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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紀念延安中央黨校學員任秀堂和葉修青的成長曆程(四)

(2009-12-12 16:33:01) 下一個

 

十. 暴風雨中的新生

   

 

    整頓黨風後,進行審查幹部的一般程序是: 由本人寫自傳,經過同誌們提出問題,再由本人解答,並進行可能的調查,如有疑點,相信本人陳述,作出結論。當時黨校二部的學員是縣、團級幹部,新學員剛開始入學。四部的學員是軍事學院合並來的學員,是原黨校文化水平較低的工農幹部。因此,黨中央和黨校決定不在二部和四部進行“坦白運動”,從而保證了這兩個部的整風得以健康進行。黨校校部決定先集中力量在一、三部開展坦白運動。一部的學員是地委、旅級以上幹部,及少數地級以下,等待召開“七大”代表。三部的學員是知識分子,其中有許多較有名氣的文化人和文化工作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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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與康生

當時康生到處宣揚“紅旗政策”是國民黨對共產黨內奸政策的新策略, 從而得出在國民黨統治區的黨組織不可靠, 必須重新評估的錯誤結論。隨即中央黨校的校領導舉行了全校學員和工作人員的動員大會,動員失足的學員自首坦白。會上還講到黨內成分不純,河南省從上到下的黨組織都有紅旗黨的問題,河南所有的黨員都是紅皮白心的假黨員!會場下麵氣氛緊張異常,學員們的心都忐忑不安地揪了起來。 由於黨校的動員會把河南省委定為“紅旗黨”,河南的黨員都受到了牽連。小組審幹工作就從河南假黨員開始審查。這些同誌報告了自己的經曆後,大家就日以繼夜地輪番審問,不讓他們休息,逼他們坦白。采取攻心法鼓勵他們盡量坦白。誰坦白多些材料,就給予獎勵,送上吃喝的東西。很多人都被車輪戰折磨得暈頭轉向,造成他們的供詞自相矛盾,直至他們承認在河南曾加入過國名黨特務組織後,小組對他們的審訊才會停止。當時,《解放日報》報社有一位總務科科長是河南人,挨整受不了就刎頸自殺,本來已經搶救過來,可康生還是說他是河南的“紅旗黨”,是個死特務。這個同誌聽說後,就把紗布扯掉,終於死了。自從動員大會後,一部和三部的各個支部以規勸會、坦白會等大會小會相結合的形式,采用軟硬兼施、武攻文誘等手段,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硬逼出了“內奸、特務、叛徒、紅旗黨”分子共190名。

 

坦白運動開始後,延安失去了過往平靜和諧的氣氛。舞會停止了,怨聲取代了歌聲,哭聲取代了笑聲,黨校變成了躁動不安的批鬥場,殘酷的鬥爭開始了。修青原在中央黨校一部學習過,有個同誌悄悄告訴他那裏發生的一些情況。修青聽後心急如焚,非常擔心妻子的處境。周末他與秀堂見麵時,就緊張地告訴她一些有關一部審幹的事情。他聽說,一部的學員危拱之是葉劍英的前妻,後離婚亦無子。她是大革命時期的留蘇學生,長征幹部,任河南省委組織部部長。聽了動員大會後,情緒十分低落,認為黨組織對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都不相信,感覺非常絕望。一天晚上,她用褲帶勒住脖子企圖自殺,被門外站崗的人發現後搶救過來。自此神經兮兮,自暴自棄,亂罵一氣。她說自己命不要了,黨籍也不要了,還害怕什麽東西?還有學員曾誌也受到了重點審查,她是陶鑄的妻子,15歲就入黨。她因病離開閩東蘇區的這段經曆,被小組和支部實行逼供,用車輪戰白天黑夜的連番審訊,對她揪頭發踢腿,像皮球那樣推來推去,還把板凳翻過來,逼她坐在一條凳腳上。康生想通過整出她的材料再去整陶鑄,硬要她承認是國民黨特務。曾誌被折磨了足足兩個星期,就是不說一句瞎話,被支部認定為是頑固派放在了一邊。這個運動把許多地下黨組織說成是“紅旗黨”,把地下黨員當成假黨員來搶救,把被捕過的同誌都當成叛徒。修青說完,不停地搖頭歎氣:延安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陷入了人人自危的境地?

 

秀堂聽後也十分難受,但她不敢告訴修青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因為西北黨校的審幹工作正是仿效中央黨校的做法,坦白運動發展得越來越激烈。 黨小組開始采用逼供信的手段,重新審查每一個學員,對報告人的經曆提出了更嚴厲的質疑,態度十分過激。有些人要被反反複複的盤問後,才能做出結論。即使經曆比較簡單的同誌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過關;經曆比較複雜的同誌至少要一個多月;經曆有疑問的同誌則拖的時間更長。秀堂因為長期在國民黨軍隊從事地下工作,還有參加過反動三青團和國民黨的問題,她被黨小組認定為有特務和叛徒嫌疑的人,成為了審查的重點對象。自從坦白運動開始後,黨小組的成員發出質疑時,口氣完全改變了,態度強硬,就像在審問敵人。往日可親可愛的同誌們突然變成了自己的敵對方,他們就像認定你是特務間諜般不依不饒,大喊大叫,對你百般侮辱。她的同學中,有的農村幹部出身苦大仇深,對共產黨忠心耿耿,他們對秀堂就像對敵人般毫不留情。在審幹過程中,秀堂一邊承受逼供,一邊不斷反抗,她用新學到的理論名詞指責這些過激行為。她說:“你們為什麽不做調查研究?也不用實事求是的態度,隻管用你們的主觀主義就判斷我是特務,對同誌實行殘酷鬥爭,還采用這些無情打擊的“左傾”手段對待一個共產黨員。” 這一下更加激怒了他們,女支書氣憤地說:“我們與你是敵我矛盾,這些名詞是用來解決黨內矛盾的,你已經沒有資格使用共產黨的語言,你是個國民黨反動頑固派!要不是看在你懷孕的份上,今天一定饒不了你。這兩天回去認真反省,星期一自己主動向黨徹底坦白,如果坦白就會從寬處理,如果堅持抗拒就等著瞧吧!”秀堂心裏十分委屈,她想不到為什自己麽忠心耿耿地為黨工作,在國民黨的眼皮底下建立並發展了16名共產黨員的地下支部,現在卻被黨組織懷疑上了自己的身份。她倔強地咬著牙,心裏就是不服!

 

晚上,修青已經入睡了,秀堂躺在窯洞的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到了延安以後,一直心情愉快,身體好了人也胖了不少。可是,這些天她卻開始失眠了,感到自己非常孤獨、恐懼、無助、冤枉------,真是百感交集。一陣冰涼徹骨的寒意侵蝕著她的身體,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顫。突然,肚子裏的孩子猛踢了她一陣子。秀堂坐了起來,用的雙手慈愛地來回撫摸著隆起的大肚子,也許孩子感受到了她極度不安的情緒,受驚了!懷孕已經有6個多月了,預產期在9月初。她懷著歉意輕輕地安慰著肚子裏的調皮鬼。秀堂心想:我要堅強起來,為了這個素未置嫻謀ΡΓ?乙歡ㄒ??蘢〉扯暈業目佳欏K?渚蠶呂矗??砹俗約旱乃夾鰨??宰約核擔骸拔頤靼鬃約鶴齙叵鹿ぷ韉幕肪掣叢櫻??R?牘?竦車慕?拷喲ィ??膁緇岣鶻縟聳坷賜??渲心衙饣崤齙秸飧齷蚰歉鎏匚竇淶??匙櫓??細襠蟛槲沂潛匾?摹V灰?沂凳慮笫牽?岢炙嫡婊埃?臀市奈蘩ⅰ4蛩牢乙膊凰蛋刖浼倩埃?揖霾荒芟顧底約菏槍?竦車娜耍?揖褪欽嬲?墓膊?吃薄N胰魏問焙蚨家?嘈諾常?嘈攀慮樽芑崴?涫?齙摹!?/p>

 

