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風景,漂泊的萍

一個隨緣漂泊的女子,一片不斷行走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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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苦難,我的大學(自傳連載 36)

(2010-06-11 13:09:19) 下一個


36   
“我至今依然對他念念不忘,你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說我喜歡你,也是因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我這麽直言不諱地告訴老五。】

 

我十九歲那年的春天,山上來了一輛載重八噸的大型拖拉機,開拖拉機的是一對兄弟。他們拉的是我們破碎機上粉碎下來的小石子或礦粉,有時一天一趟,有時兩趟。他們需要人幫著上貨,每次八元錢,我和破碎機上的另外三個同伴接了這活兒。我們就抽空幫著裝貨,賺點外快。

那對兄弟姓張,是我們河對麵的大荊山村的,家裏有六個兄弟和一個姐姐。開車的是老四和老五。這對兄弟像兩個極端,老四的話特別多,愛和姑娘們開玩笑,油腔滑調;老五很靦腆,和姑娘們一說話就臉紅,他常常在我們幫著上貨的時候一聲不吭地坐在駕駛室裏看書,或者蹲在陰涼處遠遠地看著我們。

不知道有沒有人相信,冥冥中一定有第六感存在。比如,有人在你背後長時間地盯著你,你一定會有所察覺。當你猛然回頭,一定會碰到一雙猝不及防、慌張躲避的眼神。我是堅信人類有第六感的,至少我有。最先給我第六感的,就是老五。

我經常在上貨時,隨著鏟石子奮力揚進車裏的動作,會重複低頭、抬頭的動作。有好幾次,每當我抬頭的時候,都發現他蹲在我們前方不遠的一個石子堆上,默默地看著我。即使我中途換個位置上貨,他的目光也會執著地追隨過來。後來,我還有意“測試”過幾次,在上貨的過程中,我在車子的前後左右不停地移動,但我都能在抬頭時捕捉到老五的眼神。有時他在我背後,我偶爾回頭,也能碰到他躲閃不及的眼神。他像一株傻乎乎的向日葵,把我當太陽一樣追著看了。

不過,那時候我剛剛經曆川逃親的打擊,也經曆過小王的欺騙、金狗家的“棒打鴛鴦”,對感情產生了極大的不信任。所以,那時老五的眼神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記得很久以前,在一部小說裏讀到過這麽一句話:農村男女的婚姻很簡單,有時候,別人的一兩句玩笑話,也能成就一樁姻緣。老五和我後來的發展,好像就是和別人的玩笑有關。但老五是真心喜歡我的。

那時候,我們破碎機上的大姑娘和小嫂子在休息時,總是喜歡互相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說一些無聊的農村八卦。一天下午,大家坐在一起休息瞎聊,一個小嫂子忽然問我:“你理想中的男朋友是什麽樣子?”我傻乎乎地說:“首先要有點文化,還要聰明能幹,願意養我的父母,長得也不能太次……”正說著,轟隆隆的大型拖拉機開過來了,駕駛座裏的老五遠遠地就衝我們點頭微笑打招呼。那個小嫂子忽然指著老五笑嘻嘻地問我:“我看這個老五很有意思啊,他總是看著你笑,會不會對你有意思啊……”“你瞎說什麽啊……”她還沒說完,我已經一巴掌打過去,我倆笑著滾作一團。令我煩惱的是,從那時候開始,破碎機上的更多人開始拿我和老五開玩笑。原來,不止我一個人發現他喜歡偷偷地注視我,大家“有目共睹”呢。

有一天傍晚快下班的時候,同在破碎機上班的小芳問我晚上是否有空,去河對麵的鎮上玩兒。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小芳和我同村,年齡也一般大,小芳非常能幹,會犁田耕地、插秧打稻,像個風風火火的男孩子,平時也喜歡和男孩子們打打鬧鬧,個性特立獨行。脾氣上來時,她會和她的父母對著幹,會離家出走好幾天。那時,小芳剛剛開始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她的對象小楊是對麵大荊山人。起初,小芳的家人嫌小楊家比較窮,不答應。小芳一氣之下,幹脆跑到小楊家住了幾天,將生米煮成了熟飯,小芳家人再也無可奈何了,隻好默認了這樁親事。所以,在村裏的大人們眼裏,小芳既能幹,又有點桀驁不馴,大人對她的印象和評價是毀譽參半的。但在我們同齡人眼裏,小芳卻是個“榜樣”,她能做我們不會做的事,也敢做我們不敢做的事。

晚上吃過飯,洗過澡,我跟爸媽說去河對麵的鎮上玩兒。他們問和哪些人一起去,我就隨口說了破碎機上的幾個人,但沒敢說小芳的名字,我和小芳約在擺渡口見。守渡口的是我三叔家,因為我極少去河對岸的鎮上玩兒,三叔還問我去鎮上幹嘛,我慌裏慌張地說去看電影。

