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島上的第三天,阿韶卻生病了,病勢來得洶湧,她隻來得及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一筒米飯,幾隻鹹蛋,就躺在床上等待命運的安排。先是發燒,熱得昏昏沉沉,再就是發冷,全身打冷顫。她每天喝一點煮過的清水,又勉強吃幾口冷飯,在寒熱交錯間期待著朝陽的降臨。這樣挨了好幾天,到了沒有水又沒有飯的黃昏,她還是全身發軟,頭痛昏沉起不來床,心想再這樣下去,病不死也要渴死,於是勉力起床,往廚房走去,沒走幾步,咚地一聲暈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麥哥兩腳踢開鎖著的門,大步踏進屋裏,看到的正是這個情形。他很想衝著阿華咆哮發火,最終還是忍住,上前把阿韶抱起,就往島上唯一的醫院奔去。阿華看到老板拉長的黑臉,叨叨絮絮的為自己開脫:“她一直鎖著房門,我總不能破窗進去吧。。。我問過店主,說裏麵的食物可以維持一周,我已經買好了水和食物,準備今晚就找店主送進去。。。她一直躺在床上,我以為她隻是累了想休息,不知道她病了啊。。。我發誓這七日我都一直守著門口,連隻貓都沒能進去。。。”
阿韶確診是患了流感,醫生說,雖然她沒有藥物幫忙,但是喝淨水和隔離,在她那個環境,其實就是最好的自療辦法,又不會傳染給別人。“她的流感其實已經好了大半了,隻是體虛而已。她自己也知道的,才敢起床的吧。。。如果她身邊有人照顧,就不會暈倒啦。”醫生對這個女子很是欽佩。
麥哥回頭狠瞪了阿華一眼,沉聲道:“你現在就給我滾回三藩市!有幾件大事在等著你去辦。你快去將功補過!”
阿華長舒了一口氣,趕緊溜出屋。他不敢逃走,也不敢再求饒。心想大嫂可千萬別有事哦,要不然我的小命可要凍過水了。。。
阿韶第二天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白色房間,味道怪怪的很不好聞,她不喜歡。剛一轉頭,卻看到一雙貌似熟悉的杏仁眼,正在關注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抓起床單捂住胸前。她很不明白:為什麽每次見到這位陰魂不散的鄉裏,她總是一驚一乍的,好像他要侵犯她似的,可是明明這個人對她還不錯啊,每次出現都在幫她,卻像個影子似的擺脫不掉。
她沒好氣道:“你又找到我啦。”
麥哥笑道:“我這次又救了你,你對恩人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阿韶蠻橫道:“表示什麽?又沒有人叫你跟著我。當年我二叔要派人跟我,還要先征得我同意呢。。。”又道:“你跟來幹什麽?你在三藩市不是有大飯店大生意忙麽?”
麥哥笑:“老婆都跑了,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麽?當然第一時間就要追來啦!”
阿韶滿麵通紅,隨手抓起一個枕頭扔過去:“又亂說!我真不是你老婆!”她自己也奇怪,每次見到他,多年消失的大小姐壞脾氣通通回歸,人也好像回到少女時代,率意任性,不講理不耐煩。難道真的是冤家路窄?或者真如他所說,童年時見過他,還有過莫明其妙的對話?
麥哥接過枕頭,放回她頸後,寵溺地觸摸她披落的秀發,很想把她擁入懷中。最終他放棄了這個念頭,隻淡淡地說道:“醫生說你沒事了。走吧,我帶你去眉叔家吃飯。”
“眉叔是誰?”阿韶雖然一路想擺脫他,卻又直覺此人能力在自己之上,從波爾斯市見到他第一麵開始,一直追到這遙遠的夏威夷,他竟然一站不差。既然擺脫不了,他也不似要害她,現在唯有見步行步,遇招拆招。
麥哥一邊拿起醫生放在櫃頭的藥,一邊道:“眉叔是我老友,也算是鄉裏,就隔了兩條村,也會講長洲話呢。”又加了一句:“他家的廚師比我飯店的還要好。”
阿韶一聽,精神大振:“好!這就去老鄉家吃飯!我要飲靚湯!”
