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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村隊長一鋤頭敲死偷看他老婆洗澡的侄兒

(2025-12-19 14:37:49) 下一個
 
隊長達善整天背著鋤頭滿畈裏跑來顛去東察西看。收工後他來到黑貨犁的那片地裏。他用鋤頭搗了幾處,發現好多處都是犁起的土翻過來蓋在沒犁動的土上。這是哄東洋人!這樣犁的地沒法耙,這樣的事隻有他傻侄兒幹得出來,隻有他的傻侄兒才敢這樣丟他的臉!他氣衝衝直奔壪裏,他要逮住他侄兒扇他幾個耳光。他來到壪裏,見黑貨的門鎖著,四處都沒黑貨的影子,便用鋤頭在他門上敲了兩下,氣衝衝回到自己屋裏。媳婦正在灶屋洗澡,高聲問:“哪個?”“我。”他倒了一杯開水,一口幹了,想進灶房喝一氣缸裏的涼水,但堂客在裏頭閂著門洗澡,他隻得再喝一杯熱水。丟下缸子,他出了門。
黑貨的門還鎖著,他便決定到壪後稻場上去看看穀收得如何。他順路從壪子西頭走過,那裏有塊一季稻快熟了,田裏黃燦燦的像是鋪了一層金。這時雖已暮色四合,但那黃燦燦的稻田好像還有陽光照著似的,在四周綠得發黑的稻田中特別耀眼。他一到田頭,就聽到田裏哼了一聲,像是田裏有人幹醜事聽到有人來了似的,一陣悉索之後就沒響動。他立住腳,定睛看著響動處。稻田黃昏昏的,什麽也看不出。不一會,裏頭又傳來悉索的響聲,還有嚼動聲。他火冒三丈,又是誰趁黑把豬放出來吃穀了!這回不把豬腿打斷他就不當這個隊長!千叮萬囑、大會小會說,隊上還專門給每家都做了豬圈,還敢這樣! 他大喝一聲“哈——兒!” 隨著吼聲,一頭大黑豬呼啦呼啦從田裏衝出來。他舉起鋤頭撲上去。那豬哈兒哈兒喘著粗氣,撒開四蹄,兔子一樣跑起來,跑過一片白地,鑽進壪後的樹叢中。他追到樹叢邊,想看看豬躲在哪裏,樹下黑黑的跟豬一色。它能跑到哪裏去了呢?他低聲吆喝著,指望把豬趕出來。吆喝半天,樹叢裏沒動靜。它不會從壪前跑過去;壪後的樹太密,它鑽不過去;它不會老躲在樹叢裏不動;說不定它順著屋後的陰溝溜了!他哈著腰,像拿著一杆槍樣拿著鋤頭,繞過樹叢,進了陰溝。
陰溝是貼在壪子最後一排房子的屋後簷與樹叢之間的一條溝,很暗。哈著腰貼著陰溝可從村子西頭走到東頭。溝邊樹叢裏到處都是一團團的濃黑,處處都像藏著豬。他邊走邊低聲吆喝著。到了自家屋後,他貓腰對著屋後那叢樹下的黑團喊了聲“哈——兒!”喊聲剛落,“噔”的一聲,一頭大黑豬從樹下衝出來,四蹄一蹬,像馬一樣前蹄豎起,竄上了他屋後的牆。那畜生前蹄搭在牆上,發著怪叫,向那透出光亮的窗洞鑽去。達善腦裏一嗡: 他堂客正在裏頭洗澡,這五大三粗的黑畜生鑽進去不把她嚇死!他什麽也顧不得,舉起鋤頭就向那畜生腦殼上敲去。一聲悶響,那黑畜生像馬一樣昂頭嘶鳴了一聲,仰倒在陰溝裏,四蹄亂彈亂蹬起來。那雙蹄向頭勾攏又彈開,彈開又勾攏,接著翻滾了幾下,不動了。附近的知了像是受了驚嚇,啞了半天才又“知了——知了”起來。堂客在屋裏喊:“哪個?”達善沒應聲,一會灶屋裏就又傳來呱呱的水響。達善對著躺在地上四蹄勾在一起不再動彈的大黑豬吐了一口痰:“你成精了!你這個豬八戒!”看到剛才一衝一跳的豬眨眼間躺在地上不動了,他有一絲鬆快。看誰還敢把豬野著,說了千萬遍,隻差給他們叩頭了!那好的穀不知又糟蹋了多少!他踢了豬一腳,提著鋤頭出了陰溝。
