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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病人

(2011-10-11 14:44:14) 下一個

生活在英國,感覺比較好的就是英國的國家醫療服務。英國人有時仍怨聲載道,但中國人很明白比起中國昂貴的醫療費用和一人重病全家出動的情景不知要強多少。

中國人也有抱怨,覺得英國醫生經驗不足,做一些檢查需要等很長時間,當然還有語言的問題。我以為任何製度都有利弊,不花錢還不想等,恐怕是要求高了點。

英國的病人是非常尊重醫生的,給藥按時吃,一點不敢大意,對醫生的話也是言聽計從,不像中國人經常自作主張,其實我自己也是,即便在英國,藥的劑量有時我也是自己控製。

女兒在醫院工作3年了,回來經常同我講一些英國病人的故事。我深深地感到,即便是身患重病住在醫院的病人,醫患之間,病人對待疾病和生命的態度,也是一個素質的體現。女兒說,在英國的醫院裏老年病人倒是最容易照顧的一群,他們很理解醫生也很配合治療,醫患關係比較輕鬆。一般老年重病人入院都要簽署一個文件,就是遇到緊急情況要不要搶救,多數病人都拒絕搶救,他們很明白即便是搶救過來,也仍然是毫無生活質量的危重病人,不但給別人帶來麻煩,自己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在英國的這些決定,包括手術簽字都是病人自己做,沒有家屬什麽責任,如果病人處於昏迷狀態那就由醫生決定。

在病房裏,很多老年病人雖然都重病在身,有的甚至是很痛苦的,但他們總是微笑耐心地聽取醫生的意見,積極地配合治療,很少抱怨。女兒說,看著那些身患絕症,生命接近終點的老年人能夠這樣坦然地麵對死亡,心裏很佩服也很難過。記得她給我講過一個歲數不太老的女病人的故事。她得了肺纖維化,(此病不能醫治,最後病人無法呼吸,非常痛苦)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希望遠在澳大利亞的親人回來見上一麵。她本來以為病情不會發展的那麽快,覺得假期孩子們再來沒問題,可沒想到病情惡化很快。她要求醫生能夠幫助她堅持到孩子們的到來,最後幾天開始用呼吸機了,但每當見到醫生來看她,她總是微笑地表示可以堅持,但就在兒女們到達的那一天,她卻沒能等到孩子們走進她的病房的那一刻就永遠的閉上了雙眼。女兒說,她每次去看這個病人時都很難過,她不敢看她那雙包含著強烈求生願望又總是想給他人以安慰的眼睛。她去世那天,女兒傷心地哭了。

一次女兒下班回來,神情黯然,流著淚告訴我另一個病人的故事:幾個月前她的病房收進了一個有些弱智的男病人,這個病人不說話,但可以基本聽懂別人的,雖然50多歲的年齡但長得胖呼呼很和藹可親,一臉的童真,就像一個純潔的孩子。他也得了致命的肺纖維化,這種病有時需要天天檢查血氧,取血要從動脈裏,每天紮針取血都是很痛苦的事,他不說話隻是把自己的胳膊像孩子一樣往身後藏,痛苦地搖著頭。在英國的醫院這種事都是住院醫生做,就是女兒和另外一個年輕醫生,漸漸地他同女兒熟悉了,每到女兒來抽血,他不拒絕了,膽怯地伸出手臂,目光哀求地看著她。女兒說,每次給他紮針都格外小心,就像對待孩子一樣。平時裏隻要見到女兒,他的臉上立刻現出稚氣的微笑。有一天,他把我女兒和另外那個年輕醫生叫到身邊,給她們看一張他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微笑地站在一個收獲的菜園裏,他示意,這些菜都是他自己種的,看著看著,他的眼裏飽含了淚水,晶瑩的淚珠順著他那已不年輕但充滿清純的臉上流了下來。也許他心裏很清楚自己已經不久於世了,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花園種花種菜了。女兒此時終於沒能控製好自己,淚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淌。看到她們哭了,他馬上使勁兒地搖頭,用他的大手為年輕的醫生們拭淚,然後又破涕為笑,表情中充滿了歉意。

隨著病情的不斷惡化,和嚴重的缺氧,他的全身開始浮腫,已經不能起床了。看著他那痛苦的樣子,而醫生卻無法幫助,無力回天,女兒心裏非常難過。

終於有一天他走了(就是今天),永遠解脫了。沒有人送葬,甚至在他住院期間沒有人來看過他,他就這樣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隻有這兩個年輕的女醫生送了他最後的路程。

我勸女兒,作為醫生,麵對著生離死別不動心很難做到,動心了又傷自己,對於年輕的醫生的確是一種很難把握的情感。我希望她的心漸漸地粗糙一些,但不是麻木,是要有大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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