眉叔的住所不在城中心。順著一條小路往山上走,風光原始,鳥語清音,滿目可見高大的芭蕉樹,榕樹,棕櫚樹,不知名的奇花異草參雜其間,一路驚奇。終於看到一溜很整齊的房子,顏色各異,依山勢而建,一間比一間高。山頂的那間最豪華:白色的雲石牆,金黃的琉璃瓦,樹影花間,華美高貴,坐擁一峰的美景。
眉叔就住在山頂那間白色的大屋,他是一個矮胖,爽朗,熱情的南方人,阿韶一見到他就覺得很親切,他有幾分像她的二叔,舉止卻比二叔更為熱情大方。眉叔和麥哥顯然很熟,倆人一見麵都高興極了,先是大力互拍膊頭,哈哈大笑之後再來一個西式的熊抱,最後還是高大的麥哥攬住矮胖的眉叔,一路走到飯廳,把他按到主人座上,反客為主地高喊道:“開飯囉!”
三代為醫的王家在整個縣鎮都很出名,眉叔當然也聽說過,當下對王醫生的獨女阿韶很是尊重,還大力拍麥哥說:“你小子賺到了!”麥哥整個下午都在笑,他好久沒有那樣傻笑過了,智商自然就會降低,被眉叔取笑挖苦,照單全收,毫不在意。
阿韶不說話隻吃喝,渾不理會他們在談笑什麽,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本來她就對財富名氣什麽的全不在乎,現在隻想趕快把虛弱的身子養好,坐船回家,其他無關的事不想聽更不想管。吃飽喝足,她禮貌地問道:“你們接著聊天打卦,我想出去看看花好不好?”
眉叔含笑頜首,招手找了個總管菜農的頭頭,吩咐道:“小姐想去看什麽花,你就帶她去看什麽花。不許爬高爬低的,她才剛剛病好。”
麥哥打了個手勢,馬上有個手下驅前問道:“大哥有何吩咐?”
“你跟著他們倆個出去,不許超過一個時辰,就要和小姐一起回來!”
“好!”那手下恭敬地應道,跟在二人後頭,左顧右盼,身形敏捷。眉叔在後麵看到,搖頭笑道:“他是你的貼身保鏢吧?美人出去一個時辰都不放心?”
麥哥這時長歎道:“我比你還大幾歲呢,你的孩子都大了,我還是孤家寡人啊,好不容易才看中一個合眼緣的,當然要小心囉!”
眉叔笑到噴酒:“合眼緣?從我認識你那時開始,被你騙到手的女仔都夠排成條街囉。。。不過難得你這次這麽上心,看來真的是好事快成了!我都替你高興,辦喜事時告訴我,一定送份大禮給你!”麥哥連連稱謝,二人開懷暢飲,很是投機。
阿韶在外頭也很愉快,這裏的好花太多了!眉叔的農場沒有特設花園,但是有幾塊很大的菜園,連帶土地肥沃,野花遍地。阿韶一時興起,把不知名的花兒每樣都摘下幾朵,想帶回去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麽藥用價值。
不知不覺,她走到菜場的邊緣。那菜園總管本來一直跟著她的,半路看到好些菜長了蟲子,就忍不住和菜農問起話來,而她一直都在視線範圍內。那保鏢也是遠遠地跟著,看著,心想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到時把他們喊回去就是,倒也不在意她越走越遠。
阿韶在樹林的邊緣尋找野花,猛然看到前方密密的樹叢間有個白色的東西,好奇心起,拔開樹葉仔細一看,原來是個東方仙女的石刻像,立在寬大的芭蕉葉間,有小半個人高,身形曼妙,風姿綽約,用的還是白玉似的雲石,卻不知為何遺落在此地?
她站起來,往林子深處眺望,隱隱好像有一間木屋,還有個小亭子。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那亭子特別熟悉,剛想再往前走,身後卻遠遠傳來保鏢的喊聲:“小姐,時辰到了,要回去啦!”阿韶朝他揮揮手:“好的!摘完前麵那兩朵就走!”緊跑幾步進到樹林,那木屋和亭子越發清晰,她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和那越來越濃烈的熟悉感,忍不住急跑起來!那保鏢這時卻已飛身趕到,把她拉住往回走,她回頭,看到了那間空木屋,看到旁邊的那個亭子,斜陽下,掛著的木牌寫著:芳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