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黎 明 的 曙 光
自從秀堂住院後,修青向邊區政府請了假,他不能確定妻子什麽時候又要被羈押。秀堂生完孩子後,身體很虛弱,原本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反而覺得更加的疲倦。幸虧她的奶水充足,小寶寶的食量也不算太大,雖然初為人母,她也能應付自如。服務團的姐妹陳凱和尹峰聽說秀堂順利生下了女兒,興奮無比,有什麽比知道自己的親密戰友母女平安更令人安心的呢?她們約好到了醫院看望秀堂,當看到秀堂坐在床上抱著孩子喂奶時,她們簡直太感動了:這個堅強的母親在延安最黑暗的時候孕育了這個生命,遭受了難以想象的困難,現在終於大步跨過來了!秀堂看著吃奶的女兒,臉上流露出慈愛的微笑。此刻,她感到格外的滿足,她就像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又回到了人間。現在她懷裏抱著可愛的女兒,身邊有摯愛的丈夫陪伴,眼前有親密的戰友共聚一堂,世間的幸福竟然如此真實卻令人難以置信。前幾天她還在審幹“監獄”裏飽受精神折磨,今天卻在舒適的病床上享受著天倫之樂,反差實在太大了。秀堂一直處在亦真亦幻的夢境中,覺得幸福會像那五彩繽紛的肥皂泡泡一樣,隨時都會在自己的眼前破滅。當姐妹們得知胡瑞英堅強地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對她又是心疼,又是敬佩不已。這時,林衍和貝海燕也來了,她們手裏拿著兩個大包袱,打開一看,全是給嬰兒準備的東西。貝海燕把自己兒子貝貝小時候穿過的衣服、襪子---等等用品全拿過來了。林衍發動同誌們捐出些布料給孩子,大家聽說秀堂生了孩子,都義不容辭的發揮了互助的精神。有同誌把褲子膝蓋破爛處以下的布料剪掉,改成短褲穿;有同誌把臀部磨破的布料剪下,再改為褲衩用;就這樣七湊八湊的,就把嬰兒的尿布籌到了。秀堂激動得眼眶濕潤,同誌們並沒有把自己當“特務”來嫌棄,還這麽節衣縮食的幫助自己,大家給予的溫暖太真誠了。秀堂拿起那些女同誌用舊布條做成的小鞋子、小帽子、口水兜等禮物,感激得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貝海燕告訴大家說:“自從精兵簡政後,有不少因懷孕、生育而離開工作崗位的婦女。後來被精簡下來的女同誌都向組織上提出要求工作。鄧穎超大姐說,女同誌都想工作,但孩子是革命的後代,也得有人養育。於是,她號召那些有知識和有經驗的媽媽去當保育員,幫助那些有小孩的母親帶孩子,讓她們可以放心地工作學習。但有些人不願意當保育員,很在意保育員的身份是工人,而不是幹部待遇了。可是,我覺得保育員的工作很好,每天麵對著一群可愛活潑的孩子。我已經在延安兒童做保育員工作了。”說完後她開心的笑了,秀堂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工作的。當時,貝海燕不計較個人得失,積極響應鄧穎超的號召,是唯一一個心甘情願在保育院當阿姨的女幹部,因此鄧穎超對貝海燕的行動給予了表揚和肯定。貝海燕說,自己的丈夫龍潛從重慶回到延安匯報工作時,很不喜歡她做保育員的工作。鄧穎超聽說後,專門把龍潛找去,嚴厲地批評了他一頓,說這就是知識分子幹部與工農幹部的區別,要他好好改造世界觀。龍潛乖乖地檢討了自己的錯誤。貝海燕讓修青抱著小寶寶,就把秀堂拉出窯洞外,她神秘的把一封信交給了秀堂,說是秀堂的父親去年底收到了女兒結婚的喜訊,才得知秀堂在延安生活。有一天,他自己摸到了重慶辦事處,讓那裏的同誌轉交一封信給女兒秀堂,龍潛從重慶回延安時就把此信帶回來了。秀堂急不可待地拆開信一看,裏麵裝滿了一疊國統區的鈔票,一張小紙片上麵寫道:秀堂女兒,父母恭賀新人新婚,家中均好,勿念!秀堂意想不到竟能夠收到來自父親的祝福,心裏真是感慨萬分!
