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5)
八 愛已成舟
那一年的除夕，很冷, 卻有著露露生命裏，最溫暖的回憶。
渡輪靠岸後，展鴻很體貼地幫她拿起大袋，說他並不急著回家，可以幫她提一段，到車站去。
都除夕了，誰不急著回家? 況且車站就在眼前。可是，她不舍得這麽快就和他告別，就什麽都沒說，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碼頭喧囂的人流，走過邀客搭客的大小車輛，走過叫賣特產的小販攤檔，他們終於來到安靜的開闊地。冬日的田野很是荒蕪，偶爾看到一兩棵樹，路邊沒人收拾的廢舊建材。單調的熟悉的景致，在那個奇妙的冬日，竟然也變得浪漫起來，在淡淡的天色裏，甚至那紅藍二色的水客袋也不再老土，化身為戲劇化的顏色。
露露被自己逗樂了，竟然輕笑出聲。
展鴻回過頭，也露出笑容：「幫你拿個袋有這麽開心嗎?」
露露忍笑道：「你根本沒問車站在哪兒，想一直提到你家去嗎?」
他臉紅了：「走習慣了的，一到岸就往下村走了。你家在上村?」
露露點頭：「我小時候的家。」
他回過神來：「其實在碼頭就有去上村的車!」
「對啊，否則我媽媽怎麽會讓我提這麽大的一個袋回鄉。」
他不好意思了：「我幫你提回去吧。」
「去下村的車站在哪兒?怎麽不在碼頭邊?」她四處望了望，覺得車站不在岸邊好奇怪。
「就在那兒，」他指著遠方一處建築說：「在舊碼頭。」
「車站有去上村的車嗎?」她問。
「應該有。」他答。
露露笑了：“真好，我就在那兒搭車吧，辛苦你哪。”
上村一向比下村富裕, 這幾年，上村被投資者和地產商發掘，正在大興土木，興建臨江的渡假村。而隔山的下村，幾十年來變化不大。還是那些簡陋的屋舍，看上去愁眉苦臉的老人在屋裏忙活，不知憂愁的孩子們在窄巷裏奔跑。年輕人基本看不到，估計都在外鄉打工。
所以根本不用明說，露露也清楚展鴻的家境，心裏也更加佩服他。以他在學校裏的風釆，還一直以為他的家很有錢，或者是出自名門。知道他的家在下村，她心裏反而洋溢著奇怪的快樂，覺得他與她的距離拉近了。
而他，心裏也是充滿了奇怪的快樂。他無法解釋那種感覺：象初升的旭日一樣新奇刺激，卻又象久別歸家那樣的親切與熟落。
於是，在那個老舊車站，在等車的間暸，他竟然說出連自己都吃驚的話：「你什麽時候回校? 我們一起搭船回去好麽?」
她不相信地看著他，楞了好幾秒，才很堅決地說：「一般在初五跟家裏人一起走，不過早兩天或晚兩天都沒問題。」說完，臉迅速地紅了。
“初六走，好不好？”他看著她的眼睛：“我早上在碼頭等你。”
“嗯。”紅著臉，低著頭，她答應了。心裏有甜蜜在漫延，陪著她搭車，回家，渡過了一個茫然的，充滿了期待的春節。
有了愛，一切的平凡都變得不再平凡。即使在多年以後的今天，在加拿大的寒冬裏，回憶溫暖著她。愛已成舟，在江的這邊，那邊；在洋的這邊，那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