從陰溝出來,他去了一趟稻場。那裏的穀已收幹淨了。他回到壪前,走過侄兒門前時見門還關著。他回到屋裏。堂客從灶房出來,穿著白花點短褲和透明的白褂。她把燈端出來放在桌上,說:“剛才屋後又掉了一塊瓦,嚇我一跳。屋後簷該撿撿了。”達善在桌邊坐下來,抹了把臉,說:“看哪個還敢跟我作對,把豬放出來害人。”媳婦問:“又捉住哪家的豬了?”“還不知是哪家的。這回可跑不了。”他點上煙,“我一鋤頭把它敲死了!”媳婦忙問:“你把人家的豬打死了?多大的?”“百把斤吧,該他走運。”“人家扯皮怎麽辦?”“扯皮?扯什麽皮?我不找他扯皮就是好的!說了多少回!還要我怎樣?要我給他們叩頭?”他吼起來,接著冷笑一聲,“是哪家的豬?待會就曉得了。”說罷,他拿起煙鬥出了門。
他在壪前叫起來:“各家把豬看看,看在不在屋裏。不在的說一聲,莫到外頭瞎找。”他走幾步叫一遍。見有人端碗站在門口,便問:“豬在不在屋裏?”回答都是在。他說:“在屋裏就好。”有人問:“是不是把哪家的豬捉住了?”他笑著說:“是啊,捉死了。”他特別去問了愛扯皮的巴串和半調子牛大娘家的豬在不在。巴串裂著大嘴笑著說:“隊長心真好,總想著我們!我們哪敢鬆豬?餓死也不敢鬆它!”牛大娘硬起脖頸說:“你什麽時候見我家的豬放過?問得好巧!好事總沒想著我們,壞事就想到我們頭上了。不信鑽到我家豬圈裏去看看!”他隻好陪笑說:“好,好,在屋裏就好。”既然這最難纏的兩家的豬都在,別人的豬打死了就沒什麽事。
他在壪前走了一趟,回到屋裏,媳婦已把菜擺好了,稀飯也盛好晾在桌上。他一邊吃一邊跟媳婦商量拿這死豬怎麽辦。媳婦說:“百把斤的豬,殺了淨肉也有七八十斤。光賣肉也比上繳國家劃算。會算賬的還巴不得有人把自家的豬打死好自己賣肉呢!現在肉買不到,‘雙搶’剛過,誰不想吃點肉?不行隊上把豬買下來,把肉分下去,年終再結算,哪個不情願?” 他隻點頭不語。
他一連吃了四碗粥,吃得熱汗直冒。吃完就坐在屋裏吹煙,對堂客說:“他們說不定不信,想去偷著把豬找回來。這回可不比往日,找不回來的。”抽了兩鬥煙後還沒人進他的屋,他有些急了。豬要早些刨弄出來,肉要早些分下去,這樣熱的天死豬不能過夜。他對堂客說:“你去打聽一下,到底是哪家的。順便透透風說豬死了。”堂客便出了門。壪裏隻有五十幾戶人家,隻要把隊長打死豬的消息一透出去,不到喝碗粥的工夫滿壪就會知道這事。
達善在屋裏坐不住。莫不是豬活了轉來自己跑回去了?豬是土性,要死的豬心一貼土就活了。他趁堂客出門時摸到屋後去看了看,在小窗透出的燈光的輝映下,死豬還黑黑的一團堆在那兒。他想把豬拖到自己屋裏,這樣放心些。他哈腰抓起一隻豬腳拖了拖,太重,拖不動。他隻好放下,回到屋裏。
堂客不一會就回來了,說家家的豬都在,隻遇上巴串家的豬不在,他嚇壞了,忙喚起來。剛喚兩聲豬就從柴草堆裏鑽了出來。“這就怪了。未必是別壪的豬跑到我壪裏來了?”達善皺了眉,“你去通知一下,叫隊上的幹部都來我家開會。”
不一會,會計、保管、副隊長、婦女隊長、民兵連長都來了。過去開會從沒來這麽快。一進屋,大家就七嘴八舌議論怎麽處理這頭豬。會計細善說既然沒人來認,就把豬充公,一家分幾斤肉再說;是哪家的豬再一起給錢,是別村的豬也一樣,這樣一來,隊上虧不了什麽,隊幹部還有些下水吃。大家一致讚同。達善叫堂客和婦女隊長馬上燒水準備刨豬,叫保管去通知殺豬的大哈帶上家夥到他家來準備刨豬分肉,餘下的跟他一道去屋後把豬抬回來。
