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童年到長大成人一直住在北京南鑼鼓巷東側的北兵馬司西口,緊鄰鑼鼓巷,對過兒是帽兒胡同,出了帽兒胡同就是什刹海了。從記事起就經常由爸爸媽媽哥哥帶著去什刹海北海玩兒。每當冬天,總能看到很多孩子在什刹海滑野冰,那個年代孩子們多數沒有正規的冰鞋,隻是穿著一種叫“冰板”的簡易冰鞋在冰上出溜兒。大概樣子就是兩塊同腳差不多大小的木板,下麵有兩根很粗的鐵絲,木板前麵釘進兩個大釘子,是為登冰用的,側麵有幾個小釘子,用繩子掛住釘子拴在鞋上,當時看著挺新鮮的。記得什刹海邊上就有賣的,爸爸為我們每人買了一雙,說先用這個練一練,掌握好了再給我們買冰鞋,從那時起便開始了我們最初始的滑冰訓練。大哥比我大三歲半,大概也就7,8歲吧,我那時還是個小妞妞,總是跟著兩個哥哥屁股後麵轉。他們倆滑冰板比我滑的次數多,時間也長,記憶中我也滑過,但時間不長。雖然很不正規,但還是能夠找到一些掌握平衡的感覺。
很快什刹海冰場開放了,爸爸為大哥二哥賣了冰鞋,因為我的腳太小沒有買到。說心裏話,我當時一點都不喜歡甚至是很害怕滑冰。小時候我的膽子特別小,是個小嬌氣包,可我又很怕爸爸,所以不敢不去(在我紀念父親的文章裏提到過)。冰場有出租冰鞋的,小號的沒有幾雙,但那個時代像我這種年紀的小孩一般不會去滑冰,所以總能租上。剛開始去冰場的時候,爸爸帶著我去,他從來不管我的兩個哥哥,就是穿著棉鞋站在冰上跟著我,盯著我,怕我摔倒。冰場人不多,工作人員看我是個小姑娘也沒有製止爸爸不穿冰鞋上冰。爸爸不給我租冰車(一種椅子下麵釘上鐵條可以推著滑)爸爸說,推習慣了會依賴不敢放手。哥哥們畢竟是男孩子,膽子大學得快,沒去幾次連滾帶爬的就會滑了。冰場的工作人員都認識我們這三個小孩兒了。後來總把一雙最新的小冰鞋留給我。在爸爸的陪伴和嚴厲指導下,(爸爸不會滑冰,但他用觀察會滑者的體會來教我)站在冰上膽戰心驚,哆哆嗦嗦的我(我的恐懼不僅僅是摔跟頭,也怕爸爸的批評)去了幾次以後也有了很大的進步,整個過程還真沒怎麽摔跟頭,主要是爸爸寸步不離地保護我。
記得從開始學滑到以後挺長時間我都不會自己係冰鞋帶,也不是不會,就是沒勁兒勒不緊。(冰鞋需要勒得很緊,不然沒法滑)所以爸爸不在就是二哥給我係帶,看著他那凍得紅紅的還裂著口子的小手(二哥才比我大一歲半,那時北京的冬天特冷,小孩兒的手經常凍裂口)我心裏還挺不得勁兒的。
初學滑冰的過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記憶,一點都不好玩兒,甚至很痛苦。與其說是在我的努力下,倒不如說是在爸爸的堅持和壓力下我終於學會了滑冰。後來的我,一直很感謝父親為我所作的一切,也恰恰是我遺傳了父親的急脾氣和嚴厲。
第二年可能是我7,8 歲吧,爸爸為我買了一雙新冰鞋,好像花了36元(當時一個技術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是一雙黑色高筒花樣刀。還是大,需要前麵頂上棉花,穿上毛襪子才行,但我很高興也很驕傲,那個年代沒有多少小孩兒能穿上這樣漂亮的冰鞋。記得哥哥們的第一雙冰鞋是爸爸在地安門委托行買的二手鞋,直到哥哥們滑的很棒了,爸爸才為他們買了新冰鞋。特別是二哥還參加了什刹海體校速滑班。大哥的是一雙新球刀。小時候爸爸雖然很嚴厲,但他非常疼愛我們特別是我這個小女兒,爸爸是很偏愛的。
從此冰上運動始終伴隨著我們的成長和童年時代少年時代的生活,我也漸漸地愛上了這項運動。記得母親有時也同我們一起去滑冰,她學起來似乎都比我顯得容易些。慢慢的我滑得越來越好了。在冰場上穿梭自如,也能滑些小技巧了小花樣了,經常能聽到旁邊的人誇獎我:小姑娘滑的真不錯啊!我心裏自然是美滋滋的了。一度也被什刹海體校的教練看中,希望我能加入,但後來不知何原因沒有音信了,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加入體校,因為從小我的心髒不太好,體力比較差,又怕吃苦。
爸爸不再陪我們去滑冰了,但有時晚上頂著刺骨的寒風還會到冰場的柵欄外麵看我們滑,也有時會進到裏麵帶我們到換鞋大廳的小飯鋪買熱餛飩燒餅吃,或是買串糖葫蘆,然後看著我們吃完再走,他怕我們一邊吃一邊滑出危險。
我們都漸漸地長大了,我當時的個子不高,可是腳卻比較大,那雙漂亮的冰鞋穿不下了,真是非常非常不舍。
文革剛開始的時候,什刹海冰場關了一陣,再度開放時,我隻得換上了哥哥穿小了的跑刀,滑慣了花樣刀剛一換跑刀特別不適應,覺得很不靈活,已經滑的很自如放鬆的我又被束縛住了,練了一陣才有那麽點兒意思了。但始終不能滑出很快的速度,因為在速滑跑道上,我很害怕緊張,兩側的速滑者從身邊颼颼地滑過,就是自己不摔倒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撞你,在那種速度下,摔了就不輕,所以就更不敢滑了。後來滑冰運動在北京越來越普遍,冰場也是人滿為患,特別是文革期間,冰場成了當時紅衛兵,老兵,聯動的聚結鬥勇之地,會不會滑冰已成為當時年輕人“顯狂”的資本,就像去過沒去過“老莫”已成為顯示身份和見識的資本一樣。如果這兩樣都沒有,那在當時年輕人的眼裏肯定是“土老帽”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地我們很少再去滑冰,也告別了什刹海冰場。
時光遠去,北京巨大的變化也使我們兒時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每當我回國探親再次走到什刹海,看著水麵上大片的荷花,岸邊現代化燈紅酒綠的酒吧飯館兒,和那熙熙攘攘的中外遊客,已經很難再同我兒時的記憶聯係在一起了。但我知道美好珍貴的往事將會深深地印在我們的腦海裏。
我的睡夢裏經常有一種類似的景象出現,就是我穿著爸爸為我買的第一雙漂亮的冰鞋,在很空曠的什刹海冰場裏自由自在盡情地旋轉,起舞。我知道,因為那是我夢開始的地方。
後記:遠去的往事,讓我再次追念我親愛的父親,他對我們的成長所付出的艱辛,他對我們的教導和影響,真是父愛如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