貝海燕因有事就先行告辭了,但關於保育院的話題卻引起了大家的關。陳凱擔心的問道:“秀堂,你出了院後,有什麽打算呢?小寶寶交給誰帶才好呢?你們把家安在哪裏呢”她提出了一連串的實際問題。秀堂看了修青一眼,隻見丈夫愣在那裏,她自己心裏也沒有底,兩人相視無語。林衍不會看別人的眼色,她大大咧咧地說:“我聽說黨校二部最好,不用參加搶救運動,待遇也不錯。二部的女同誌在分娩後,就被安置在<母親支部>居住,醫療和營養都有保證。領導派人負責照料他們的孩子,使她們都能夠安心休養和學習。” 陳凱歎了口氣,心裏有氣地說:“別眼紅二部他們了,還是快幫秀堂想想辦法吧!” 秀堂看大家為自己的事操心,就趕緊說:“你們別操這個心了,小寶寶肯定要跟著媽媽吃奶呀,人到山前必有路,就不要想那麽多了。” 大家一再囑咐秀堂要好好做月子,免得日後落下什麽病根。當大家走後,秀堂讓修青不要著急,盡快到西北黨校摸摸臨時支部的底,看他們打算怎麽安排自己。秀堂拉著修青的手,說很想趁著住院的機會,悄悄地離開醫院,去看望鄧穎超大姐,但又擔心自己的身份還未有結論,如果貿然去看鄧大姐,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她。修青他了解秀堂內心是多麽需要鄧大姐的精神支持呀!看到妻子左右為難,他想還是自己先去找鄧大姐,告訴她自己生了個孩子的喜訊。
第二天,修青先到了西北黨校的臨時支部,他原以為黨中央的九條方針發布後,搶救運動的錯誤偏向應該可以糾正過來。可是臨時支部的氣氛不見緩和,反而更加陰森緊張。修青找了個借口到秀堂住的窯洞取些換洗的衣服和用品。修青見到胡瑞英後,她就著手幫著把秀堂的衣物包起來,當她把包袱交到修青手裏時,對修青話中有話地說啊:“轉告秀堂,恭喜得了個女戰士!最近天氣要翻風,小心著涼。坐月子要用毛巾包頭,千萬要注意才行呀!”修青一直琢磨那句話“天氣要翻風”,難道又要出大事了嗎?他等了好一會兒,支部書記總算來了。他問修青能不能自己帶孩子,修青直搖頭,還強調說:“ 孩子要吃奶,父親怎麽可以取代母親。”支部書記嚴肅地說:“社會部的康生同誌指示,一定要從嚴審查幹部,不能掉以輕心。你的愛人還要麵臨更加嚴格的審查,如果她為自己的孩子著想,就應該自己救自己才對呀!-----她要是帶著個嬰兒回來,真是太礙手礙腳了。”修青明確的表示,自己隻是一般幹部,孩子不能進保育院,也沒有資格請保姆。他提議讓臨時支部學習二部的做法,由支部專門派人照顧孩子,讓秀堂安心參加審幹運動,這樣可以嗎?修青是故意給他們出難題。支部書記顯得有些煩躁,他說:“你愛人出院後,你先安排個住處,讓任秀堂等我的指示再回來支部,我們隨時都會召她回來接受審查的,叫她在家帶孩子也要認真反省!” 聽到這裏,修青的心裏暗暗偷笑,他就是要讓這個支書想起孩子的事就覺得棘手難辦,現在總算達到了一半的目的。
鄧穎超在延安
修青隨後來到了鄧大姐住的窯洞,勤務兵向鄧大姐通報後,修青就走進了窯洞。窯洞裏麵的家具很簡陋,隻是擺放了一張桌子和兩張躺椅。鄧大姐一見修青,就熱情地說:“小葉,你好嗎?”修青在鄧大姐麵前特別的自如,就像與親人相處的一樣隨意。修青高興地說:“鄧大姐,我專程來報告你一個好消息,秀堂生了一個胖胖的女兒!”鄧大姐聽了十分高興,祝賀了小葉當上了爸爸。修青向鄧大姐轉達了秀堂的問候,說妻子本想親自來向她問候,又擔心自己的問題沒解決,怕影響不好。鄧大姐聽完後沒有表示什麽,隻是簡單地問了問秀堂住在那家醫院之類的話。離開了鄧大姐後,修青想,看來鄧大姐也有自己的難處,她雖然沒有當麵拒絕,但我還是要勸秀堂不要去拜訪她了。回到醫院後,修青把胡瑞英的一番話轉告了秀堂,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修青安慰她,說臨時支部竟然同意讓他們自己找住處,這可是個意想不到的通融,如果沒有黨中央的九條方針,這是絕對沒有可能的。聽說在搶救運動時,就有一個女同誌剛生了孩子,月子都不讓做就被拉去審訊了。還有一對新婚夫婦剛要舉行婚禮,社會部就通知新郎,說他的新娘是特務,新郎不得參加婚禮,於是孤獨的新娘在洞房等了一宿,第二天就被抓走了。總之,這樣荒謬的事情在延安見怪不怪了。秀堂慶幸不起來,她在想自己的戰友胡瑞英又要受苦了,黎明前的黑暗什麽時候才能過去呢?秀堂抱著一絲希望問道:“你見到鄧大姐了嗎?”修青沮喪地點點頭,秀堂心裏明白了,她沒有再追問什麽,心頭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又熄滅了。第二天下午,有個護士招手叫修青出去,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了幾句話。修青激動地走進病床,讓趕快秀堂穿好衣服,還幫她梳了梳頭發,他趕緊把熟睡的孩子抱起來放在妻子的懷裏,秀堂被他弄得莫名奇妙,正要發問,被修青用手製止住。修青急切地推著妻子走出了病房,來到了院部的窯洞前,修青把秀堂推進了窯洞。