秀堂總算昏沉沉地睡著了。在夢中她看到自己被一群凶狠狠的人拿著棍子追趕,她拚命地逃,跑啊跑,快跑不動了…… 她突然發現肚子裏的孩子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前後找,左右找,到處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到,沒有了孩子的蹤影。也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她心疼得大聲呼號……。修青被她的叫聲驚醒,趕忙搖醒了她,發現她滿額冷汗。修青一邊幫她擦汗,一邊安慰她說:“不怕不怕,你在做惡夢呐,”驚魂未定的秀堂說:“我夢見孩子不見了…… 我有不好的預感,修青,萬一我們的孩子保不住,你千萬……。”話還沒有說完,修青就捂住了她的嘴。秀堂突然委屈地抽泣起來,她梗咽地說:“組織上已經不信任我了,你說生孩子還有什麽用。我都保護不了自己,孩子怎麽辦哪?如果硬把我打成特務,組織一定會讓你跟我離婚,孩子生下來也是活受罪,你也會跟著倒黴,孩子不如死掉!”修青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憤憤不平地說:“打死我也不會丟下你和孩子,我不相信共產黨會不分青紅皂白抓人。如果有人這樣對你,我告也要告到毛澤東同誌那裏去!”秀堂不想增加他的壓力,擦幹了眼淚叮囑修青說:“你千萬不要衝動,如果我有什麽意外,你隻能找這幾個人為我證明:鄧穎超、錢瑛、葉劍英、陳毅、還有上海女青會的地下黨支部書記陳維清大姐,記住啊,隻有他們可以證明我是真正的共產黨員。除非他們也遭到別人的誣陷。另外李克農也了解我的情況,但是他就是社會部的副部長,正處在抓特務的風口浪尖上,也不可能為我出麵。現在我們一定要沉默忍耐,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找他們!我不想因為我的事情牽連大家。我絕不會上當說自己是特務,所以我要做最壞的思想準備。”修青聽見妻子說得那麽嚴重,他開始冷靜下來,關鍵時刻快到了,看來隻能靠自己竭盡全力地保護秀堂,他把秀堂的話刻在了腦子裏。秀堂迅速把手上的手表脫下來,戴在了修青的手上,說:“這麽珍貴的手表由你保管會安全些,看見它就像看見了我。等一會兒,我把一些照片和家信收拾好,也交給你保存。”修青開始不安起來了:秀堂有些反常,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他不願意追問下去,隻是從後麵緊緊摟著自己心愛的妻子,心疼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秀堂讓陳凱悄悄把胡瑞英和尹峰約到了招待所,大家一見麵就流著眼淚擁抱在一起。胡瑞英哭得最為傷心,因為她已經遭受了幾天幾夜的車輪戰的折磨,肉體的疲憊痛苦容易忍受,可是被延安黨組織懷疑,卻深深傷透了她的心。大家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才好。秀堂強忍著悲痛說:“我們服務團的戰友們正麵臨著延安黨組織的嚴峻考驗,現在,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黨支部要召開最後一次會議。”大家擦幹了臉上的眼淚,臉上浮現出莊嚴肅穆的神色,在胡瑞英支書的主持下,服務團的4名共產黨員正式開會討論。秀堂發言說:“在坦白運動中,很多同誌經受不住考驗,“坦白”自己是特務。這一段時間,我和胡瑞英首當其衝被逼迫坦白。我們雖然在不得已的壞境下加入了反動黨團,但是,我們是真正的共產黨員!過去在國民黨做地下工作時,黨支部就經常提醒每一個黨員,萬一被國民黨發現我們是共產黨員,我們都清楚知道應該怎麽麵對險境。不管嚴刑拷打,逼供引誘,絕對不投降、不叛變、不後悔,記住我們是經過抗日戰爭考驗的堅強戰士。我們還有的姐妹們參加了新四軍,遭遇了皖南事變,可能被捕了,也可能犧牲了,在國民黨的槍口下,她們比起我們的處境更加危險。當初,我們決心參加革命時,既然連犧牲生命都不怕,我們還有什麽考驗扛不住呢?“大家都表示,要保持一個共產黨員的高尚氣節,絕不貪生怕死,委曲求全,堅持實事求是報告自己的經曆。胡瑞英堅強地說:”不管遇到什麽困難,一定要相信毛澤東和黨中央。如果妥協就是背叛共產黨,在延安經受不住考驗的人,如果被國民黨抓住同樣也是會投降的人。“延安大學和尹峰所在的單位都不是這次整風的重點,不知道陳凱她們是否能順利渡過審幹這一關。陳凱和尹峰再三叮囑說:“聽說有些人自殺什麽的,你們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能走那樣的絕路,到時更沒法說清楚了,記住,我們還有彼此可以相信。雖然我們可能不能再見麵了,但是心靈的聯係是沒有人可以阻擋的。”會後,服務團4個姐妹手拉著手,輕聲地宣誓:“我們是中國共產黨員,絕不是國民黨特務。我們有信心接受延安黨組織的考驗,決不動搖,相信最後一定會真相大白。我們要為堅持共產主義的理想而奮鬥一生!”當大家看到秀堂日漸隆起的大肚子,實在很為她擔心。秀堂告訴大家,明天就是三支部讓她坦白的最後期限,如果她堅持不坦白,不知道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秀堂說:“我一定要對得起尚未出生的孩子,不能讓他出生後,背負上母親是一個共產黨叛徒的罵名!”大家臨別時沒有了悲傷,卻會心的微笑起來,年輕的女戰士充滿了力量和信心,準備迎接明天的暴風驟雨!

 

第二天,秀堂回到西北黨校三支部時,等待她的是七、八張陰沉的臉。大家看她還是不坦白,更是怒火衝天。有一個從白區根據地來的農村婦女幹部梁某,她是共產黨的積極分子,她的全家因此受到牽連,被叛徒告密後全家十餘口人都被國民黨特務殺害了,她對敵人充滿了刻骨的階級仇恨。她二話不說上前就揪住秀堂的頭發,朝著她的臉上一連扇了幾記耳光,打得秀堂眼前直冒金星。秀堂勇敢地直視她的眼睛,平靜地說:“你打的可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工人階級無產者。”她楞了一下,放下了高舉著的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其他人喊著說:“不要相信她的話,她就是個國民黨的死硬派!。”這時,小組長開腔盤問道:“你要老實的坦白交代,在國統區坐過飛機和火車嗎?”秀堂站在那裏坦然地回答:“沒有坐過飛機。在上海淞滬戰爭撤退後,服務團一直行軍到江西九江時,才改乘南潯火車到達了南昌。”這時,隻聽見旁邊的人議論紛紛:“看看她,居然還坐過國民黨的火車,這就是很有力的證據呀。”有的說:“是啊,我們連火車是什麽樣子都沒見過,她卻跟著國民黨軍隊坐火車享福,還說自己是工人階級,我看她就是個名副其實的資產階級分子!能坐上火車可不是一般的人。她的叛徒嫌疑也實在太大了。”秀堂聽到他們無知的議論後,簡直哭笑不得,他們怎麽會把坐火車看得如此嚴重,她實在忍不住想大笑,但隻能強忍著不笑,可那嘴角卻不爭氣地露出了笑意。他們被氣得哇哇大叫說,你還敢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反動派!秀堂也懶得與他們爭辯,就是向他們解釋也是白說。她理解這些農村幹部,他們一直以來呆在山溝裏,從來沒有去過城市,什麽社會知識也沒有,難怪有那麽多沒見過世麵的誤解,哎,隻能原諒他們吧。由於盤問的時間太長,又不允許秀堂坐下,她的小腿腫脹了,腰酸背疼。她提出要去廁所。當她剛邁步時,僵硬的關節差一點就讓她摔了個跟頭。後來,審訊的人看她實在支撐不住了,也許是孕婦讓他們稍微動了些惻隱之心,總算讓她靠在牆跟坐在地上。他們繼續審問下去,經過連續十多個小時的折磨後,總算讓她休息了,但不讓她回去自己的宿舍,臨時安排她在旁邊的窯洞睡覺。秀堂躺下後,渾身就像散了骨架子似地一動也不能動。懷著孕還要被長時間的逼供,腰疼欲裂的實在是太辛苦了。秀堂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肚子裏的小生命是否能承受這樣的煎熬。每天麵對這樣殘酷的環境,會不會影響胎兒的健康成長,可能會影響嬰兒的腦部發育不好…… 長夜漫漫,陰風颼颼……

 

