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兩個歹徒什麽都沒撈到,老大後背還受了傷,逃回老巢生了一夜悶氣。第三個夥伴天亮後搖搖晃晃地回來了,周身血跡,神情悲戚。不用問,看他表情,就知道老四這次沒能挺過來。三人喝了一天悶酒,最先清醒過來的老大,也就是上車拽人的那個,眯著雙眼道:“老夥計們,聽我說,那車上有個美貌婦人,帶著個孩子,看樣子很有錢。要能把她捉來勒索她的家人,肯定比咱們倒賣一百輛馬車都值錢!”當時天色已暗,他隻注意到洛蘭的美貌和雪白肌膚,乃至腹背受敵,竟也舍不得鬆手。
“就這樣幹!老四不能白死了,咱們要報仇!”老三紅著眼高喊。
“他媽的老子要先把她幹了,你們倆再輪流,哈哈!”老大說著,眯著的雙眼開始發亮。
老二老三拍著桌子同意:“對!就抓那個漂亮女人回來!咱們也太久沒有快活過了!”
奈何老大老三都受了傷,行動不便,隻好讓老二一個人去。他不認識洛蘭,於是在客房外的窗門窺探。此時阿韶和洛蘭都已回房安歇。洛蘭本來和兒子睡,可是兒子要聽阿韶的西部故事,就去了她的房間,講著講著倆人都倦了,就倒在床上一起睡。老二在窗口看了半天,發現隻有這一間是母子合睡的,又看到女人裹在薄被內曼妙的曲線,不由得直吞口水。好不容易挨到半夜,他潛入房間,掀開薄被,用一隻大麻袋把阿韶從頭到腳裹在裏麵,往肩上一托,就頭也不回地騎馬走了。
阿韶在袋裏被震醒,眼前一片漆黑,腰部被困住,手腳卻都還動得,心想難道又被人綁了?當下也不作聲,在黑暗中把隨身的小刀拔出,把布袋割破一條縫,看到自己原來被橫放在馬鞍上,被人使勁按著,馬在飛奔。她暗暗地摸清部位,用刀尖往那人手腕狠戳,隻聽到大喊一聲,那人吃痛縮手,阿韶這時也不管身邊是懸崖還是荊棘,直接跳下馬鞍,在草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停下,當下顧不得腳痛加頭暈眼花,用小刀把那布縫劃開,爬了出來,飛也似地往黑樹林逃去,電光火石間,妙計上心,她回頭找到那袋子,用盡力氣扔到路的斜對麵。那賊人回轉,找到那空袋子,大聲詛咒。阿韶聽到叫聲,停下腳步,手握刀子,不出一聲,直到那人在對麵找了個來回,一無所獲,嘟嘟囔囔地打馬走了。
她鬆了口氣,軟倒在樹旁。此刻身邊除了那小刀,還摸索到縫在口袋的幾片金葉子,當下心中大慰。等到旭日初升,路上又有人客來往,她走到路邊攔車,馬車上跳下一名漢子,居然是個唐人。阿韶此時也顧不得了,用英文問:“可以搭你的車去波爾斯嗎?我給路費!”
那唐人原是個來往西部南北的商人,專門販賣皮草,山貨,馬匹,人稱滿叔。他早已在舊金山成了家,不單有家鄉帶來的大婆,還討了個年輕的二房,孩子們也接踵出生。大婆和二婆常鬧不和,家嘈屋吵,他不得安寧。春天一到,他寧願帶上幾個幫手,進山辦貨,一走就是兩個月,回到家後兩房都會對他極好極溫柔。可呆不到半年,又是家無寧日,他於是又趕在雪落前再出遠門!年年如此倒已成了習慣。人人都羨慕他有齊人之福,隻有他知道怕怕,倒也絕了在外邊沾花惹草的老毛病,隻剩了好賭這一樣。
滿叔見到阿韶的西式裝扮,講的又是流利英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幾個華人徒弟這時在馬上大聲喊:“OK!YES!WE TAKE YOU!”滿叔回頭瞪了那幾個年輕人一眼:“收聲!噤狼胎,沒見過靚女啊!”