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秀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是日夜思念的鄧大姐!她來到了醫院,還特意讓自己過來相見。頓時,秀堂的淚水湧出了眼眶,她梗咽地喊了聲:“鄧大姐!-----。”鄧大姐和藹的摸了摸小寶寶的紅臉蛋,說:“秀堂,生女兒好啊!小寶寶要像媽媽一樣堅強的抗戰呀!”秀堂使勁地點著頭,不斷地抹去滾滾而下的淚水。鄧大姐拉著秀堂的手,叮囑她要相信黨中央,相信毛澤東同誌,相信廣大群眾。短短的幾句話,給了秀堂無限的信心,無限的關懷,無限的堅強。秀堂感激地目送著鄧大姐離去的背影,把她的話謹記在心裏,女戰士充滿了力量迎接那黎明前的黑暗。
9月初,修青不想妻子呆在西北黨校的宿舍:如果他們每天都看見秀堂,說不定會時常被他們惦記上,要是秀堂經常被拉去審訊,孩子又該怎麽辦?於是,修青想盡辦法,終於在離西北黨校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窯洞。這個窯洞已荒廢了一段時間,要做一番整修才能住人,修青隻能求助於延安僑聯的同誌們。聽說修青需要人手幫忙,大家都約定在休假時一起把窯洞修理好。當時延安黨校的學員經常要自己動手修建窯洞,大部分是靠山挖的基礎深厚的土窯洞,小部分使用石塊築成的石窯洞,一般都比較保險。每年春秋兩季,管房產的幹部就要逐個窯洞仔細檢查,如發現有險情就立即修理加固。修青找來了專人評估窯洞的風險,靠同誌們幫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這個破窯洞修好了。大家把土炕砌上了,窗口也用白紙糊上了。當修青看見窯洞修整得幹幹淨淨,他和秀堂自結婚以來總算有了自己的家,華僑們的全力幫助真是令他感動不已。孩子出生後的半個月,秀堂從醫院回到了自己的新家。一進門,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簡單舒適的窯洞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家,這就是自己夢寐已求的家啊!其實住在這半山上的窯洞很不方便,廁所距離窯洞很遠。坡陡路窄,還要到山下挑水。秀堂月子裏要自己照顧小孩子,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要給小寶寶換尿布、洗尿布、曬尿布;還要喂奶、喂水、燒水、洗澡。由於住處離飯堂很遠,隻能讓修青從學校飯堂取回每月的糧食,自己在家做飯。秀堂終日都在忙碌,每天隻能休息幾個小時,根本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的身體。秀堂很慶幸孩子生在夏天,要不然麵對的困難會大得多。修青在安塞縣時,他把工作上的事情盡量加班加點完成,領導也給予他一些通融變通。他是個蠻不錯的丈夫,每次回家總是帶上一些家裏需要的木炭、食品、布料等物資。他爭取每星期在家多呆一些時間,還利用假期在家外挖了個糞坑,修了個廁所,做了個涼衣服的架子,在山邊砌了個灶台,還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個大木桶蓄水,每次回家他都負責到山下挑水。秀堂看他挑水那麽辛苦,實在不忍心叫他幹別的活。秀堂是個賢惠勤快的妻子,聰明伶俐的她很快就摸出了規律,她會在差不多的時間給孩子把尿把屎,讓孩子養成了好習慣,尿布洗得少多了。她在日常生活中想出了不少節約用水的方法。她還在孩子睡覺的時候,在窯洞外開墾了一塊小菜地,利用糞坑的肥料和洗尿布的水澆地,種上了好幾樣蔬菜。她圈養了兩隻母雞生蛋,為一家三口增加些營養。總之,經過他們夫妻的共同配合,小日子開始過得順利些了。修青給妻子帶來了好消息:9月份,中、美、英在緬甸對日軍開始反攻,日軍逐漸陷入不利的地位。抗戰的新聞是他們最關心的,雖然身處在延安,心裏卻各自牽掛著自己的親人。
搶救運動的期間,延安逮捕的人更多了,這些被認定為特務分別集中關押在兩個地方,一個是邊區保衛處,一個是棗園後溝的社會部。另外有上千人被分別集中在中央黨校,邊區行政學院和西北公學等處。這些被認為社會關係複雜,政治麵目不明,黨派問題搞不清楚的人,有大部分留在本單位進行“勸說”,促成其“坦白交代。9月份,康生耍了個花招,叫做搶救運動告一段落,以後要靠“自己救自己”。這一段時期,有些單位的打人罵人現象開始減少了。被羈押的人吃不飽飯的現象仍未改善,他們利用饑餓感把逼供變成了誘供,隻要“坦白”了就可以吃好喝好睡好。黨中央的九條方針對康生起的作用不大,他仍然一意孤行,我行我素。黨校一部的“逼供信”仍然相當嚴重,比之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重點審查對象的住地在一部的後山,那裏有一條巷道般的山洞。