修青在周末回到了延安,他興衝衝地走進秀堂和胡瑞英住的窯洞,可是裏麵住了一些新來的學員,一問三不知。他感覺秀堂她們出事了,趕緊快步走到西北黨校校部詢問,才知道學校把重點審查的對象集中在一個臨時支部,列為十五支部,主要是監管這些學員的學習、交代、坦白。修青著急萬分,十分擔心妻子的身體。他問清楚了她們的住地並拿了學校的通行條,就急衝衝地趕了過去。秀堂新搬的地方在離黨校不遠的山上,那裏有幾排窯洞,住著近100個有重大問題的受審者,窯洞前麵還有兩個持槍的戰士站崗。修青走近時被攔住了,當他出示路條後,一個戰士把他領到了臨時支部的大窯洞裏。支部書記叫來了秀堂所屬的小組長,他帶著兩個同誌進來了。他嚴肅地對修青說:“你就是任秀堂的愛人?我們可以讓你們會麵一個小時。但是,她在小組的表現很不好,不反省不坦白,這是與黨作對抗呀。你的情況我們也了解過了,曾經是周恩來同誌和社會部副部長李克農的司機,政治審查是過關的。但是你的妻子參加過國民黨的反動黨團,很有可能就是叛徒、特務。你在思想和立場上要與她劃清界限,不要再給她欺騙你的感情。我們認為她和你結婚的目的有很大的問題,疑問也太大了,你比她小3歲,肯定是她先故意勾引你的。因為他知道你是李克農、周恩來的司機,想通過你獲取敵方想要的資料,你可不能小看她的險惡用心。等一下安排你們見麵,你可要站在革命的立場上,好好勸她坦白,你看延安有多少坦白的特務都成了“解放”戰士。“說完他還指了指旁邊站著的一個男同誌,說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坦白後就被解放了,那個同誌臉上堆著尷尬地笑容。修青不想當麵招惹他們,他要盡快見到妻子。他問道:“李克農同誌也認識秀堂,你們去調查了嗎?”組長回答:“當然去了,李克農說他確實在桂林認識了任秀堂,她也向組織上匯報了集體加入反動黨團的事情。我們支部認真研究過,她是事後才向李克農匯報的。她在加入三青團時,也確實詢問過葉劍英,可是加入國民黨時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為她證明。她說是與黨組織失去了聯係,這樣的事誰能說得清楚?沒有證據說明自己的清白,誰也不能擔保她呀!除了坦白這一條路,她才能自己救自己。隻要她願意改悔,黨會從寬處理,放她一條生路的。”修青在那裏呆愣了許久,腦袋像空白了一樣。

 

一個女同誌把修青帶到秀堂住的窯洞裏。秀堂見到他眼睛一亮,掩飾不住的欣喜異常。修青很想擁抱一下妻子,可是礙於有人在旁監視,修青隻能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不放,眼睛仔細地上下打量著秀堂,看她是否被人打傷了。秀堂使勁掙脫他的雙手,小聲說:“我沒事兒,你放心吧!他們隻是安排我做記錄員,旁觀別人受審。”修青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關切地詢問:“我們的寶寶怎麽樣呢?”秀堂點了點頭,給修青倒了杯冷開水。修青從挎包中取出了10隻鹵水熟雞蛋,兩隻鹵水熟雞腿,還有三個空心小白膜,是陝北的夾肉饃。他把所有食物放在桌子的報紙上,細心地剝去雞蛋殼,把雞蛋塞進了秀堂的嘴裏。看著她狼吞虎咽地吃著香噴噴的雞蛋,心裏總算有了些安慰。那個女同誌看不慣他們之間這些溫馨的舉動,就故意說:“修青同誌,你忘了組長的交代嗎?要跟她劃清界限呀!像你這樣好的男同誌,為什麽要對國民黨的特務這麽好。如果任秀堂再不坦白交代,我看你趁早跟她離婚算了,在延安可以找到更好的革命伴侶。”修青氣得騰地站了起來,厲聲教訓她說:“你站在那裏妨礙我了,叫我怎麽說呀!如果我不能完成你們組長交代的事情,可就要怪你了。請你站到窯洞外偷聽好了,我不想看到你的臉!”女同誌被他猛的一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趕緊走出了門外。修青見自己這一招很靈,就迅速把妻子摟在懷裏吻了一下,又趕緊分開了。秀堂看著他那個調皮的樣子,捂住嘴偷偷笑了。修青看著她笑著的模樣,心裏感到越發疼痛:秀堂可能已經很久不會笑了。為了抓緊時間說話,他故意大聲的把剛才組長的話重複了一遍,也想讓秀堂清楚知道她自己的處境。特別說到有關李克農的那段話時,還暗示看來李克農不可能幫上忙了。秀堂一邊聽一邊做手勢,表示她了解清楚了。門外的女同誌對著窯洞裏喊話說:“修青同誌,你們見麵的時間還有10分鍾了。”修青急得一拳砸在桌子上,秀堂知道離別的時間快到了,就趕快在床上拿出自己縫製的藍土布薄棉背心給修青穿上,這背心可以穿在裏也可穿在外,套穿在修青的身上剛好合適。秀堂淡淡地說:“棉背心最適合幹活時穿,要自己學會照顧自己。以後不要再來了,不見麵更好,見了更加不好受,你說是吧!”修青抓住她的手,直視著秀堂的眼睛,話中有話地說:“你的身體很不好,我會去找中醫給你開些補藥保胎,聽見了沒有?一定要等我的中藥呀!”說完,他用手在一個白饃饃上點了點,暗示那裏藏著什麽。秀堂想起就像當年在國民黨做地下秘密工作時的聯係方法。他用力掐了掐秀堂的雙手以示約定,秀堂被他那不顧牽連都要保護自己的真摯情意深深感動。秀堂不想讓他離別時難過,就用滿臉的笑容送走了自己的愛人同誌。秀堂回到窯洞後,迅速從白膜中取出一個小紙卷,打開一看上麵寫著:風大,撿葉,保暖。秀堂明白他說的意思是“整風的形式更嚴峻了,我會去見葉劍英的,保重!”秀堂把紙片放在嘴裏就著白膜,喝口開水咽了下去。

 

修青走出那個審幹“監獄”後,狂奔到山上,他氣喘籲籲地用手扶住一棵大樹,悲憤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他衝著山溝深處放聲大喊:“為什麽,為什麽呀!”他要把心中那些積鬱已久的痛苦釋放出來,他想不通為什麽共產黨不相信忠誠的共產黨員!為什麽共產黨要獎勵那麽多坦白的特務!為什麽共產黨要強迫真正的共產黨員承認自己是叛徒!…… 太多的為什麽,太多的不理解,太多的疑問……,總之就是感覺一切都不對勁。延安怎麽變成了一個不做調查研究,不從實際出發,不允許講真話的地方。這麽多進步青年掙脫國民政府的統治,從全國各地奔赴到革命聖地延安,學習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踐理論相結合,準備為抗日戰爭和中國革命奉獻自己的一生,可是竟遭到如此殘酷的折磨打擊,延安的許多青年幾乎絕望……。修青想:我該怎麽辦呢?找葉劍英真的有用嗎?可葉的前妻也自殺未遂呀。誰才能真正救出我那可憐的妻子和腹中的孩子呢?一股激憤的血液湧上了腦門,修青用兩個拳頭使勁敲打著自己頭疼欲裂的腦袋,還是想不出有什麽更好的辦法。突然他想起,昨天在安塞邊區政府碰到縣長邵清華和保安處的幾個同誌迎麵走來,自己正要向她問候交談時,被她用奇怪的眼神製止住了。當時感到有些異常卻沒有細想,現在回想起來,縣長邵清華好像是被人押走的,難道她也出問題了嗎?修青整理了煩亂的心情,就趕緊去中央組織部了解最新的情況。

 

