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食裏最普通的是瓜子和花生。瓜子主要是西瓜子和葵花籽,都是炒熟的,西瓜子外麵還有些鹹味。花生也是炒熟的,帶殼,很香。我當然更喜歡吃花生,但是炒花生有一點麻煩,就是吃不了太多。我家裏也有,出門前吃了好些。出得門去,一家兩家,到了第三家,你就吃不動了。相反的,瓜子可以一直吃,有人從早吃到晚,也不會吃太飽。我見過女孩子上街一路走一路吃,電影院裏從電影開演一直吃到完的。她們那能耐,最小,最硬那種西瓜子,扔一個進嘴裏,磕一下,啪啪,兩片整皮吐出來。我小時候(現在也是)看著總是佩服得不得了。我自己本事差點兒,西瓜子常會咬得一嘴殼,吃不到多少幹淨肉。我喜歡的是葵花籽。而且我不會用牙咬,憑牙和舌頭的配合把裏麵的肉拿出來。我得上手,用指甲剝。所以看我吃瓜子是件挺費勁的事。去人家家拜年人家和我說話,我要像領導念講稿一樣,在適當的時候抬起眼,看著對方的眼睛點點頭,然後再低下頭去專心剝瓜子。
零食裏比較高級的是花生糖和芝麻糖,一般每家的果盤裏都會有些,不過這些東西比較貴,我去人家家隻吃一塊兩塊,不能像花生瓜子那樣,你吃越多人家越高興。
對了,過年去拜年,通常人家是不泡茶的。因為坐坐就走,一般都不會有喝茶的功夫。當然我們是小孩,就算有功夫也沒人給我們泡茶。我們的做法是進門就抱拳拱手,給對方家長們拜年,再找到他們家的小孩,一起熱熱鬧鬧聊兩句,然後問,怎麽樣?一起去拜年?他肯定也說“同去同去”。這樣一路拜下去,越走人越多,越拜越熱鬧。到最後像一群蝗蟲一樣,到哪裏都留下一地花生殼和瓜子殼,自己肚子變得圓圓的。
說到瓜子殼又想到一個細節。那時候真的是吐在地下。記得隻有在特別講究的人家,才小心翼翼地把花生殼,瓜子殼收攏來放到小茶桌上--每次到這樣的人家我們都會特別不自在。想想都好玩,現在還會有誰去人家家作客把瓜子殼花生殼扔得一地都是?可那時就那樣,覺得這樣才是本色。小小心心的就有點假模假式,裝斯文,客人主人心裏都沒有痛快的感覺。
過年最吸引我的節目,是可以放鞭。不是像現在這樣,上萬響的鞭炮四個頭點著了一齊放,這樣的在我看來有點用漱口缸幹五糧液,暴殄天物。我那時候每到過年,家裏會給我買一掛鞭。一般是一百響的小封。我回家拆開了,帶在口袋裏一個一個放。可寶貴了,一共就一百個,打掉一個少一個。我感覺就像八路軍的子彈那樣,對每一個都要想好用場,用在該用的地方,絕不無的放矢。
什麽地方是最該用鞭炮的地方?我給你舉幾個例子。第一是練膽量和練本事。比如把鞭炮拿在手裏炸(不是真拿,是用兩個指甲尖夾著)。別看簡單,很多人就不敢。我練了這一招,出去和別人玩就能和別人較勁,所以這樣放掉的鞭炮就很值得。
還有,點了扔出去的放法大家都會,但這裏也有兩個玩法。一是比晚,看誰能最晚扔出去。最漂亮的結果是剛出手就炸。這可是個技術活,弄不好就炸手裏,所以需要平時加強訓練,到戰時(也就是和別人一起玩的時候)才不會出醜丟臉。第二種比法是比早,比如往水裏人,看誰能比別人扔得更早些。這更是個技術活,因為扔得太早引信就被水浸滅了,白白浪費一個好鞭炮。非要仍得它恰到好處,鞭炮掉到水裏很深很深的地方,卜地一下爆炸,水麵上冒出一堆氣泡,那就算成功。我們看到會嘿嘿地笑。
如果不為和別人比賽,我自己放鞭最開心的時刻是做各種工程項目。比如築個攔水壩,在關鍵部位點上鞭,實施爆破。鞭炮一響炸出個缺口,水嘩嘩地破堤而出,那也是難得的體驗。我曾經為此放掉了建築工人準備刷房子的一池子石灰漿。他們用沙圍成堤壩,在裏麵泡石灰,人不在旁邊守著,正好又趕在這過年的日子,真的就不能怪我淘氣。事情過後我自己也害怕,偷偷溜到同學家去,事發現場怎麽善後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工程類放鞭最牛的是把鞭炮插在牛糞裏放,這你們很多人肯定沒試過。尤其是那種新鮮的,帶點溫熱,濕乎乎的牛糞,把鞭炮深深地,深深地插進去,點著引信,砰然一聲響,看滿天的棕黃伴隨硝煙飛起,那種快樂,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今天又是除夕夜,鞭炮與硝煙,離我像家鄉一樣遙遠。坐在我安靜的鴿子間,我想念曾經的喧嘩嘻鬧,曾經的笑語如花;想念童年在爆竹紅光裏翻騰跳躍的身影;我想念過年的感覺
給步行拜年!
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