三麵靠山處打了一排窯洞,築著一道高度約四米,厚度約一米的土牆,牆頭插滿了破瓷片和碎玻璃,牆外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戰士。一部有70多名所謂有重大問題的學員關在這裏,其中有20多位是來自全國各地準備參加黨的七大代表大會的,因七大延期召開,他們就進了黨校接受審查。曾誌同誌看見做過地下工作的易季光,在審訊時被人用皮帶抽得遍體鱗傷,有人用嘴咬他的胳膊,連肉都咬掉了一塊。有一次用繩子吊起他的雙手雙腳的一個一個指頭,高高懸掛在梁上用皮鞭抽打,慘不忍睹。另一位女同誌被打昏後倒在地上抽搐,有人卻說她裝死狗,反而用腳死命踢她。還有一位女同誌來了月經也照樣被打被鬥,結果血汙把窯洞的地麵染紅了一片------。
秀堂坐月子過了將近一個月,一天,她和修青去了趟延安的新街市購置些日用品。秀堂將父親給的錢拿出來用時,才發現國民政府的紙幣嚴重貶值,一大疊鈔票竟然隻買幾斤白麵條和一斤紅糖。9月23日,秀堂的小寶寶滿月了,小寶寶長得又白又胖,為這個窯洞增添了不少的歡笑。秀堂煮了一鍋紅糖麵條,算是為小寶寶辦個滿月席。修青這個廣東人最喜歡喝糖水,他在延安從來沒有吃過甜麵條,真是太甜美了,有妻子和孩子的家是多麽溫暖和幸福呀!秀堂將調羹裏的糖水吹涼,喂進了小寶寶的嘴裏,小家夥用舌頭舔了舔,咧著嘴地笑了起來。一家三口沉浸在幸福中。
月底,臨時支部派人通知秀堂,讓她第二天上午到支部參加審查。秀堂那天晚上有些坐立不安,她在孩子熟睡時跑去知會了修青的好朋友梁國棟,說她明天上午隻能把孩子單獨放在窯洞了,叮囑他通知修青最遲明天中午要趕回家裏。秀堂最怕自己被羈押起來,孩子沒人照顧,萬一修青又趕不回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秀堂帶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過了一夜。一大早,她把小寶寶喂飽了奶,整理幹淨,換好尿布,哄她睡覺後就匆匆離開了家。到了臨時支部後就進入了審訊室,在昏暗的窯洞裏,秀堂看見了自己的戰友胡瑞英,隻見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秀堂判斷她已經熬了連續幾個晝夜的車輪戰了,這是每個被審者都必會遭受的折磨。這時,審訊人員開始挑撥離間,說胡已經供出你是主使人,參加反動黨團都是你的旨意。你還冒充傳達葉劍英的指示,讓服務團的16名共產黨員加入了國民黨,你知道自己罪大惡極嗎?秀堂隻是冷靜地聽著,她心裏明白這是他們的審訊伎倆,之前在做記錄員時就已經領教過他們的手段了。他們又拿出好幾張秀堂在不同時期寫的自傳,指出在自傳中有時間上的誤差之處,他們對此大做文章,揪著不放。秀堂隻是承認自己的記憶有誤差,但就這一段曆史事實,她對黨從來沒有任何的隱瞞。審訊人員一再論換,不斷地聲東擊西,想找出秀堂的破綻,但卻什麽也盤問不出來。天色已將近黃昏,秀堂的心裏七上八下,她不知道修青是否能及時趕回窯洞,孩子可能已經餓得哇哇大哭,又怕這麽小的孩子哭得喘不過氣來會傷著了。做母親的與孩子血脈相連,她的耳邊仿佛聽見孩子淒慘的哭聲,她無法集中思緒,眼睛走神,心急如焚。審訊人員也發現她心不在焉,氣得暴跳如雷。秀堂解釋說,自己的孩子從早上到現在還是獨自一人在家裏,已經餓了一天了。說到孩子時,她的眼淚止不住湧了出來。審訊人員在一旁耳語了一番,不但沒有通融,反而利用母親愛子心切,威逼秀堂說,坦白交代就可放她回家。他們開始對秀堂大聲漫罵,百般侮辱。突然,秀堂失去了往日的鎮定,她想到孩子在受煎熬,不由得火冒三丈,幹脆豁出去了,如果不讓她見孩子,她也不想活了。秀堂氣憤的用雙手把前麵的桌子猛地推開,她大聲吼道:“我就是共產黨員,還有什麽可問的,你們把我槍斃了吧!把我的孩子餓死吧!你們殺了共產黨員就高興了嗎?我相信黨和毛澤東同誌,可是黨中央的九條方針你們卻不執行,你們到底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呀?你們倒是快坦白吧!”秀堂長時間積壓的怒火就像火山爆發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她就像代表正義的一方,痛斥著眼前的審訊者。這時,窯洞裏反而安靜下來了,審訊人員走出了窯洞外,商量後就把秀堂放回家了。