修青從組織部的同誌那裏得知,縣長邵清華確實被關押起來了。聽說是由一個坦白幹部揭發她是叛徒特務。邵是江蘇人,出生在遼寧營口,1935年參加革命,從事黨的秘密工作。抗日戰爭爆發後,她奔赴延安,進入抗大學習。聽了這個消息,修青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想,還是先到延安大學,找秀堂最信任的姐妹陳凱。他們約在桃林下見麵,這裏是過路人最喜歡停留的地方,在這裏見麵就像是不期而遇,交談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陳凱得知秀堂和胡瑞英已被關押很是擔心,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幫上忙。她告訴修青說:“支部討論過我的個人經曆,認為我當時是按照服務團地下黨支部的決定才集體加入反動黨團,他們已經到西北黨校了解了秀堂和胡瑞英的情況。胡瑞英是支部書記,秀堂是組織委員,既然她們已經被重點審查,我的問題就被暫時掛了起來,等她們的審查有結論後,再給我下定論。到目前為止,我和尹峰都沒有被逼迫坦白。”陳凱認為修青最好去找一趟葉劍英,把服務團當時所處的情況說清楚。因為八路軍駐南昌辦事處的黃道被害後,服務團地下黨支部隻能按照葉劍英在南嶽幹訓班時的指示精神,決定讓大家集體參加國民黨的。修青認真了解了服務團的情況後,對陳凱說:“我一定把全部情況向葉劍英同誌匯報,秀堂再三叮囑我,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能找他。我還是先沉住氣,在最緊急的情況下再找他。”這時,林衍和一個男學員走過來,他們都互相認識,這個學員也是個華僑,好久不見,他竟留了一臉絡腮大胡子,幾乎變了個模樣。林衍嘲笑說:“他快變成了孫悟空,小孩看見他就直哭。你快把那些亂糟糟的胡子剃掉吧!難看死了。”他嗬嗬地冷笑兩聲,話中有話地對修青說:“老兄,等什麽時候這裏消滅了主觀主義的現象,我才會把胡子剃掉!”大家會意的互相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5月15日共產國際為了適應反法西斯戰爭,需要各國共產黨獨立地處理麵臨的問題,作出了《關於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22日向全世界公布了這個決定。26日中共中央完全同意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指出:“中國共產黨在革命鬥爭中曾經獲得共產國際許多幫助,但是,很久以來中國共產黨人即已能夠完全獨立的根據自己民族的具體情況和特殊條件決定自己的政治方針、政策和行動。”6月間共產國際正式解散後,中國共產黨完全擺脫了它的影響。同月國民黨利用共產國際解散的時機,準備發動第三次反共高潮,調動50萬大軍進攻陝甘寧邊區。這時八路軍的主力部隊都在前線抗戰,邊區隻有三、四萬留守部隊。麵對大兵壓境的危急時刻,葉劍英建議破例使用中共內線所掌握的情報,公開揭露國民黨的陰謀。毛澤東和朱德接受了他的建議,通過各種渠道發起了聲勢浩大的政治攻勢,及時揭露了國民黨發動內戰的行徑,迫使蔣介石改變計劃並下令收兵。葉劍英此計成功解除了邊區迫在眉睫的危險境地。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紀念延安中央黨校學員任秀堂和葉修青的成長曆程(四)  - 任務 - 任務

葉劍英在延安

7月1日 毛澤東寫信給康生,要他在《防奸經驗》第六期上登載下列數語:“防奸工作有兩條路線。正確路線是:‘首長負責,自己動手,領導骨幹與廣大群眾相結合,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相結合,調查研究,分清是非輕重,爭取失足者,培養幹部,教育群眾。’錯誤路線是:‘逼、供、信。’我們應該執行正確路線,反對錯誤路線。”但是由於黨中央當時對敵情估計過於嚴重,未能及時糾正審幹工作中已經發生的逼、供、信錯誤。由於國民黨發動第三次反共高潮,7月13日,中共中央作出《加緊進行清查特務奸細的普遍突擊運動與反特務的宣傳教育工作》的決定。7月15日那天,中央總學習委員會副主任的社會部部長康生,在楊家嶺大禮堂向延安幹部大會作題為《搶救失足青年》的報告。延安所有學員和工作人員都出席了大會,修青看到另外一邊坐著那些被羈押的1000多個所謂敵特嫌疑人,他們全部集中在一起旁聽報告,秀堂也坐在這些“敵特分子”的行列裏。修青遠遠看到妻子挺著大大的肚子,艱難地坐在黃土地麵上,心裏的滋味就別提有多麽難受了。講台上的康生留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小八字鬍,一副有教養且知識淵博的神態,他在冗長的報告中指出:“……三個月前,我們向每一個人通告,日本侵略者和國民黨訓練了大批間諜和特務,想要消滅我們……,黨中央有一條寬大政策,號召那些青年重新做人,改過自新,擺脫特務們的陷阱。在最近三個月裏,在黨員和非黨員的努力下鼓舞了許多失足者和受害者;使他們接受黨的號召,挺身而出大聲譴責日本鬼子和國民黨,因為他們扼殺了中國的青年人。迄今為止有450人向黨作了交代並代表達了悔改之意。為什麽共產黨要如此費心地來拯救你們?是因為黨想要你們做一個中國人,而不是被騙取為敵人服務。你們當中那些迷失方向的人,要下定決心,要神智清醒地向黨表示悔過,拋棄特務的外衣,扔掉第五縱隊的製服,穿上中國人的衣服,大聲揭露你們所蒙受的欺騙、侮辱和損害,坦誠你們所犯下的罪行。共產黨歡迎你們這些失足者成為中國人,反對日本,為國家服務……。你們中誰被日本侵略者和國民黨強奸過和欺騙過,被吸收進第五縱隊,由於你們的幼稚和無知,由於你們企求名聲和利益,害怕死亡,陷入了特務的陷阱……,我們替你們擔心,害怕你們會去自殺……。當一個人向黨交代的時候,我們馬上消除有關他的證據,把他的名字從特務的行列中除去,我們感到欣慰,因為他成了有覺悟的人,共產黨又拯救了一個人!……最後我們警告那些不願意坦白的人,我們保持寬大的政策,但是寬大是有限度的……,我們警告那些頑固地拒絕醒悟的特務,覺醒吧,盡快地覺悟和轉變。拯救年輕的失足者這件事上,我們有一顆菩薩的心腸,但是為了鎮壓頑固的特務,我們也有鐵一般的意誌,如果他們絕對堅決不願悔改,甘為選擇充當敵人的第五縱隊,那時我們將采取嚴厲的方法消滅他們。”他那歇斯底裏地嗓音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象陰風滲入了台下聽眾的耳朵。每一個“敵特”分子聽了這個報告都被絕望的念頭淹沒了。當時這個報告被稱為恐怖的信號,實際是一種誘騙高壓,使來到延安的廣大青年,特別是來自國統區的青年,人人自危,恐懼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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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生

 

由於康生把敵情形容得特別嚴重,他的演說強調,清除內奸是目前刻不容緩的任務;他說還有一些失足的人至今沒有向黨坦白,他們要在這緊迫的時間中挽救自己,而共產黨員們也要在這短促的時間內搶救他們。他的報告掀起了繼續追捕敵特的高潮。黨校接著又動員開展了“搶救失足者運動”,大多數黨員接受了康生的說法。各個支部采用更加殘酷的逼供信手段,威逼一些同誌承認自己是特務,致使整風中的審幹運動脫離原來的軌道越來越遠。被羈押中的許多青年人顯得驚慌失措,無助,就像驚弓之鳥。有些人開始瞎編自己的錯誤或告發其他同誌以求自保。黨員們被關押、審問、拷打,直至作出認罪招供為止。延安的空氣中彌漫著陰森森的恐怖氣氛,不斷聽到有學員自殺的傳聞,有上吊、跳岩、割腕……。晚上,原本靜悄悄的山崗上,傳出一陣陣的喝罵聲、踢打聲、慘叫聲,那淒厲的叫聲越過山崗、山梁、樹林,斷斷續續地飄向山野;冤屈的哭聲穿過土牆、窯洞、學校,此起彼伏地傳向四周,讓人膽顫心驚,不寒而栗。此後在各種各樣的坦白拯救大會上,越來越多的幹部“自願上台坦白”。整個邊區,從機關到學校、工廠,城鎮、鄉村都開始了“全線進攻、日夜搶救”,把邊區搞得烏煙瘴氣。

 

 