阿韶多年沒聽到過粵語,今日聽到,竟差點落淚。可是對方來路不明,萍水相逢,她不敢表明身世,仍是用了英文說:“我來自美國東部,要去波爾斯市和我丈夫孩子會麵。可惜路上車夫偷車跑了。才剩下幾日車程了,請幫幫我吧!”一邊把一塊碎金子奉上。
滿叔見錢眼開,沉吟了一會,覺得多帶個人,又有錢收,沒有什麽不妥。他也不好奇這個美女的來曆,紅顏禍水啊,他對自己說。於是收下金子,把裝滿了皮草和紅木的馬車騰出一個位子,讓她坐了進去。
這一路倒也順利,阿韶模仿洛蘭的舉止言行,說自己在東部被養父母帶大,隻會英文,此行是投親。其他的一概不說。滿叔是老江湖,看得出這女子甚有來曆,但是他也不想多事,隻顧著喝叫那幾個血氣方剛的徒弟不許走近她,就已經夠他忙的了。
這一日已經到了波爾斯平原地帶,到處人馬來往,很是熱鬧。滿叔這下也放鬆了心情,跟阿韶說:“我們在這裏先歇一晚,明天一早出發到城中心,你就可以下車去找親戚了。”阿韶聽了很是高興,竟也破例跟他們一起去飯館吃晚飯。之前她總是買些幹糧自己在客房吃,離他們遠遠的。現在看到此處如此熱鬧,周街都是人,心想這也算是散夥飯啦,好好吃一頓吧!
進得飯店,居然還是她舊違了的粵菜館子,她太高興了!差點沒忍住就要大聲點菜。那滿叔走南闖北,也很懂飲食,當下點了一隻白切大肥雞,兩條清蒸彩斑魚,一大碟金黃的芙蓉炒滑蛋,一份香噴噴的鹵水牛雜,還有一大盆牛骨野菜湯,阿韶吃得那個高興啊,差點就要講出粵語“好好味”了。這時飯桌來了一個人,對滿叔說:“滿叔,我們老板想見見你,還說這頓飯他請你們吃了。”
有這樣的好事?滿叔驚奇地站起身道:“我每次來這間飯店都隻見到你,還以為你就是老板呢。不知今天你老世遇到了什麽喜事,要請我們吃飯?”
來人笑著說:“我隻是代理,老世的生意很大,又住在三藩市,極少親自來。我跟他說你是多年熟客,他說應該酬謝你多年的支持,所以請你吃這一頓。”
滿叔聽了,高興得笑容滿麵:“你老世真會做人,所以生意才會做得這麽大。好!我這就跟你去拜會他!”轉了身對徒弟們說:“你們不許喝酒鬧事,在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走!”徒弟們笑道:“得啦滿叔,不會搞你的黃金嬌客的,放心去喝幾杯靚酒吧,我們就在這裏慢慢喝水酒等你!”
滿叔跟著那代理,到了後麵一處客廳。和前廳飯堂的簡陋相比,這客廳布置得典雅大方,全套的酸枝家俱,桌椅亢床,青花茶具,一應俱全。中間是一張四方桌,上麵竟然放著兩副撲克牌。滿叔看到,驚奇不已,因為唐人通常玩麻將,撲克牌是洋玩意,他自己倒是很上癮,每次進山都要去賭場和洋人們玩個痛快,直到把身上的錢賭光,或者大贏一次才肯走。
屋裏站著一人,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身形高大,儀表堂堂,這時迎上前伸出手道:“歡迎滿叔光臨小館。”
滿叔笑道:“老世客氣了,這飯店味道好份量足,是這一帶最正宗的中餐館呢。老世點稱呼?”
