,我的老保姆牛奶沒了,我的奶奶沒了,我的媽媽沒了,我那恬靜、慵懶的北京也沒了……

老北京稱奶酪為酪,從不稱奶酪。

宋朝詞人辛棄疾曾在一首《菩薩蠻(坐中賦櫻桃)》詞中提到乳酪:

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裏嚐新慣。何物比春風。歌唇一點紅。

江湖清夢斷。翠籠明光殿。萬顆寫輕勻。低頭愧野人。

但不知辛棄疾說的乳酪是何物,是否就是現在的奶酪,這可能已無法考證了。

蒙古食品中多乳製品,說奶酪是蒙古食品,應該在理。奶酪在元朝為宮廷食品,製法不外傳。元末明初人陳基有詩句:“色映金盤分外近,恩兼冰酪賜來初”,說的是皇上賜與他冰酪。近人朱偉所作《考吃》中提及此事,因陳基跨元明兩代,且與兩朝宮廷均有接觸,不知這賜酪之事是元還是明。如果是明,則可知元宮廷的食酪之俗,被明宮廷延續了下來。

《紅樓夢》中,有一回講元妃從宮中賜給寶玉一碗“糖蒸酥酪”,寶玉讓留等襲人回來吃,後來被奶娘李嬤嬤給吃了,由此鬧出一段風波來。說明清康乾時酪還是稀罕物,是宮廷食品。

清嘉慶年間的得碩亭作京都竹枝詞集《草珠一串》,其中有雲:“奶茶有鋪獨京華,乳酪如冰浸齒牙。名喚喀拉顏色黑(拉讀平聲,蒙古語也),一文錢買一杯茶。”詩在乳酪後有注曰:“奶茶鋪所賣,惟乳酪可食,蓁以奶為茶曰奶茶,以油麵奶為茶曰麵茶,熬茶曰喀茶。”這裏雖稱乳酪,但不知何故卻言此物顏色為黑。故不知他所言之乳酪是否就是是今天的奶酪。

清人楊靜亭《都門雜詠》中也有一首竹板詞:“閑向街頭啖一甌,瓊漿滿飲潤枯喉。覺來下咽如滑脂,寒沁心脾爽似秋。”公認說的是奶酪。《都門雜詠》在道光二十五年刊印,說明在道光年間,奶酪已經流傳到民間了。

清人雪印軒主的《燕都小食品雜詠》中有詩《牛奶酪》雲:“鮮新美味屬燕都,敢與佳人賽雪膚。飲罷相如煩渴解,芒生齒頰潤於酥。”原詩有注:“以牛乳含糖入碗,凝結成酷而冷食之,置碗於木桶中,挑擔沿街叫賣,味頗美,製此者為牛奶房也。”說的比楊靜亭在《都門雜詠》中所吟就更清楚了。

在清末民初的筆記雜詠中,提到奶酪的更多了。

徐珂《清稗類鈔》中說:“奶酪者,製牛乳和以糖使成漿也,俗呼奶茶,北人恒飲之。”

沈太侔《東華瑣錄》稱:“市肆亦有市牛乳者,有凝如膏,所謂酪也。或飾之以瓜子之屬,謂之八寶,紅白紫綠,斑斕可觀。溶之如湯,則白如餳,沃如沸雪,所謂你(即奶)茶也。炙你令熱,熟卷為片,有酥皮、火皮之目,實以- 山楂、核桃,雜以諸果,雙卷兩端,切為寸斷,奶卷也。其餘或凝而範以模,如棋子,以為餅;或屑為麵,實以餡而為餑,其實皆所謂酥酪而已。”

徐珂和沈太侔都是清末民初之人。

老北京最有名的賣酪的買賣,當推奶酪魏和豐盛公。光緒初年,魏鴻臣先生從宮廷禦廚那裏學到了做奶酪的手藝,做起了賣酪的生意,開始在前門大柵欄戲園子設攤賣酪,後來在大柵欄租門臉,開了“麟記酪鋪”。除賣酪外,兼作炒酪幹、奶卷等吃食。梁實秋有文談及喝酪:“酪有酪鋪,我家附近,東四牌樓根底下就有一家。最有名的一家是在前門外框兒胡同北頭路西,我記不得他的字號了。他家的酪,牛奶醇而新鮮,所以味道與眾不同,大碗帶果的尤佳,酪裏麵有瓜子仁兒,於喝咽之外有點東西咀嚼,別有風味。每途徑此地必定喝他兩碗”,梁先生這裏說的前門外的一家,就是魏家的酪鋪。梁先生還說:“久居北平的人,不免犯饞,想北平吃食,酪是其中之一”酪之魅力由此可見一斑。

豐盛公奶酪鋪則開在東安市場內,店主姓何,滿族正黃旗人。從清宮禦膳房的大師傅手裏學得做酪之法,也有人說是聘請了原來禦膳房做酪的大師傅,租店開業,專售奶酪。豐盛公還在鄉下辦了個奶牛場,用自家的牛產的奶來做奶酪。

除此之外,還有香蕾軒、二合義、二合軒等也都是專門做奶酪生意的酪鋪。下街賣酪的,大多是從酪鋪批發出來的,走街串巷掙點跑腿的錢。

如果不冷藏,酪不能隔夜,隔夜這酪就餿了,於是隻好把剩酪炒成酪幹,酪幹不但不出數還貴,不好賣,所以,酪這生意還是很不好做的。解放後北京賣酪的就少了,有一段時間從北京的市麵上絕跡了。

後來賣酪又逐漸恢複了,鼓樓西大街有一家小店有奶酪,好像是一家奶製品的門市,具體是什麽店,記不太清了。後來,賣奶酪的梅園奶製品店多起來了。西四開小吃街,打出了奶酪魏的招牌,慢慢地奶酪又重新回到了北京人的生活中。但不知什麽原因,這些店的酪的味道都不能令我滿意,我印象中的酪,有牛奶的鮮香,沒有怪味,真是沁人心脾。但上麵說的這些家做的酪,其中都有些許特別的味,很令我失望。

直到最近,聽說鑼鼓巷開了家“文宇奶酪店”,吃的人很多,吃他家的奶酪要排隊,而且他家的奶酪隻賣到中午,下午就沒了。一次辦事路過,特意趕它開門去吃了一次,果然不錯,沒什麽怪味,使我終於找到了小時候吃酪的那種感覺。

有人說這酪和酸奶不一樣嗎?酪很細膩,吃在嘴裏,與酸奶絕不相同。酪一定要涼吃,所謂涼吃,是用冰鎮一鎮,由其是夏天吃,清涼爽口,再加上鮮香(當然得是好的酪),那怎一個“好吃”了得。

現在每當我吃著酪,雖然品著美味,但心中總有幾份莫名的憂傷和悲涼,大概是因為它總讓我想起兒時的記憶,讓我想起逝去的親人,逝去的時光和逝去的心境,當然更是因為擔心有一天連記憶也會逝去。其實,大可不必憂傷和悲涼,這世界就像大海,這世界裏的人和事就像海麵的浪,這一浪總會消散,大海還是大海。還會有那一浪,這不是極其自然的事嗎,何苦憂傷和悲涼?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eeba850100x0m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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