西北黨校的狀況也不例外,將被關押的人員分為好幾個小組,小組內的學員互相提問、互相審查、互相批鬥。小組在這些問題學員間製造互相猜疑,從而達到分化瓦解,孤立少數的頑固分子。審訊室內不分晝夜地拷打著那些青年幹部,不斷有經受不住折磨的青年投降認罪,他們馬上得到寬待,夥食豐富了,拷打停止了。雖然秀堂因為懷孕沒有再受到刑訊逼供,但是她要坐在審訊室記錄審訊的口供,每天都要經受痛苦的精神折磨。她看到個別老紅軍抱著對敵人毫不留情,對黨無限忠誠的態度,狠狠修理著那些不肯就犯的頑固“敵特”分子。最可恨的就是那些“坦白分子“,剛被解放出來就參加批鬥別人。為了洗刷自己的罪行,竭盡全力表現自己的忠誠,盡量爭取立功贖罪的機會,因此在批鬥別人時就更加心狠手辣。秀堂最痛苦的莫過於看到同誌們被各種刑法拷打的情景。秀堂看到有個別做地下工作的黨員被皮帶抽得衣衫破爛,皮肉綻裂,鮮血直流,還堅強地咬緊牙關,不亂咬其他同誌,不出賣自己的良心,表現出錚錚鐵骨的共產黨員意誌。這種同誌讓秀堂佩服萬分,心裏以他為榮,心裏為他淌血。學員中堅持不肯坦白的“頑固分子”已經寥寥無幾。有的學員不堪忍受冤屈寧肯自殺,放棄了生命;有的學員為了自保,寧可出賣同誌;有的學員坦白後加入了折磨受害人的行列;有的學員利用寬大政策誣陷栽贓他人……。秀堂坐在一旁看盡了人性的百態,記錄了延安 “搶救失足者運動”的黑暗時刻,見證了康生以審幹為由摧殘了許多飽受無妄之災青年的理想和生命。

 

一天晚上,一幫人把被拷打得血淋淋的胡瑞英抬進了窯洞,扔在了炕上。組長對秀堂說:“明天你不用來審訊室作記錄,留下來看管她吧。”說完,他們就甩手而去了。秀堂看到被打得昏死過去的姐妹,心疼得流著眼淚呼喚著她的名字,快快蘇醒吧!決不能倒下去,隻要活著,可能還有希望,可能還有明天!秀堂用濕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和身上的傷口,血汙布滿了她的口鼻,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秀堂多麽想代替她去受刑,多麽想由自己承擔全部責任。秀堂開始不斷地自責,她精神恍惚地想:“是我發展了胡瑞英在服務團加入共產黨;是我帶領著服務團的10個女兵去南嶽幹訓班學習,親自向葉劍英請示加入三青團的問題,當時胡瑞英留守駐地並不在幹訓班;是我向服務團地下黨支部傳達葉劍英的指示精神,讓服務團的姐妹們不要暴露自己而集體加入國民黨的;是我到桂林辦事處與黨組織接上了頭,服務團大部分的女兵才撤出轉到了新四軍,她們在皖南事變中才會被國民黨逮捕和殺害。胡瑞英、陳凱和尹峰來到了延安學習,才會被黨組織懷疑是國民黨特務;而我是因為懷了8個月的身孕才僥幸不被打,胡瑞英卻背負起我的罪過,慘遭毒打和迫害。秀堂深感是因為自己的罪孽才使得姐妹們受苦受難,強烈的負疚感讓她痛哭失聲。胡瑞英蘇醒過來了,秀堂擦幹了眼淚,小心地喂她喝水。秀堂深感歉意地說:“對不起!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加入共產黨,更不該讓你加入國民黨,我無意讓你卷進這個漩渦中,可是卻讓你受了這麽多冤屈的苦頭,我……。”胡瑞英艱難地說:“我……什麽都……不後悔,黨……不再信任我。秀堂,……說真的,我好想……死!”秀堂慢慢地在她的身邊躺下,輕輕地重複她的話:“我也好想死啊。”肚子裏的孩子似乎聽懂了母親的話,用他的小腳狠狠地踢了幾下。秀堂有氣無力地摸了摸肚子,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我在黑暗中一點兒光亮也看不見,康生說了如果再不坦白,就要消滅我們,看來是要走到路的盡頭了。想想也是,隻要自己不去想念修青,隻要自己不要肚子裏的小孩,單身一人還有什麽牽掛,我就可以豁出去了!秀堂經過一番劇烈的思想鬥爭後,作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她看見胡瑞英已經睡著了,就起來給她蓋好了被子。

 

秀堂用手提著空水桶走出了窯洞,走向學校自己建的蓄水池旁,那裏有個很陡的斜山坡。秀堂看見水池邊沒人,就用木桶在水池裏取了一桶水,她把水潑在腳邊的斜坡上,然後故意往濕漉漉的泥地一踩,整個人笨重地摔倒在地上,身體背朝天的順著斜坡飛快的滑了下去。秀堂不但沒有控製自己的身體,還使勁地試圖要翻轉自己的身子,她想把自己的肚子翻壓在地麵摩擦造成意外流產,可是老天沒有遂她的意。由於下滑的速度太快,她已經摔倒在山腳下。她的肚子不停地抽搐,身體和手腳的皮膚都擦傷了。這時,隻聽見水池邊有個女同誌在上麵大喊:“什麽人?是誰在下麵呀?”夜間的聲音格外響亮,不一會兒,從窯洞跑出來了好些人,有的人點起了火把照亮了斜坡,大家終於發現秀堂躺在斜坡下呻吟著。組長跑出來訓斥道:“怎麽了,又發現有人自殺了嗎?”他們仔細判斷了一下,認為是不小心滑倒的意外事故,於是用擔架把秀堂抬回窯洞。秀堂心裏著急地想:怎麽這麽大的動作都不能把胎兒弄下來呢?衛生員用聽筒在她的肚子上聽了聽,看來胎兒還好,就在她滿是擦傷的皮膚上消毒包紮。秀堂折騰了半天後,累得倒頭就睡了一宿。清晨,肚子裏的孩子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在她的肚子裏照樣鬧騰著。她歎了口氣,摸了摸這個生命力極強的小寶寶。起床後,秀堂似乎還不甘心,她在窯洞裏嚐試站到小木凳上,再雙腳猛地跳到地上,看來行不通。接著她看了看那土炕,估計了一下高度,也許從上麵跳下來會有用吧。胡瑞英已經醒了有好一會兒,她看見秀堂忙上忙下,正在做著一些奇怪的動作。當秀堂爬到了炕上,正準備往下跳時,胡瑞英起來一把揪住了她的褲子,厲聲說:“你要害死自己的孩子嗎?”秀堂愣了一下,慢慢地坐在炕上。胡瑞英緊緊地拉住她的衣服不放,死死地盯著秀堂,眼睛裏充滿了責怪。秀堂給她看得低下了頭,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雖然這個寶寶是修青的心肝,但是我決定與修青離婚,不能把孩子留下來負累他。沒有孩子後,我可以向組織上要求承擔一切責任。我認真考慮過了,你、陳凱和尹峰把責任推給我就行了,用我一個人的命可以換來三個姐妹的性命,很劃算呀!要不是這樣,他們會把你打死或槍斃!陳凱和尹峰也逃脫不了我們的遭遇。” “傻瓜!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服務團的共產黨員要同生死,共命運的。我們都不怕死,委曲求全的活著比死還要難得多。….. 你看,你怎麽都傷成這個樣子,以後不許你再跳來跳去的。你懷的孩子都有8個月了,等生下來再看情況,不是說天無絕人之路嘛。”秀堂聽了這番話後,不禁淚流滿麵,說:“這個孩子怎麽那樣耐摔,看來是個非要出來受苦的傻孩子。好吧,我聽你的,我答應你不再做傻事,順其自然吧!”這時,胡瑞英才把緊抓住秀堂衣服的手鬆開了。

 

自從聽了社會部康生的報告後,修青感覺眼前一黑,精神都快崩潰了。第二天,邊區保安處開始到處抓特務,形式更加惡化了。修青心裏急得要命,他又到了西北黨校臨時支部所在的窯洞看望秀堂。他在支部窯洞急切地等待與妻子見麵,等了好一會兒,一個做看守的邊區女幹部走進來,她十分不耐煩地說:“這個任秀堂,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頑固分子!哼,看她還能猖狂多久。修青同誌,你不應該對她抱有任何幻想。她叫我轉告你,她的問題一天沒有弄清楚,就絕對不和你見麵!”秀堂一是怕修青看到她身上纏滿了紗布,二是想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不要受自己牽連。修青急得沒了辦法,他了解妻子十分倔強的性格,她絕對不會胡亂“坦白”,也不會說出一句不負責任的口供,如果她被冤枉定罪,就很有可能會被當成特務槍斃的。修青已經在社會部的同誌那裏了解到不少對敵特的處置方式,有不少人已經被殺害了。同時,他的心裏也油然生起了對秀堂的尊重和敬佩。在如此困境中,她仍然保持了一個共產黨員的清白,保持了堅定、勇敢、無畏的革命精神!不妥協、不亂說、不亂咬、不怕死。隻認定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中國共產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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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劍英在延安