那人笑道:“他們都叫我麥哥。”
滿叔的笑容窒住:“麥。。。哥?三藩市,唐人街的麥哥?”
那人含笑點頭。
滿叔腳一軟,坐倒在椅子上,連話都講不利索了:“我。。。隻是普通揾食的行商啊,和貴派素無來往,無冤無仇啊。”
一起進來的代理這時笑道:“滿叔莫緊張,我跟麥哥說起你喜歡打撲克,剛好麥哥也喜歡,所以想請你來一起打打牌而已。”
滿叔此時一額冷汗:“要賭什麽?我身上的錢都用來買貨了,家裏還有老婆孩子,這條命還要留著用來賺錢養家呢。”
麥哥笑了:“看來滿叔也是個爽快人,又是敝店多年的貴客,我怎會要你的錢,更不會要你的命,相反,還要送錢給你呢。”
“此話怎說?”
麥哥指了指枱上的撲克牌:“就玩一鋪,我輸了,這間飯店歸你。”
“若是我輸了呢?”
“你帶來的那個女人要留下來。”
滿叔此時恍然大悟:“原來麥哥看上那女乘客啦?她和我非親非故,隻是搭一程順風車,明天就要下車走了呀。”
麥哥在心裏暗暗感謝上帝:這次真是巧啊,差一點又要錯過了!
滿叔又道:“麥哥要是想要她,不需要贏我。我這就和徒弟們走人,她留下。反正我已經把帶她到了波爾斯市的外圍,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啦。”說完起身就要走。
麥哥用手按住他,滿叔隻覺得一股大力讓他重新跌到椅內,隻聽他說:“所謂FAIR GAMES,她總是你帶來的,我不能強奪,要贏了你才行。”
滿叔此時大為欽佩,豎起大拇指道:“以前隻知道麥哥勢大,現在才知你原來處事講公平,怪不得能有今日的成就,佩服!好,我們就賭一鋪,若我贏了,就帶全體人走。這飯店太遠了我不要,把廚子送給我帶回家就行。若我輸了,我就隻帶徒弟們走,說那女客找到家人了。”
麥哥也豎出大姆指:“好,夠爽快!請入座吧。”
滿叔打起精神,決定真的全力以赴。他心裏清楚:即使他這回贏了,明天隻要到了地兒把阿韶放下車,麥哥自會有後手搞定她。麥哥的意圖已經很明顯:感謝他帶來美人,贏了就多送他一個好廚子,輸了也會毫發無損。
隻是他不知道,麥哥的撲克牌,在唐人街早就沒有對手了。偶爾會遇到一兩個洋人能打敗他,通常都是在他狀態不佳的情況下。而今晚,想到尋覓多年的阿韶就在眼前,精神百倍,區區一個滿叔,哪裏能是他的對手?!
一鋪打完,滿叔起身拱手道:“麥哥好牌藝!你應該看出我已經全力以赴沒有敷衍,FAIR GAME!我這就帶徒弟們走。恭喜麥哥得償所願!”
打牌識人,麥哥也很敬佩滿叔,做事為人夠坦蕩,現在更成了他和阿韶的媒人。當下喜道:“滿叔是我的貴人,我今晚娶得美人歸,當要答謝媒人!”從博古櫃裏麵取出一顆夜明珠,送給滿叔。
滿叔收了珠子,拱了拱手,走出廳堂,發現他那幾個徒弟全都喝醉了倒在飯桌邊。阿韶卻是不見了的,不禁佩服麥哥的心思慎密。當下請人把徒弟們抬回客店,思前想後,仍是一額冷汗。好在阿韶確實與他非親非故,日後命運如何,當看她自己的造化,與他這個外人無關。還是那句老話:紅顏禍水啊!好在喝住徒弟們沒有做出格的事!如此想了一夜,也就慢慢釋懷了。
同樣被灌醉了的阿韶,此刻正躺在麥哥的床上。全然不知道就在這一夜之間,她竟然成了撲克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