天黑了,疲倦的秀堂咬著牙,三步並著兩步跑回家。當她看見窯洞的窗戶內亮起了油燈,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下了。一進窯洞,她看見修青抱著孩子不停地來回走動,滿臉都是焦急和期待。修青看見妻子回到家,就把剛睡著的孩子輕輕放在炕上,他一回頭,隻見妻子已經癱倒在地上。修青急得扶著妻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秀堂緩了一口氣,她氣喘籲籲地說:“我擔心死了,孩子怎麽樣了?”修青倒了一碗水喂她喝了下去,說:“我下午兩點才趕回來,孩子哭得很厲害。我用白麵條煮了些麵湯,喂她喝了兩次,剛剛又睡著了。”秀堂真是覺得自己嫁對了丈夫,他竟然把孩子照顧得如此周到。修青把秀堂扶到了炕上,秀堂虛弱的身體依偎著丈夫堅實的臂膀,心裏感到是那麽的安心。秀堂休息了一會兒,終於緩過勁來了。小寶寶開始依依呀呀地活動著,秀堂高興地把她抱在懷裏,正要給她喂奶,突然,她發現孩子的耳朵有一個傷口在滲著血水,再仔細瞧瞧,寶寶的手掌心上也有一處傷口,她心痛的驚叫起來,“小寶寶這是怎麽了?” 她用詢問的眼睛看著丈夫。修青怕妻子擔心就輕描淡寫地說:“哦,我到家的時候,看見一隻老鼠正在炕上,我把老鼠趕走後,才發現寶寶被它咬了幾口,孩子疼得直哭,幸虧我到家了,已經給她塗了碘酒消毒,你放心吧。”當時延安的老鼠很多,長得有半尺長。秀堂聽完後什麽都沒有說,她把孩子摟得緊緊的,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了小寶寶的臉蛋上。
9月上旬至10月上旬,中共中央政治局舉行會議,批判抗戰初期王明右傾投降主義的錯誤。會議概括了王明右傾投降主義錯誤的表現,認為錯誤的實質是放棄無產階級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領導權,並分析了錯誤產生的根源。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強調,檢討錯誤必須采取尊重曆史的方法、從實際出發的方法、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對犯錯誤的同誌,必須實行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10月,中共中央書記處由楊家嶺遷駐進棗園,改名為“延園”,社會部搬進後溝。中央書記處在此期間,繼續領導了全黨的整風運動和大生產運動,籌備召開了中共七大。同月10日,中央決定黨的高級幹部重新學習和研究黨的曆史和路線是非問題,整風運動進入總結提高的階段,全黨整風運動告一段落。10月9日,毛澤東在批轉綏德反奸大會材料時,批示指出:“一個不殺,大部不抓,是此次反特務鬥爭中必須堅持的政策。”這樣,避免了給黨帶來不可挽回的重大損失。毛澤東在政治局會議上認為審幹有“肅反擴大化”的傾向,要糾正搶救運動中的錯誤。同年秋天,西北局決定由高崗兼任西北黨校校長。趙伯平、白棟材、馬文瑞先後擔任副校長。學員由400人增加到800人,鑒於學員大量增加,校舍過於分散,所以決定將全校學員編為3個區,29個黨支部,每個支部有50多個新學員,學員主要是總結整風的經驗和收獲,明確今後的努力地方向。
毛澤東意識到搶救運動的問題,說這是青年人的災難。11月5日,毛澤東在致鄧小平的電報中指出:為了弄清線索而逮捕的特務分子不得超過當地特務總數的5%(百人中之多隻需提5人),並且一經坦白,立即釋放,凡有殺人者,立即停止殺人。目前一年內必須實行一個不殺的方針,不許任何機關殺死特務分子,將來何時要殺人,須得中央批準。12月22日,中共中央書記處召開會議,決定今後延安審查幹部應轉入甄別是非輕重的階段。“搶救運動”得以全麵停止。秀堂屬於被審查對象,組織上從來沒有讓他們學習黨中央“九條方針”的文件。但是秀堂心裏明白,自己和那些受審查的同誌們能活著,就是靠著毛澤東和黨中央的正確方針。中共中央開始對受冤屈的同誌進行甄別平反,賠禮道歉。毛澤東對反特擴大化承擔了主要責任,進行了自我批評。並說:“搶救運動的基本錯誤是缺乏調查研究及區別對待這兩點。黨校的“逼供信”才開始有所收斂,批鬥審查也基本結束。各個黨支部的工作開始轉向了對羈押幹部進行甄別平反。秀堂有了更多的自由,但她一直呆在家裏帶孩子,盡量不去見其他朋友,避免給別人造成牽連和不便。有些被羈押的同誌在支部的批準下,也允許親人和孩子在周末時來相見了。
延安交際舞潮持續到去年元旦以後,取代交際舞的是群眾性的大秧歌舞。 1944年元旦,西北公學和其他單位的秧歌隊來到棗園向中央書記處拜年,修青作為安塞縣的代表也參加了拜年的行列。當一隊秧歌隊扭著秧歌走進來時,他們生龍活虎的表演將全場的氣氛推向高潮。毛澤東轉身問坐在一旁的李克農:“這是誰家的秧歌隊呀?”李克農回答說是西北公學的同學組成的秧歌隊。毛澤東說:“怪不得呢,他們唱詞裏代表棗園,也是代表我們感謝鄉親們,為什麽不報上單位的名字呢?李克農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西北公校成為社會部審查被搶救對象比較集中的地方。毛澤東明白了,他說:“就叫棗園秧歌隊吧。”