修青認為這就是關鍵時刻了,他急忙到延安自然科學院找了葉選平與他商量。選平是個有義氣的青年,他爽快地說:“嫂子有難,救人要緊,我們走吧!”兩兄弟不敢耽擱就前去中央軍委找參謀長葉劍英。軍委原來隻設一、二、三局,自從葉劍英由重慶返回延安後,他親自主持成立了四局,主管教育和行政,同時在各局實行精兵簡政。修青和選平到達時,剛好碰上葉劍英準備吃中午飯,他招呼選平,修青兩人坐下吃飯。飯是由大米、小米、土豆煮成的三和飯,有白菜和豆芽,有一碗紅燒土豆和幾片豬肉。選平在父親麵前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修青心裏有事喉嚨發幹,怎麽也咽不下去。葉劍英對著這個小老鄉用客家話說道:“小葉,我們可是同姓三分親呐,還是客家老鄉,不用客氣,快夾菜吃吧!”飯後,葉劍英聽說修青的妻子任秀堂從四月開始被審查關押至今,是因為在服務團南嶽幹訓班時加入了三青團。另外由於與黨組織失去聯係,為了不暴露服務團的共產黨員的身份,服務團地下黨支部才決定集體參加了國民黨。之後她也向桂林、重慶辦事處作了匯報,從來沒有向黨隱瞞此事。現在她已經懷孕8個多月了,就是不肯“坦白”自己是特務,坦白就意味著背叛共產黨。就算被拉去槍斃,她也是一個真正的共產黨員。修青還說非常擔心妻子的身體,她的預產期大約在9月初,如果她繼續被當成是特務羈押,那對她生孩子會不會有影響呢?說著說著,修青忍不住傷感萬分,幾度梗咽。葉劍英聽著聽著忍不住滿腔怒火,他攥緊拳頭,氣憤地說:“社會部到底怎麽搞的,明明向我了解過上海服務團的情況。她們這些地下黨員在國民黨軍隊工作多麽不容易,參加抗日服務有罪嗎?現在逼她們承認自己是特務,那不是硬逼著她們背叛革命嗎?當年為了保護她們的安全,我才同意她們加入反動黨團組織,那也是環境所迫,難道讓她們直接拒絕,暴露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嗎?這個康生……,嗨,簡直太豈有此理了!”說著,他碩大的拳頭砸在了木桌上,震得碗碟哐哐直響。警衛員趕緊走過來把桌子清理幹淨。葉劍英安慰修青說:“你不要太擔心了,是我給指示她們的呀,秀堂有事就是我的責任。如果秀堂有什麽緊急的情況,馬上讓選平告訴我。你是周恩來的司機,他已經回延安參加整風了,我正要去楊家嶺看望他。”修青聽到周恩來回到了延安,眼睛頓時一亮,心裏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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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 周恩來

當時處在重慶國統區的南方局,在延安整風運動開始後,根據中共中央的要求進行了整風學習,中央經常將學習材料和曆史文件陸續發送給他們。周恩來在南方局整風學習中寫下了《我的修養要則》。7月16日,周恩來和林彪從重慶返回了延安。 8月2日,中央辦公廳在中央黨校禮堂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會,參加晚會的達到兩千多人,毛澤東及許多中央領導也都出席了晚會。歡迎會由李富春主持,任弼時代表中央致了歡迎詞。周恩來也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說。他指出:“毛澤東同誌的方向就是中國共產黨的方向!毛澤東同誌的路線就是中國布爾什維克的路線!”他的講話對於正在深入開展的整風運動是一個有利的推動。周恩來一返回,就發現由他直接領導的國統區中共地下黨組織已被誣陷為國民黨特務組織的“紅旗黨,”。這給周恩來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周恩來本人甚至也受到康生的懷疑,康生認為周恩來一幹人等在白區天天與國民黨接觸,是靠不住的人。周恩來一方麵為許多被康生的社會部及各單位關押的原部下寫證明材料,另一方麵,周恩來與李維漢等談話時,明確表示不存在所謂紅旗黨,國統區中共地下黨的情況是清楚的。周恩來吃驚的看到:延安各學校和機關單位在10多天內就搞出大批所謂各種各樣的“國民黨特務、日本特務、CC黨、複興黨、漢奸、叛徒、紅旗黨”等等被搶救出來的失足者,各部門都在千方百計的企圖從內部多挖些特務、間諜、叛徒等等。延安出現了特務如麻,草木皆兵的不正常現象。特務越多如牛毛就越造成延安被敵特顛覆的現實更加真實可信,康生就越能證明,實行逮捕和嚴刑拷打逼供被懷疑的受審者是多麽正確有效的行動啊!康生最後還宣稱,經過認真負責的審幹工作,證實在延安的年青幹部中,有約80%的共產黨員在政治上是不可靠的。。中央秘書處有60餘人,其中有10餘人被打成特務。社會部所屬的西北公學有500多人,隻有20人沒有被搶救,特務達96%。軍委三局通訊學校有師生200餘人,就挖出170多名的特務。據延屬分區保安處統計,全分區有394名幹部坦白,6300餘名群眾坦白。。延安黨校和各大學的幹部有10000餘人,被搶救者竟達1025人,占10%。搶救運動中,邊區保安處將各外勤據點的人員集中到延安進行審查,使保安係統的外勤工作一時陷於停頓,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周恩來和一些有獨立思考的高級幹部深深感到這次運動出現了嚴重的擴大化錯誤,混淆了敵我,造成許多冤假錯案。中央書記處的任弼時非常氣憤,對周恩來說:“抗戰後到延安的知識分子總共有30000多人,初中文化程度的占70%,其餘的都是從初小畢業,十幾歲的娃娃怎麽能都是特務呢?”周恩來也說:“國民黨有100萬黨員,學生黨員隻有3萬,怎麽會都派到延安來?”徐特立多次質問康生,你說那麽多同誌都是特務,拿出證據來!在審幹和搶救運動期間,葉劍英向中央負責人反映軍委直屬機關搶救中出現的嚴重問題,他明確表示延安不可能有這麽多特務,不能這樣搞運動。但是葉劍英本人也受到康生的懷疑。康生以葉劍英長期在國統區工作,社會關係廣泛,不時在毛澤東麵前進讒言。葉劍英雖未被隔離審查,但兩次被剝奪參加討論內戰時期中共路線的政治局擴大會議。據蘇聯駐延安觀察員透露,葉劍英對康生深惡痛絕。當時除了少數幾個積極參與康生掀起搶救運動的重要幹部外,延安大多數領導人都對搶救、審幹的過火行為表示不滿,但是大都不敢在毛澤東麵前表示。在肅殺的氣氛下,這些懷疑和不滿都處在分散狀態,沒有人敢於在重要會議上將問題正式提出,沒有人敢於對康生的方法提出非議。延安的一些重要幹部、中央委員等都已經中斷私下來往,大家在公眾場合中才能見麵,互相交談都極為謹慎和小心。期間,敢於正式向毛澤東、康生表示懷疑搶救運動做法的高層領導幹部僅有周恩來、任弼時、張聞天、高崗。在審幹初期,高崗原是一個積極分子,但隨著搶救運動的不斷深入發展,他也感到搶救運動的作法過激,他曾向毛澤東反映自己的看法。任弼時處於權力核心,為人正直,他兩次向毛澤東提出搶救運動的嚴重弊端,要求予以糾正。張聞天雖然早已成為失勢人物,他卻直接向康生表示對搶救運動成果的懷疑,指責社會部所編輯的《防奸經驗》全是假的。張聞天與那些明哲保身的其他高幹相比,完全不計較個人得失,顯示出他身上仍保有著的正義感。

 

