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女兒在遊戲中已經三十級了,我則是從零做起。我廢寢忘食,日夜追趕,很快便追上並超過了她。
隻有超過她,才能真正給她幫上忙。
她掌管的小人,是魔術師類型,適於站在遠遠的地方扔石頭,用魔術,但近戰容易受傷。我的小人是武士類型,力大招沉兼皮糙肉厚,適合近戰。所以我四十五級以後,每次和女兒出去,我都為她當開路先鋒。不管到了哪裏,最難打的怪物都由我去打,她為我提供後勤支持,外加對付那些容易對付的小怪。
這也是唯一一款我們花了真錢去玩的遊戲。因為遊戲的生產廠家很狡猾,他們把好看的衣服,發式全都變成收費。孩子們尤其是女孩們抵擋不住這種誘惑,紛紛在生日,節日這樣一些場合表示他們最喜歡的禮物是遊戲裏的充值卡。給自己的孩子買,朋友的孩子再交叉買,所以沒過多久,女兒的小人兒就打扮得高雅時尚,明豔非常。
女兒朋友多,交際廣,每次登錄都有好些遊戲裏的朋友跑過來和她一起聊天。但她的問題是靠聊天不能長級,不長級功力便沒有提升,隻能在老地方轉。
所以這裏就到了她需要我的地方。
我沒朋友。每次進去沒人找我聊天,單純是殺怪揀分。女兒於是會把我喊到她和她朋友聚會的地方,和我結盟(結盟之後每個人殺的怪自己得分少些,盟友卻能得到一部分經驗分)。這樣她和她的朋友們高高興興坐在樹杈上晃腳聊天,我則在下麵的樹洞裏和怪物搏鬥。
有時候女兒聊著聊著突然全身放光,係統說升了一級,她的朋友們都會奇怪,她就會很得意地告訴他們說,她的朋友正在下麵樹洞裏為她戰鬥。
可是在心裏,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她的“朋友”。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中古的騎士,金甲銀盔,武裝到牙齒。我殺得滿身是血,遍地屍橫,保護著樹頂上我那漂漂亮亮的主人兒,和她的朋友們笑談古今。
這是非常美好的一種感覺。心裏是一種史詩英雄般的孤獨與豪邁。
前後在這個遊戲中花了約五百小時。現在想來,每一個小時都花的值當。因為隻是通過這個遊戲,我才擁有了這樣一個平台,可以以這種方式靜靜守衛在我女兒的身邊。
那幾年她剛剛步入青春期,有些反叛和情緒不穩。沒事悶悶的,不太願意和我們說話。玩遊戲為我們提供了數不清的共同話題。我們講遊戲裏發生的新鮮事,講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講各種小技巧,小關鍵。在這樣的對話中我感覺到一扇交流之門為我打開。
正是由於這樣的門的存在,我在那艱苦的兩年中才能對她的心理活動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為此,直到今天,我心裏對“楓樹故事”充滿感激。那遊戲中的一些地名,比如Ludi和Orbis,如今對於我,就像是曾經訪問過的旅遊勝地一樣。我常和女兒說什麽時候有機會我還想再回去看看。
這遊戲也為我留下一個長久的紀念。我右邊PG上的肌肉,因為打這個遊戲時長坐不動,發生了麻痹。到現在一直都治不好,稍微坐久一點就會難受。
所以我現在是一個受傷的騎士了。但寶刀未老,雄心仍在。隻待女兒一聲召喚,我隨時準備再次出發,在新的疆場為她繼續征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