李克農立即讓西北公校總務處買了幾丈紅布,做了一麵又大又寬的門旗,上麵寫著“棗園文工團秧歌隊”。修青見到了首長李克農,就喜氣洋洋地走過去向他拜年,李克農看到修青的心情與前一段大不一樣,就關心的詢問了一下秀堂的近況,修青向他報喜,說生了個女娃娃,母子平安,已經3個多月了。修青再三感謝地說,秀堂多虧了首長,多虧了毛澤東和黨中央!李克農和藹地問道:“孩子的名字叫什麽?”修青不好意思的回答:“她的小名叫寶寶,大名一直沒有想好。”李克農側著腦袋想了想,高興地說:“延安的精神就是小米加步槍,女孩叫小米,男孩叫步槍!”修青重複著說:“小米,葉---小米,謝謝首長!我的女兒就叫葉小米啦!”修青太喜歡這個名字了,他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鄭重地向李克農敬了個禮。李克農看他那麽高興,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也開懷的放聲大笑了。
1月21日,中央發出經毛澤東修改審定的《關於對坦白分子進行甄別工作的指示》,提出,根據延安的初步經驗,在坦白分子中,屬於職業特務的是極少數,變節分子也是極少數;有黨派問題(及加入國民黨、三青團,入黨時未向黨報告)的分子,被欺騙蒙蔽的分子及僅屬黨內錯誤的分子三種人占絕大數。對這些人在分清是非後,均應以平反,取消特務帽子,而按其情況作適當結論;對於被特務誣告或在審查時完全弄錯了的,要完全平反;在反特鬥爭中要注意保護好人,防止特務誣害。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延安各機關、學校、有計劃、有組織地進行甄別工作。
2月,中央根據西北局的提議,決定將西北黨校合並到中央黨校,成為中央黨校五部。部主任是白棟材。馬國瑞、晁哲甫、強曉初、楊成森先後擔任副主任。五部的校址在南關的七裏鋪。五部設有組教科、秘書科、校務科、醫療所等。黨校為每個學員發了一枚校徽,上麵印製了在黨的旗幟下,向毛澤東學習的圖樣標誌,這枚校徽伴隨著秀堂渡過了延安的學習和生活。當時,五部接到校部的通知,要各個支部總結審幹的經驗。在作總結的過程中,大家認為延安中央黨校雖然搞得成績很大,但是在延安搶救運動中,就犯了嚴重的缺點和錯誤。中央黨校搞逼供信、擴大化的錯誤是明顯的。但當一發現這個錯誤,其坦誠地承認並堅決糾正這一錯誤也是非常明顯和突出的。五部也做了自我批評。對這一短暫波折都能正確對待,都能從黨的利益出發,統一認識,加強團結,這是延安整風運動在指導思想方麵與任何“左”右傾機會主義的根本分界線。五部在審幹中,事實證明,進行這樣的工作,沒有正確的指導方針,就很難避免出現“殘酷鬥爭,無情打擊或是非不分、一團和氣”等錯誤傾向。五部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民主論爭以及審幹中,基本貫徹了實事求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弄清思想,團結同誌等一係列正確方針,但也出現這樣那樣的失誤,在搞了搶救運動後,把有些同誌的問題看重了,搞錯了。有的同誌第一次遇到這種風浪,經不起考驗,沒有堅持事實求是的原則,犯了錯誤。3月底,秀堂所屬的第十五支部的全部人員都轉到中央黨校三部。因大部份同誌在審幹期間,還都未做組織結論。當時第十五支部在三部時,主要是等待組織上做組織結論。在1943年中央研究院合並到中央黨校,成為黨校三部。學員主要是知識分子,其中有許多叫有名氣的文人和文化幹部。部主任是郭述申,副主任是張如心、閻達開。三部坐落在延河之濱。
春節後,黨中央一再催促西北局將審幹和肅反工作做一個全麵的總結。社會部的康生認為由他人起草的那些如實敘述運動中的事實經過,承認犯了許多缺點錯誤的總結不能用。於是他自己重新編了一套說法,他對運動的錯誤是這樣說的:“有些同誌以”特務如麻“的主觀主義代替群眾性的正確認識,不曉得提出某些人有特務嫌疑時,必須慎重。許多人隻是有些可疑,就認定是特務;------一定要逼出龐大的特務係統,一定要求他供出許多特務關係--------。如果有了這種主觀推論的方法,必然產生擴大化的結果,產生出逼、供、刑的各種形式來。”他把責任全部推倒別人的頭上,與他絲毫無幹似的。
在整風運動中,人們所付出的代價是非常之高的。有不少黨員被開除出黨,有的被逼得發了瘋,有的自殺上吊,跳河投井;更多人被監禁,遭受了肉體和心理上的折磨,無法過正常生活;有的在沒有確鑿證據下,就被判決了死刑,秘密處決。4月,毛澤東在看了社會部送上的幾份犯人口供之後,就召見了有關工作人員,毛澤東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耐心啟發他們如何認識犯人的真假口供,又解釋為什麽有假口供,以及如何讓犯人說真話。當他們將毛澤東的談話向康生匯報時,他卻置若罔聞,不理不睬。康生不管真假隻要口供,他就是要把這些人推向深淵,又怎能讓他們翻案?康生推行的這一套使很多同誌蒙受了不白之冤,也蒙蔽了黨組織,造成了很壞的影響。4月以後,延安各個單位終於對審幹期間發生的各種案子進行了甄別,但是平反的工作卻持續進行了很久。