當時,日本侵略者、敵偽和國民黨派遣特務打入延安進行破壞活動的情況是真實的,認真審查幹部也是必要的。但是,審幹活動逐漸脫離了正常的軌道,演變成了康生掀起的“搶救失足者運動”,把王明過去那套肅反運動擴大化的錯誤在延安邊區重演,對很多革命同誌的傷害極為嚴重。延安的高級領導幹部開始秘密反對康生和他的恐怖運動,對搶救運動極端行為的不滿議論,通過種種渠道傳到了毛澤東那裏。劉少奇親自找毛澤東談話,問道:“邊區這麽多特務,為什麽沒有發生重大的泄密事件?”周恩來針對審幹工作中出現擴大化的“左”傾錯誤,當即表示要糾正這種錯誤做法。他說:“有人說四川地下黨是紅旗特務黨。我是南方局書記,我怎麽就沒見到那裏有特務!” 他指出對冤假錯案,一定要進行甄別。考慮到這些意見及輿論的後果,毛澤東在7月30日指示停止“搶救失足者運動”,中共中央根據毛澤東提出的防奸工作的正確路線,明確規定了審查幹部的九條方針。社會部的李克農是康生的副手,運動開始時,他按照中央的精神積極投入鋤奸反特的工作中,隨著坦白運動和搶救運動的深入發展,他感到自己在社會部已經迷失了正確的方向,他陷入了極度的疑慮當中。他看到康生利用手中的權利,極端無情地扼殺了許多進步青年的政治前途和生命。過去和他一起在國統區做地下工作的不少戰友和部下都在劫難逃,社會部所屬的西北公學已經癱瘓,社會部的部分工作人員也受到了牽連,日常工作幾乎到了無人工作的地步,運動中的擴大化錯誤日益嚴重了。他親自向毛澤東作了匯報,毛澤東聽完後指示說:“不要隨便作結論,誰的結論錯了,就要給誰平反,要糾正擴大化的錯誤。”李克農有意識的與康生拉開了距離,開始了自己對搶救運動問題的獨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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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來和鄧穎超在延安窯洞前

有一天,延安的一位同誌給修青帶來了口訊,說鄧穎超大姐想約原來在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工作的同誌聚會,修青聽到這個消息十分興奮,他真的很想見到可親和藹的周恩來和鄧大姐,與他們分別已經有二年多了。那天,修青從安塞縣選了些紅棗、花生、杏仁等土特產帶上,一大早就來到了楊家嶺周恩來的窯洞前。警衛員是他在重慶辦事處的老相識,他看到修青後很高興,說:“你來得真早啊,周恩來和鄧大姐快出來了,你先坐下等會兒。” 警衛員和修青聊了起來,還對他說周恩來從西安返回延安的途中,遇上了下大雨,於是大家臨時決定住在洛川的一家旅館。吃飯的時候,他想買好一點的菜給周恩來和林彪吃,可周恩來說:“來一個白菜豆腐湯、炒一盤豆腐菜,這就很好了。”警衛員就說您要的豆芽菜、白菜豆腐湯都沒有了,隻有紅燒肉,炒肉片和炒雞蛋。周恩來知道他的心思,笑了笑,說那跟他們商量吧,還是來個炒豆芽,吃起來可口一些,吃那麽多的肉幹什麽。周恩來看到他還撅著嘴,就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忘記延安的同誌還在吃黑豆,吃山藥蛋,我們應該節省每一個銅板支援前線!”聊著聊著,其他同誌也陸續來到了,大家互相寒暄問好。這時,隻見周恩來和鄧大姐先後走出了窯洞,向大家熱情打招呼。修青搶上前與周恩來握了握手,周恩來的手臂雖然受傷變形,可是握手時的力氣卻相當有勁。鄧大姐見到修青高興地說:“啊,是小葉呀,兩年不見都長成熟了,太好了!”修青見到他們就像見到親人似的愉悅安心,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的親切自然。周恩來簡單向大家詢問了在延安整風學習的情況,因為要去楊家嶺見毛澤東同誌,於是他就先行告別,讓鄧大姐代替他招待同誌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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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穎超在延安

 

這時,修青讓警衛員把窯洞裏的桌子搬了出來,他把帶來的土特產擺了一桌,大家開心地圍著鄧大姐,坐在地上邊吃邊說,熱熱鬧鬧。修青在一群人之中,顯得格外的沉默,鄧大姐注意到他的變化,就特意詢問他,說:“小葉呀,你的近況好嗎?”修青回答說:“我在黨校學習了半年,就分配到安塞縣邊區政府,主要做征糧、運鹽、供給方麵的工作-----。”還沒等他說完,有一個女同誌就插嘴說:“小葉已經結婚了,可能快做父親了!”鄧大姐一聽,很感興趣地問:“哦,那位幸運的女同誌是誰呀?”修青有些遲疑地說:“ 她叫任秀堂,原來是在上海勞動婦女戰地服務團的地下黨員,現在已經懷孕8個多月了。” 鄧大姐閱人無數,可是記憶力卻驚人,她馬上就說:“哦,你的妻子就是任秀堂嗎?我們可是四、五年前在武漢保衛戰時就認識了,她是個很有能力的小姑娘,當初是服務團裏唯一的共產黨員,我見到她時,服務團已經有發展了10多名黨員的地下支部。我在重慶還見過她兩次,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小葉,怎麽不把秀堂帶來見個麵?”修青突然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爭氣的淚水順著指縫流淌出來,他的雙肩不停地抽搐著,強忍著不哭出聲。熱鬧的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大家都低下了頭,有幾個女同誌也忍不住抹著眼淚,每一個人都想起了審幹過程中所受的屈辱。一個女同誌忍不住說:“鄧大姐,修青是有苦衷的,他的愛人已經被關押了好幾個月。說她是國民黨的特務,共產黨的叛徒,” “秀堂她絕對不是!她說自己是真正的共產黨員!”修青拿開手,抹了一把眼淚,憤憤不平地大聲說。鄧大姐冷靜地不發一言,她心裏已經明白發生什麽事了。大家臨別前,與鄧大姐在窯洞前拍了張照片留念。鄧大姐特意把修青拉到身旁,再三叮囑他,讓他盡快轉告秀堂,一定要保重身體,一定要相信黨,一定要相信群眾,黑暗會過去,曙光就在前麵。鄧大姐的一番暗示,給予了修青極大地信心。

 

8月15日,中共中央發出《關於審查幹部的決定》,公開闡明了毛澤東提出的九條審幹方針:“首長負責,自己動手,領導骨幹與廣大群眾相結合,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相結合,調查研究,分清是非輕重,爭取失足者,培養幹部,教育群眾。”此後,搶救運動所發生的偏向和擴大化的趨勢開始得到遏製。修青看了這個報告後,心裏十分舒暢,秀堂總算有出頭之日了。他準備再去看望妻子,雖然不知道這次是否會碰壁,秀堂會不會再把他拒之門外,但一定要讓她知道好消息才行。於是修青為這次見麵作了周全的準備,在一片小紙條上密密麻麻地寫著:“北風轉南,九點日照暖。春回大地,老樹發新葉。安心保胎,燈影夢周公”他想表達的是:運動過激,已引起中央注意,毛澤東的九條方針,正在執行,葉劍英、鄧穎超、周恩來都關切你的事。他寫完後,拿出一雙新布鞋,用刀片在側麵切開了線,將信小心的塞進了鞋幫子裏。又買了一隻老母雞熬了濃濃的雞湯,想辦法找了個舊暖水瓶,把雞肉和雞湯裝了進去。修青又一次來到了西北黨校的臨時支部宿舍。看守員去傳話,秀堂還是固執的不願見他。修青為了達到傳遞消息的目的,他對看守員說,我也不用與她見麵,我去她的窯洞外,說兩句話再把雞湯留下給她,我怎麽也要聽到她的聲音才放心呀。看守簡單的檢查了帶來的東西,打開暖水瓶,一股濃香的雞湯味道撲鼻而來。修青跟著看守走到了秀堂住的窯洞外,他先敲敲門,然後大聲地叫著秀堂的名字,隻聽見屋內有聲響音卻沒有回應,修青看到白紙糊的窗口戶內有人影閃動著,他即刻走進窗戶旁說:“秀堂,你答應我一聲就好,我把帶來的東西放在門口,有雞湯、蘋果、新布鞋……新布鞋,聽見了沒有呀!”這時,窗戶的窗紙被手指捅破了一個洞,修青不覺一喜,他將眼睛貼在窗洞望進去,隻見秀堂也正用眼睛向外看著他,兩隻眼睛的距離是那麽近,就像貼在了一起。他們牢牢地盯住對方不放,眼裏充滿了深深地情意。修青鎮定了一下,用嘴對著紙窗的破洞處小聲說:“快接東西,有好事,一定要穿布鞋呀!”秀堂吱呀地打開了一小條門縫,修青立即把帶來的東西遞到了妻子的手裏。修青趁機將門推開得大一些,他看到秀堂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身材臃腫,行動緩慢。當秀堂把門關上時,修青感到格外的失落。他轉身就去臨時支部找支部書記去了。

