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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渡》下部 《四》背叛與忠誠

(2019-06-16 08:34:04) 下一個

 

很快,麥哥變得更為忙碌,行蹤更加神秘兮兮,神出鬼沒。有一天傍晚,他匆匆回到澳門家裏,神情嚴肅,吩咐阿韶即刻收拾行裝,帶著海仔回長洲,或者要長住一段日子。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麽急?”阿韶奇道。

“唉,如果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敢動用到你!”麥哥眉頭緊鎖,猶豫著。

該不該讓她去冒這個險?

他從來都是舉重若輕,什麽事都滿不在乎,在她麵前總嘻嘻哈哈的。這副為難又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喂,有事快說啊!回長洲好啊,我自己都想回去了,這有什麽可擔心的?”

麥哥歎了一口氣,終於說:“我們過一陣子就準備在廣州起事,來真的!但是阿文很不放心他的家裏人。”

“他成了家了?”

麥哥點頭道:“18歲那年,他拗不過家人,老早就在老家娶了一門親,現在連孩子都差不多有海仔一般大了。他的老母,老婆和孩子一直住在鄉下,都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婦道人家,男人又都不在,到時該如何接應?我想了好久,跟他說我會把你送回長洲,離他老家就隔了兩條村,水路陸路都走得,有事就去找你,就是以防萬一!他連連說好!記得麽?多年前我們在香港第一次和他見麵時,他還大讚你呢,說你一個婦道人家,被拐出洋還能活著回家,真有本事!”

阿韶臉紅了:“唉,我也是好彩罷了,其實路上好多人都幫過我的。你還記得那個滿叔?還有洛蘭一家。。。”

麥哥哈哈笑了一聲:“我早就謝過大媒啦,以後去加州還會找他喝上一杯!。。。還是說回阿文老婆孩子的事吧!如果我和阿文都出事了,或者官兵來拉人,他的老婆孩子就會去長洲投奔你,你帶她們逃去澳門。。。哦不行!港澳也有很多官兵密探,那就幹脆帶她們坐船去夏威夷!你走過那段海路,記得要買最好最穩的船票,我們在夏威夷會合!”

想起那段顛簸可怕的海路,阿韶臉色蒼白,咬著嘴唇問:“你們究竟要幹什麽?什麽時候起事?”

麥哥卻不肯再說他的事了,把海仔從門外招進來,摸著他的頭,久久不肯放手。終於,他把他從少年時就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鑲金欖殼解下,掛在海仔的脖子上。繩子太長,他又綁了一個死結。

“兒子啊,這是老爸的附身符,還是我自己做的呢,裏麵有真金的哦!現在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練功,日後保護阿媽,知道嗎?”

海仔興奮地點頭,圓圓的大眼睛閃爍著被信任的驕傲!“知道了阿爸!我以後也要自己做一個金欖殼,藏更多的真金在裏麵!”小孩子心思,以為這是個藏寶的好辦法。

兩個大人都笑了。這下倒是提醒了阿韶,她匆匆地從頭上取下一支玉簪子:“這個給阿文太太,如果她需要我幫忙,就用這個當信物吧!”

麥哥點了點頭。他的女人膽大心細,有勇有謀,又知書達禮,反應機敏,他其實是可以放心的!隻今日一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他忍住心痛,忍住離愁,如往常一樣輕吻老婆孩子,就低著頭出門了。

阿韶當即坐船回長洲,想了一夜心事。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指揮傭人把前院後院理了個遍,前院放上高大的花草可當掩護,後院重新裝了一個通往二叔家方向的小門,用草遮著看不到。又差保鏢去香港弄來幾枝長槍和短槍,平日裏沒事,就鎖了門,在深院裏和兒子一起練槍。海仔已經快七歲了,學東西上手很快,有他爸的聰明勁,話倒是很少說,隻對阿韶話多些。

如此提心吊膽地過了半個月,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晚風大,還下雨了。阿韶令人早早就關了大門,準備早些歇息。突然間有個傭人慌慌張張地從大門跑來:“大小姐,不好了!門口站著好多官兵啊!說要進來拉人!”

阿韶定了定神,出門一看,果然外麵站著一隊清兵,本地的幾個官員,居然還有二叔在裏麵!二叔給阿韶遞了個眼神,要她別慌。

官員敬王家是當地首富加名醫,還算客氣,隻是問阿韶知不知道麥哥的下落。

阿韶奇道:“他不是在澳門麽?出什麽事了?”

“他夥同一幫流寇,想要顛覆大清朝廷。如此大罪,你知道否?”

二叔這時上前搭話了:“大人明鑒,我這侄女好不容易才回家的,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麥洲又長住澳門極少回來,她哪裏知道她男人的事?”