民兵連長拿了手電,大家說笑著,像是去抬一頭獵獲的野豬似的興高采烈。細善說:“這回該誰出酒呢?” 達善說:“在我屋裏,當然我出了。我隻有剛換的高粱酒。”“高粱酒就行!就怕不夠。”“一人一斤總夠吧。”達善拿過手電筒,領大家到了村後。手電光時明時暗,拍拍就亮點,亮一會又暗下來。他們撥開樹枝,順著陰溝到了達善屋後。達善把手電筒拍了拍,拍出一個大花光圈來,他將那昏黃的光圈蓋在那團黑物上,說:“看,在這裏。”接著他大叫一聲:“啊——!”驚得樹叢中的鳥雀撲騰騰飛起。
地上黑黑的一堆是頭和腳勾在一起的黑貨,他的臉扭曲朝天,翻著白眼,渾身是土。
公安局的第二天早上才來。經驗證,那陰溝裏躺著的是黑貨。他後腦塌了一塊,沒流血。達善領公安局的到那一季稻田裏去看了,那裏確實有剛被豬糟蹋過的稻子和新鮮的豬蹄印,田邊還有豬從泥田裏衝出拖帶的泥痕,那泥痕直拖到陰溝裏黑貨身邊才消失。
大家都說隊長沒敲黑貨,隊長敲的是頭豬。黑貨可能就是那條豬變的,不然那豬蹄印怎麽到黑貨身邊就斷了,陰溝裏再也找不到豬離開的腳印呢?黑貨太像頭豬了。他吃飯不用筷子,也不用碗,連瓢、鍋鏟都不用,隻把頭伸到罐子裏去舔,像頭豬;他愛扒隊上的苕吃,掏剛播下土的花生種吃;抓起發青的小麥就塞在口裏嚼,嚼得白漿流,嚼得呱嘰呱嘰響,像頭豬;他睡的床,他死後大家都去看過,那床上隻有一堆黑黃的亂草和一團亂絮圍成個圓圓的豬窩;他拉屎也跟豬一樣,不管有人沒人,一翹屁股完事。他像豬像全了。更怪的是,他本來就屬豬,而那年正好是豬年。
公安局的不聽,要驗屍,要調查。達善賭咒發誓說他敲的是一頭豬,一頭五大三粗要上他牆,鑽他家窗洞的豬,他看得真真切切!那天他除早上派工時見過侄兒外未見過他侄兒,他確實正要找他,找到他要把他臭罵一頓,他犁的地大家可去看一看,像花頭癩痢。他夜飯後還一個人去拖過他敲死栽陰溝裏的豬,怎麽跟大家一起去看時就變成了他侄兒呢?這肯定是鬼神作怪。他請全壪人作證,他待他侄兒多好。他就那麽個侄兒,他大哥死時把他托付給他,他就像待他的親兒子一樣!但驗屍結果確鑿無誤:黑貨頭上的凹痕跟達善鋤頭的鐵背正好吻合,那鐵背上還沾有四根黑貨的頭發。公安局不由分說,把達善帶走了。
達善被判了三年徒刑。
達善被抓後他堂客便常看到一雙白眼在灶房小窗外閃動。她請人用青磚和水泥把那小窗戶閉死了。從此那窗戶後夜裏便時時傳來噗噗叭叭的抽擊聲,像割斷喉管的公雞在掙紮拍打。
達善在牢裏表現好,隻關了兩年就放了回來。他回來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後可以藏人的樹全砍光了,把屋後弄成一塊白地。但一到夜深人靜屋後就撲拍起來。他吼一聲,撲拍聲就暫息下來,他迷糊睡去,撲拍聲又起;再吼一聲,撲拍聲又沒了,過一會又撲拍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後牆就要被撲倒,整個屋子就要被拍塌。他到黑貨墳上去釘了好些桃木釘也不管用。他隻得把屋拆了,到壪子東頭做了棟新屋。他們的老屋處便成了一塊平地。
那之後,人們在夏天晴和的傍晚還時時看到一個大黑家夥在那塊平地上突然豎起,前蹄向上攀爬著,像一匹昂然直立的馬,高大無比,人一走近它就驚恐地瞪著閃閃的白眼,一會便消失了,像是融入了夜色中,又像是一閃身躍入了明淨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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