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都不能少

一個都不能少

我和我老公在高中時就彼此熟識，那時校園裏流行偷偷摸摸的早戀，我們也鬧過一陣子。不過我們很少見麵，隻是頻繁地通信，不僅僅談論感情，還談論所有令我們感動的東西：紅樓夢，瓊瑤，肖邦，或者齊秦。

當然我們並不懂得什麽叫做責任和未來，這最初的愛情，也終於隨著時光的流逝而煙消雲散。不過這絲毫不妨礙我們彼此的美好感覺，我想這可以稱之為初戀吧，這樣的愛情，足以成為我們青春期最重要的回憶之一。

高中畢業，我留在家鄉上大學，而他去了北京。我們仍然時有聯係，不過畢竟是疏遠了。信紙上寫滿了陌生而客套的問候，以前的那種心心相印，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九五年七月他大學畢業，八月赴美留學，臨行前夜曾來我家告別。我那時正值青春年少，身邊圍滿了追求者，哪裏把他放在心上呢！他在我家小坐片刻，見我心不在焉就告辭出門，我把他送至路口，心裏想：這個人即將從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從此後，就是遠隔天涯。是有一點點傷感，不過我想這傷感不是為了離別，而是為了那晚的月光。

一別十年，剛開始時還有幾個電話，漸漸就杳無音信了。我們在各自的生活中或春風得意，或摸爬滾打。年齡漸長，許多往日的回憶慢慢地都淡漠了，可是多年前他幼稚而又年輕的笑臉，卻在我心中日漸清晰。

二零零四年五月，他回國探親，因為種種不可思議的巧合，我們重逢了。我們又開始長時間地聊天，不過談論最多的是綠卡或工作。話題是比以前庸俗，但是那曾經消失的最初的愛情，竟然在這家常的閑聊中重生了。

那時我們都已年過三十，不用再多考慮什麽，我們很快結婚。婚後的兩人世界簡單而又幸福，我們彼此理解，彼此尊重，從來沒有吵過架。有的時候生生悶氣，也懂得相互退讓，很快就和好如初。
 

零八年三月，我們的女兒出生了，兩人世界變成了三口之家。我們的生活忙碌而又緊張。疲勞和壓力讓我們開始有些暴躁，一些往日我們並不在意的分歧，也因為女兒的到來而顯得日益尖銳。對孩子全心的關注衝淡了我們之間的愛，我們逐漸心生不滿，相互埋怨，我們現在連綠卡和工作都不再談論了，我們隻關注柴米油鹽，孩子的濕疹，護照，疫苗或者屎尿。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夫妻的感情瀕於破裂，恰恰相反，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密地聯係在一起過。我們真正變成了一個家庭，血肉相連，呼吸相通。孩子使我們互相爭吵卻又互相原諒，彼此不滿卻又彼此寬容，我們跟隨孩子的成長而成長，並且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知道，女兒的生命來源於愛，而我們應該為了女兒的到來，更加相愛。
 

一個周末，我們帶著女兒回我父母家，老公開車，女兒坐在她的汽車座椅裏，我坐在女兒身邊。正在牙牙學語的女兒異常興奮，不住口地叫：爸爸好，媽媽好，爸爸愛，媽媽愛，我和我老公在後視鏡裏相對微笑。老公突然感慨地對我說：你知道嗎？到今天為止，這是我一生中感覺最幸福的時光。

每個晚上，都是我帶著女兒入睡。我老公會先到床上陪女兒玩上一陣子，再去忙自己的工作。有的時候因為些瑣事耽誤了，女兒就特別著急，不停地拍著老公的枕頭，高聲叫喚：爸爸，來，爸爸，這邊。若我老公還不出現，她就趕快爬起來，拚命敲打牆壁。我老公會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趕緊跑到臥室來。聽到我老公臨近的腳步聲，女兒高興地嗬嗬直笑，小肚皮一挺一挺的，那可愛的小臉上，寫滿了甜蜜。

我想在女兒那小小的心裏麵，爸爸，媽媽，是一個都不能少的吧，而對於我來說，我的再普通不過的家，就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雖然有陰霾，雖然有風雨，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