那官員也點頭道:“確實是的,我去年參加她爸爸的葬禮,就沒有見到麥洲回來。後來也沒有見過他。”(他是後來偷偷回來的。)

二叔唉聲歎氣:“其實從第一天開始,我就睇衰這門親事!麥洲長住在香港澳門,都不知有多少房妻妾啊!阿韶真是太委屈了,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他一麵,唉!這頭婚事還是早點休了好!”

阿韶心內好笑,隻好低下頭,好像印證了二叔所說的委屈。

那清兵頭目卻堅持要進去搜人,阿韶沒有反對。一行人進得門來,東搜西搜,把所有人都弄醒了。敬仁剛剛娶妻生子,怕吵到阿韶,就和錦媽搬到王家另一處物業住。清兵搜了半天,別說是麥哥,就是男人物件都看不到一樣,這才相信二叔和那官員的話。

清兵一無所獲,準備收兵。阿韶這才幽幽道:“大人,我記得麥哥拿的是美國護照,受美國政府保護的。今晚的事我不會告訴他,不過如果還有下次,麻煩大人先去美領館通告一聲才好。”

那清兵頭子麵色鐵青,一言不發,帶著隊伍走了。二叔陪著幾個官員,跟阿韶點了下頭,也打著傘走了。

阿韶鬆了口氣,指揮下人們把亂成一團的院子好好整理,剛想進房間休息,此時大門又傳來敲門聲。這次的響聲很輕,連在收拾院子的傭人都沒有聽到,隻阿韶聽到了,趕緊到大門看情況。

”來者何人?”門衛喝問道。

阿韶從探孔張望,門外站著七,八個人,有老有嫩,好像是逃難走累了的樣子。時勢不好,常常有難民來敲門要飯,阿韶之前還給他們些小錢打發走。可是如此一來,難民越聚越多,終於在二叔的嚴令之下,門衛是誰也不理,更加不會給錢了。

               來人壓低聲音,隔著大門道:“我們有要事找你家女主人。請把這個給她看,她就明白了!”把一物遞給門衛。

               門衛征得阿韶同意,把那物接過,遞給阿韶。她打開布包一看,果然就是自己的玉簪子!當下再不猶豫,趕緊打開大門讓客人們進來。

               來者居然多數是女人,她們一到安全之地,喝上熱茶,有幾位竟忍不住低聲哭泣。其中一位年最長者,居然就是阿文的老母,她倒是處驚不變,一言不發。這時阿文的老婆盧氏,擦淚道:“這一路真是驚險萬分!我們根本都不知道阿文他們在廣州做了什麽事,可等到有人來傳遞信息,居然就是事敗要即刻逃難!我們一家大細,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收拾,抓了些碎銀子,就和老太太漏夜出發了。一路上都是官兵,我們驚了一路,好在你這裏不算遠,天黑雨滑的,我們這些小腳婦人又走得慢。。。”

               隊伍裏唯一的壯漢這時才拱手道:“太太們請見諒,因為事發危急,當時我來不及說清楚就催著你們走。事情原本是這樣的:幾天前,興中會的兄弟們準備在廣州起事,可是還未到日子,就被叛徒告密!清軍開始到處抓我們的人,很多好兄弟已經犧牲了。。。”哽咽說不下去,拿手抹淚。

               老太太這時問:“阿文他人呢?”

               那壯漢道:“老太太放心,文哥他沒事,不過要找地方先躲一陣。臨走時他把這個玉簪子交給我,讓我立刻找到你們逃走。我一路跑一路在想,如果官兵先到了怎麽辦?畢竟你們村離省城不算遠,水路一日就到!我馬不停蹄趕到佛山,和另一兄弟接上頭,他告訴我原來朝廷裏也有我們的弟兄,他冒著殺頭的危險,把你們村的“亨”字改成“微”字,現在清軍就在離你們村反方向的翠微村到處抓人。我一聽,才稍感安慰,當下更不打話,連飯也沒吃,換了匹快馬就趕快走。這一路,別說是你們婦道人家,就連我這個打過仗的人,也都是一額冷汗,真是驚險。。。”

               這時他放下茶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給阿韶叩頭:“小弟潘東參見大嫂!我和麥哥是過命的交情,他曾經在金山救過我一命。大嫂請放心,他這次也沒事,一路都在護著文哥。他吩咐我找到你後,從此供您差遣,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護得您和老太太一家的周全!”深深地叩下頭去。

               阿韶含淚把潘東扶起。她沒有想到麥哥和他的兄弟們在此危難時刻,居然如此重情重意,感動之餘,卻覺得肩上的擔子驟然加重。她沒有再說別的,隻是讓他們全體好好地歇息一宿,天亮之後,由她來打點安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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