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後群落(小說) (二十二) 難為純愛

老何在上海, 日子過得越來越適應了. 可是在他心裏, 很是想念在美國的妻兒. 自從前幾次在電話裏吵架, 不歡而散之後, 他就很怕給老婆打電話, 怕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 完了後又很長時間心情不好. 他是個實在人, 花言巧語的話不會說; 思來想去, 決定幹脆用行動說話, 每個周日的下午, 他就放下手邊的一切, 四出尋訪房子.

在美國的蘇碧, 卻聽了姚太太的餿主意, 竟然在上海請了個私家偵探, 暗中打探起老何的一舉一動來了.

頭兩周傳來的消息, 沒啥特別. 那偵探甚至說, 沒有比老何更悶的客戶了. 他一早就出門上班, 一整天都呆在實驗室, 中飯是助手買了盒飯上去,吃完後全體午休一個小時, 之後一直幹到六點. 兩個助手這時要上課都走了, 剩老何一人, 在外麵胡亂吃一點後又回到實驗室, 直到深夜累壞了才打的回宿舍睡覺. 如此循環兩周, 中間老何去同學聚會一次, 酒足飯飽後大家去足療按摩, 那個地方的氣氛很有些曖昧, 其他人都興高采烈地跟按摩小姐搭話. 老何享受著足底按摩, 酒勁上頭, 很快就倒頭呼呼大睡了, 同學們隻好把他送回家. 一個周末老何去北京開會; 另一個周末他一個人在上海街頭瞎逛, 看到好的小區就鑽進去看半天.

笑意爬上了蘇碧的嘴角, 這才是她熟悉的老公嘛. 她心疼了, 主動給老何打電話, 說要吃點好的, 多點休息之類. 老何聽她不吵不鬧了還加了安慰, 簡直是受寵若驚, 連著喜滋滋了好幾天.

波士頓的春天又回來了,花都開了, 河清草青, 一切又再次變得生機勃勃.

這天, 我們上文學理論課, 討論美國文學名著<了不起的蓋茨比>, 當討論到男女主角以及他們之間的愛情時, 男女雙方爭論激烈, 根本上就是吵起來了.

女生說, 這本書的女性角色都太弱, 偏頗而且單一, 都是些依賴男人的拜金女. 憑什麽說女人就不能為愛付出所有? 看看這個現實世界,不都是男的出軌, 女的一貫忠誠, 還要啞忍一切, 辛苦持家?

男生們嚷嚷開了: 蓋茨比幹嘛要這麽不要命地賺錢? 鋌而走險,還不都是為了贏回黛西的愛? 這個悲劇的源頭在於女人, 她索求無度, 既圖物質又要感情, 好攀比盡虛榮, 就是要引誘男人犯罪的!

一女生尖銳地反駁: “你以為蓋茨比真的是為了愛情嗎? 愛情隻是個載體, 黛西隻是個成功的代符, 他真正想要的, 是榮華富貴! 是擁有一切包括名女人在內的上等人生活! 這才是他的原罪!”
...…

我坐在中間, 一言不發, 頭痛.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 愛情與生命一樣, 本來就是個複雜的存在. 可是我偏偏是那麽的希望, 蓋茨比真的就是那個一開始就感動我的情聖, 他所做的一切沒有那麽多的機心, 這份愛情也沒有象後人那樣被批得體無完膚. 可不可以, 他全部的努力與付出, 真的隻是為了純純的愛?

當然, 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正如我曾一廂情願地以為, 我愛的人也愛我, 能夠為我拋棄榮華富貴. 可事實上是我失敗了, 敗得很慘. 我沒好氣地自嘲, 鬧了半天, 自己根本沒有變, 仍然是那個一根筋的傻女人, 相信愛, 相信夢想. 潔恩說得沒錯, 沒有夢, 就沒有文學. 盡管這夢想也隻能存在在文學裏.

頭昏腦漲地走出課室, 手機響了. 一聽, 是蘇碧, 她氣急敗壞: "老何和他那個女助手一起去看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