隨著大批愛國青年和知識分子投奔延安,延安的文化生活有了新的起色。當時,延安的中山圖書館並有圖書、材料、參考、閱報、雜誌等5個閱覽室。1942年,新開辟了一個書報閱覽室,憑介紹信辦理借書證,開放時間為星期二至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全天。為了使這批優秀青年有更多的學習場所,魯迅圖書館重新開放,當時藏書不多,毛澤東捐贈了200元,用於擴增圖書。修青本來就非常好學,在延安良好的學習環境下,他利用假期到圖書館借書學習,文化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精神生活也有了新的寄托。 當時,陝甘寧邊區的化工廠設在安塞縣紙坊溝,專門研製各種性能的炸藥。1942年與邊區機器廠合並後,成立工藝實習廠,下設一分廠搞機器製造,三分廠生產彈藥,四分廠負責化工,工程師錢誌道帶領技術人員試製成功了火藥、炸藥、硝化棉、硝化甘油、迫擊炮發射藥等,錢誌道被譽為邊區基本化學工業的奠基人,對邊區軍用民需作出了重大貢獻,1945年他再次榮獲邊區勞動英雄稱號。修青經常去邊區軍工局,顯示出了對軍工方麵的濃厚興趣,他經常會在工廠呆上一整天,與技術工人一起探討,與工人一起參加勞動。他最熱衷邊區的工業發展,延安的工業生產有了什麽新消息,他總是那麽的興奮和驕傲,修青像一塊海綿在延安這塊黃土地上孜孜不倦地汲取著知識。
美軍觀察組抵達延安
1944年7月下旬,隨著抗日戰爭擴展至太平洋,國民政府允許美國政府派遣的軍事觀察組先後分兩批到達了延安,美軍觀察組與共產黨建立起一種官方聯係。這些成員對延安的最高領導人毛澤東、朱德和周恩來等有極好的評價,描述他們為“無私地獻身於崇高的主義,擁有偉大的品質和領導才能。”對共產黨士兵和政治家的品質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被美國人看作是“朝氣蓬勃、年輕成熟、有實際經驗的人,在身體上和智能上都極為強韌。”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向共產黨收集對日本的情報使戰爭盡早結束。為了使他們盡快了解抗日根據地的情況,中央軍委安排了高級將領彭德懷、葉劍英、陳毅、林彪、聶榮臻、合賀龍等向他們作了敵後戰場的全麵介紹。葉劍英根據他們的要求,向各軍區下達指示,專門擔負向盟軍提供戰略情報的工作。延安根據地的抗戰形勢日見緊迫,“搶救運動”中的錯誤已經極大的消耗了革命隊伍內部的力量,嚴重影響了士氣,堅決扭轉運動方向,消除不良影響已經迫在眉睫。
1944年 毛澤東
秋季,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延安各機關、學校、有計劃、有組織的進行了甄別工作, 黨校還從一部學員中調出經過長征的老紅軍李兆炳,到三部任組教科長,以加強三部的甄別平反工作。經過認真細致的甄別,三部被“搶救”出來的人,90 %以上都進行了平反,秀堂和一些同誌因證據不足不能作出結論,就將問題暫時掛起來,等以後再作結論,也沒有再將他們當作反革命來對待。此後更重要的是,不僅對被搞錯的同誌進行認真的甄別平反,給錯戴帽子的同誌把帽子摘下來,校長毛澤東,副校長彭真,還多次在全校大會上檢討這一錯誤,誠懇地進行自我批評,向被搞錯的同誌賠禮道歉,請求他們原諒。毛澤東說進行審查幹部的工作,雖然取得了很大成績,但也犯了許多錯誤。這些錯誤誰負責?我負責。因為發號施令的是我。接著他就給在座被搞錯的同誌親自鞠躬,賠禮道歉,並誠懇地希望這些同誌今後仍然和黨一道工作。這種坦然誠懇的對待錯誤的態度,使得所有在座的同誌都極為感動,有些人激動得拚命跺腳。此刻,秀堂禁不住熱淚盈眶,心情甜酸苦辣鹹,五味雜陳難以形容。雖然組織上還未給她下結論,但是她相信自己已經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11月初,周恩來離開了楊家嶺,遷往棗園居住。周恩來回到延安後,從去年8月12日參加了高級幹部的學習。按照整風要求:一是多作自我批評;二是每人寫一篇反省筆記和思想自傳。三個月的學習後,他對自己參加革命20多年的曆程進行了嚴肅認真的檢查,總結了正反兩方麵的經驗教訓,寫了兩萬多字的筆記。在整風發言中,他檢查說自己的本質是忠厚、誠實的,長期的鍛煉更堅定了對革命的信心和決心。但政治上仍是“左”傾基礎,組織上也有宗派觀點,在軍事上反對遊擊主義也是錯誤的。在抗戰初期對遊擊戰爭的戰略地位認識不足,沒有充分堅持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對王明的機會主義有容忍和退讓的地方。在這次整風運動中,周恩來受到了不公正的、過火的指責與批評。他在檢查中也說了一些過分譴責自己的話。延安的整風學習對周的思想有著深刻的影響。他說作了20年以上的工作,就根本沒有這樣的反省過。