雖然在心裏想過,小芳忽然叫我去鎮上玩兒有點蹊蹺,但是沒有想到,她把我帶到她的男友家,而老五居然也在那裏!原來,小楊家和老五家竟然在一個村。可想而知,小芳一定是被老五所托,給我倆“做媒”的。看到我,老五靦腆地笑笑,給我和小芳倒了兩杯熱水。當時他穿著一條肥大的軍綠色褲子,裏麵是紅色的襯衫,外麵一件大外套。他梳著三七開的分頭,國字臉,整個人顯得很幹淨,身材修長。

自覺不自覺地,我又開始拿老五和川做比較:一樣的沉默寡言,一樣的聰明能幹。唯一不一樣的,是川不喜歡我,而老五喜歡我。

小芳悄悄告訴我,老五隻比我大一歲,今年二十歲。我心裏一愣,那麽他是屬雞的了,可我是屬犬的啊。如此說來,我倆的屬相是不配的,這種說法在我們農村很普遍。男女在訂親之前,父母都要請人看相算命的,如果兩人的屬相八字不配,就不能訂親。而“雞犬不寧”之說早已深入人心,所以我倆是不可能的。也許是因為“雞犬不寧”的影響,我一開始對老五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那天他和小楊將我和小芳送到渡口。小芳和小楊故意在前麵走得飛快,將我倆遠遠地拋在後麵。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天陰陰的,也沒有星星,隻能靠自然天光看清腳下的路。河邊的大堤上有許多大石塊,是準備築防汛堤用的,我走得磕磕絆絆。老五離我很近,隻要我一趔趄,他就緊張地作出攙扶的樣子,但我總是巧妙地躲過了,這種坎坷的石頭路,我走得多了。

一路上,老五主動和我說話,並且直奔“主題”,這讓我感覺他表麵上雖然害羞靦腆,但是骨子裏卻很執著。他對我說:“我知道你家沒有兄弟,如果你願意和我交往,我們家應該同意我去你們家的,我家有兄弟六個呢……”我沒有吭聲,我覺得這種表白太快了。而且,我心裏還在為他屬雞、我屬犬而糾結著。如果讓我爸媽知道了,會一百個不同意的。於是我對他說:“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呢。我都不知道我爸媽會怎麽想。”他說不急,隻是希望我能和他交往下去。我沒吭聲,因為一時不知如何拒絕。誰知,也就是我這一時的心軟,導致了之後對他更大的傷害。

這次私下見麵之後,老五再來山上拉貨時,也不再“坐視不管”我們上貨了,他偶爾也會幫忙鏟幾鏟子石子,或者幫我拉幾下翻鬥車。漸漸地,破碎機上的所有人都將我們看作了“一對”,說話時總是有意無意將我倆扯在一起,讓我又煩又羞。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籬笆,何況就在我們山上。繼父和媽媽很快就聽到了風言風語,回家開始盤問我。我自然一口否定。爸媽再次警告我:“總之不經過我們的同意,你不要在外麵胡來!”

說實話,雖然我知道爸媽的出發點是為了我好,但他們教訓我的口氣,總是讓我不由自主地產生逆反心理——我都這麽大了,還要你們管嗎?當然我是不敢說出來的,否則,我媽準會被氣個半死。我爸也會罵聲不聽,鬧得四鄰雞犬不寧。

雖然我這邊“按兵不動”,老五卻“主動出擊”了。一天,他來山上時,悄悄問我有沒有照片。那時的農村男女青年,把交換照片看成是“定情物”的。我當時說沒有拍過。他笑了笑,遞給我一個小信封,裏麵有一張硬硬的紙片,憑直覺,我猜那是一張相片。果然,我過後悄悄打開一看,真的是他在照相館拍的一張半身照,穿著那件紅襯衫,雙眼含笑,一臉陽光。我還注意到,他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掉了,這個細節讓我以後笑話了他很長時間。他不好意思地說,他拍照的時候也不知道襯衫掉了一顆紐扣,沒注意。他的憨直有的時候真像川。

我把他的照片夾進了日記本,每天寫日記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我眼前。看到他陽光燦爛的笑容,漸漸地讓我臉紅心跳了。

就在這時,屬狗的阿梅和屬雞的小蔣終於衝破了家庭阻力,兩人訂親了,這給我的觸動非常大,屬相八字不能阻隔真正的愛情。因為想通了這點,我對老五不再持拒絕態度了。何況,我真的是非常希望早點踏上婚姻的跳板,早日離開這個家的。

有天晚上,老五約我在渡口邊見麵。因為我怕三叔看到我後會和繼父說什麽,便讓他到渡口這邊來找我,我在河灘上等他。那天,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我居然坦白地告訴老五,我曾暗戀過一個男孩子,但他去了上海,並且不願意回來和我訂親。“我至今依然對他念念不忘,你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說我喜歡你,也是因為你身上有他的影子。”我這麽直言不諱地告訴老五。他居然不生氣,還笑著說:“那你就像喜歡他那樣來喜歡我好了。”現在想來,老五真的很豁達而陽光的。我們就這麽悄悄地交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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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萍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五弟五哥的評論:
歡迎五哥回來。也歡迎你嫉妒,嗬嗬。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好久沒來,竟然有這樣的長篇大作了,看來俺得趕快補課了。
那個老五不是俺,俺有點兒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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