半年來,秀堂在三部耐心等待組織上做審幹的結論。三部有不少知名的文藝工作者,還有一批知名的社會科學家和學者,以及來自老區或白區、海外從事新聞,思想,政治工作的人員。三部沒有教師來授課,也不分專業和年紀來編班,而是以支部為單位進行集體討論,自由談心,認識真理,寫學習心得來總結經驗。課餘時間安排了開荒種地、紡毛線、打窯洞、縫衣襪、製軍鞋等多種勞動。周末和假日,還有文娛活動:扭秧歌、演京劇、歌劇、話劇等。同學們還穿著草鞋,用口琴或手風琴伴奏,在校園的土壩上跳舞。學員中有帶著嬰幼兒的女同誌,她們愛人有的在大後方、前方或延安其他單位。有的夫婦同在三部,由於學校窯洞和平房不夠,每個家庭不能有一個單獨的住處,做媽媽的隻能帶著孩子與其他幾個單身的女同誌同住。雖然單身的阿姨都熱心協助媽媽們照顧孩子,但卻對她們的休息和自習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雖然領導和同誌們讓媽媽們減免了白天的勞動,可是正常學習時間,媽媽們不得不把孩子帶到支部會和大會場上時,那些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尿,搞得同誌們都不能安心學習,難免要提出抗議。三部的文娛活動也沒有媽媽們的份,她們也覺得很苦惱。有些夫妻間的口角多了,女方提出要夫妻分工照顧孩子,有的竟把孩子抱給支部書記解決問題。有的女同誌賭氣地說:“共產黨是領導反封建革命的,我們在革命聖地還是當家屬抱娃娃------。”媽媽們聚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牢騷話。當時有一個女同誌曾克曾在上海一個私辦幼兒園做過保育員,學了一些幼兒教養的基本知識,她找了兩個媽媽們商量自辦幼兒園,三部領導立即同意籌建托兒所。消息傳開了,引來了最積極的爸爸們,自動參加挖窯洞的工作。學校動員了10多個會水泥木工的同誌,大家僅用了十多天就把幾孔窯洞,十來張木板床、小書桌、四十多個小凳子做好了。幾十個孩子集中起來,托兒所就開張了。所有的保姆兼公務員都是媽媽們分工輪流擔任,還有一個姓高的炊事員——老高爺爺。媽媽們都嚐到了甜頭,托兒所從日托改成了全托。媽媽們從原來的支部分出來,編為了第七支部。秀堂隨五部的第十五支部到了三部後,也分到了這個“媽媽”支部,部領導在衣食供應上給予托兒所極大的優待,除了供應一部分小米外,其它都是白麵。供應的油、肉、雞蛋也比普通灶多了很多。各個支部的伯伯、叔叔們都搶著把自己種的新鮮蔬菜送來。高爺爺和媽媽們想方設法的為孩子們做好吃的東西。邊區缺糖就把紅棗煮爛,剝下皮熬成濃濃的糖水,用來做香甜的小米粥和衝炒麵糊。再用棗泥伴上紅豆沙做成可口的包子,做燒餅和花卷。媽媽們還去挖野菜包餃子,熬羊頭和羊骨頭湯,使得每天的菜式不重複。采集毛毛根、野菊花,自曬雞內金為孩子清熱、消食。托兒所的媽媽和孩子就像一個革命大家庭。孩子們長得又白又胖,養成了良好的生活習慣,還學會了簡單的兒歌和遊戲,再沒有蓬頭垢麵,渾身汙跡的髒孩子了。媽媽們心情愉快,完全趕上了全校各支部的學習進度。這時,秀堂已經是一歲孩子的母親,她心存感激,如果不是黨中央及時糾正搶救運動的錯誤,她真的難以想象帶著孩子怎麽才能熬過那些艱苦的日子。她在托兒所聽到了最令人難忘的故事:今年的春節前後,延安流行著麻疹和白日咳的疫情,托兒所決定將孩子短期分散時,有的孩子已先後受到了感染。李同誌的女兒病倒了,在她的精心護理下,病情控製住了。另一個馮同誌的女孩高燒併發了肺炎病危,送進了中央醫院,由於國民黨的封鎖,延安的藥品奇缺,雖然醫生盡力搶救,也難挽留孩子的生命。醫生悄悄地向護士長說:“現在隻有一絲希望,用患過麻疹、百日咳孩子的血輸給她,或許尚有一絲希望。”這句話給孩子的媽媽聽到了,救子心切的母親跑回支部告訴大家。這時李同誌立即背起自己的女兒,冒著風雪奔向醫院。醫生驚呆了,這個不滿四歲剛病愈的孩子,連血管也很難找,怎麽能抽她的血!醫生把李同誌勸走了。馮被同誌那顆真誠的心感動了,她麻木的接受了自己的小寶貝當天夜裏安靜的歸天了。媽媽的悲痛被革命意誌控製住,被同誌們的友情溫暖著,她默默地將孩子埋葬在延河之濱。當瘟疫過後,經過病魔考驗的媽媽們又重整園地,把孩子們集中起來,托兒所又開張了。馮同誌本來可以回原支部學習,但她執意要留在托兒所工作,要做全體孩子的媽媽和保姆,這是對自己失去女兒後的最大安慰。秀堂被媽媽們高尚博大的胸懷感動,七支部的托兒所撫養了革命的後代,小生命在紅色的搖籃中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