 

秀堂接過修青的東西後,就暗示胡瑞英到門口處放哨。秀堂馬上拿起那雙布鞋,仔細觀察了一下,就在一隻鞋幫子中找到了紙條。看完後,她長舒了一口氣,她實在舍不得銷毀這張給她們帶來無限希望的消息的字條,於是迅速地藏在炕洞裏,用草灰把紙條掩蓋住。她興奮地把瑞英叫到麵前,用嘴貼著她的耳邊,把好消息傳遞給她。瑞英聽後高興地拉著秀堂的手,邊蹦邊跳,兩個人欣喜若狂。雖然她們並不知道9條方針是什麽內容,但是周恩來和鄧大姐回到了延安就是最好的消息。秀堂她們完全相信他們的高尚人格,絕對不允許延安再混亂下去!秀堂打開暖壺倒了兩碗熱湯,她和瑞英就像喝酒似地慶祝這個高興的日子。秀堂喝著丈夫熬的雞湯,心裏格外的暖洋洋的,愛意濃濃。話說修青找到了秀堂的黨支書,他著急地詢問:“我妻子的預產期是9月初,也可能會提前生孩子,你們是怎麽安排她的生育問題?”這位書記很年輕未婚,根本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他不負責任地說:“我們這裏有衛生員,生孩子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生下來也是特務的孩子!”修青聽了大怒,喊道:“什麽?這也是我的孩子!你也太沒人性了,要是孕婦生育時發生難產,你怎麽跟我交代!中央已經有9條方針,沒有下結論之前,你們不能這樣對待秀堂同誌。”支部書記也為難地說:“修青同誌,你也不要發火。社會部還沒有下指示解禁他們,還要繼續審查,除非上級有明確指示,我們才能……,你也是幹部,我們隻能遵守命令呀!”修青攥緊了雙拳,他真想豁出去與他大幹一場,強忍了半天才把心頭的怒火壓了下去。

 

 

修青趕緊到了八路軍總醫院,找到了婦產科的醫生,是她給秀堂做的檢查,預產期也是她預測的。她對修青說:“像你妻子的狀況,還是到醫院生育會比較安全,萬一生育時發生大出血時,如果不能及時打止血針,那樣大人和小孩都有可能保不住。絕對不能相信衛生員能夠接生,他們隻是簡單培訓後就分配到學校,隻能處理一些皮外傷而已。”修青聽了醫生的話,沮喪地走出了醫院大門,他坐在一個小矮墩上一直歎氣,心裏煩躁緊張。他要怎麽做才能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突然,有人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頭一看,竟是老首長李克農,太巧了!修青站起來給他敬了個禮。自從那次與秀堂新婚後去看望他,已經有近半年沒有見到他了,每次找修青到棗園時都想見見他,無奈總是被守門的新人擋住不讓見。今天在這裏無意碰到老首長,真是太幸運了。修青注意到首長的臉色很憔悴,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李克農很喜歡這個華僑司機的機靈聰明,他也在觀察小葉的臉色,問道:“小葉,你怎麽就你一人在醫院門口傻坐,你的愛人秀堂得病了嗎?”修青不覺撅起嘴,低下了頭,他嘟嘟囔囔地說:“首長,我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李克農沒有看到過修青發脾氣的樣子,不覺有點好笑,他拉著修青坐下,笑著說:“好吧,你簡單說說有什麽思想問題,我聽聽。”修青像孩子般跟自己的父母告狀似地說出了秀堂的處境。李克農聽完後,沉默了許久,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海外回來的青年,當年他毅然離開腐朽的國民政府,滿懷純真和熱情投奔了共產黨,跟著自己在桂林工作,可是現在這個小小的幹部卻無力保護自己的妻兒。可幸的是毛澤東已經開始糾正搶救運動中的錯誤。李克農完全不相信任秀堂是特務的說法,身處在社會部已經看到太多的冤假錯案。他對秀堂的堅持很是寬慰,因為被屈打成招的人太多了,實在不是一個真正共產黨員的所為。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力保護好參加地下工作的部下,特別是像秀堂這樣真金不怕火煉的堅強戰士,他要例外地為秀堂擔保住院生孩子。雖然這樣為自己的部下出麵,可能會引起頂頭上司康生的忌恨,他還是決定讓修青這兩天去一趟社會部,他會給西北黨校寫一封推保信,允許秀堂在胎動時,立即送去醫院生孩子。修青看到首長這麽關心自己,不禁感激涕淋,雀躍之情浮於臉上,他握住首長的手語無倫次的不斷說著感謝!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紀念延安中央黨校學員任秀堂和葉修青的成長曆程(四)  - 任務 - 任務

李克農在延安

 

修青到了棗園拿到了這封救命的雞毛信,李克農再三叮囑他,此信一定要在秀堂臨產之前才可出示,以防夜長夢多,被人有意壓下去。修青謹記首長的叮囑,把這封信藏好了。他隱約感到李克農也有難言之隱,從他小心翼翼地處理此事就能感知一二。修青為了保險起見又到了臨時支部,他再三拜托,萬般叮囑,希望他們在秀堂胎動時,一定提前告訴他。修青回到安塞後,心裏一直七上八下地牽掛著妻子,工作也無法安心。8月22日晚上,秀堂突然發現自己的下身出了很多水,褲子都濕透了。胡瑞英馬上叫來了衛生員,她看了看就說是羊水先破了,看到秀堂的肚子還沒有開始疼,就讓她自己躺下休息,什麽措施也沒有。胡瑞英很緊張,生怕出現什麽意外,她跑到臨時支部報告,希望能盡快送秀堂到醫院去。支部書記聽了衛生員的匯報,認為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不同意送院。胡瑞英堅持說:“生孩子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起碼要通知葉修青吧,你們可以不管任秀堂,可是這個孩子也是他爸爸的呀!”胡瑞英氣呼呼地回到了窯洞,秀堂見狀笑了笑,冷靜地說:“過去的婦女都在家生孩子,就聽天由命吧!”這時,支部書記想了想,叫了一個戰士過來,交代他去找梁國棟通知葉修青過來。

那天晚上,修青的心裏一直很不踏實,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總感到有事情要發生。他好像有什麽預感,馬上起床,穿上軍裝就跑去邊區政府車隊借了一輛騾馬車。車夫快馬加鞭地連夜把他送去延安。一下車,修青先到梁國棟的住處,剛好梁也接到臨時支部的通知,正想去安塞縣找修青。他們隨即趕到臨時支部,到那兒已經是下半夜了。修青火心急火燎地走進秀堂的窯洞,隻見秀堂疼得卷曲著身體,嘴裏咬著一條毛巾,淚水從眼角不斷地滾下來,渾身的衣裳已被汗水濕透了。衛生員從來沒有接生的經驗,站在一旁幹著急。胡瑞英用幹毛巾擦著秀堂臉上的汗水和淚水。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哪裏見過生小孩,隻見秀堂每隔1幾分鍾就疼得發抖,她又心疼又害怕,也急得哭了出來。秀堂看到丈夫到來,伸出她的右手,修青急忙抓住她的手,正想安慰她,秀堂又陣痛起來。衛生員有些害怕,對修青說:“秀堂的羊水已經破水7個小時了,自然生產會有問題,你還是盡快請示支部書記,讓他批準送秀堂到醫院去吧。”修青二話不說,拉著衛生員就去支書的窯洞。他猛烈地捶打著門板,書記被驚醒了走出來。修青和衛生員把緊急情況向他報告完畢,可是他卻站在那裏揉了揉眼睛,猶豫地說:“這事還要請示黨校才行。”衛生員著急地說:“來不及了,要出兩條人命的,我可不負這個責任!”這時,梁國棟也緊跟了過來,支書一看,毛澤東的司機怎麽也來了?修青急忙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一封信交給支書,說:“這是我從社會部李克農副部長那裏得到的批準,在秀堂胎動的緊急時候,可以送她去醫院生孩子。”支書看完信後,立即說:“既然有李副部長的批準,我也派兩個人和你們一起把秀堂趕緊送走吧。”修青和梁國棟到衛生室拿了一副擔架,小心翼翼的把秀堂從炕上搬到擔架上,一路小跑著的把秀堂送到了延安八路軍總醫院婦產科了。婦產科醫生說,幸虧你們早一步把孕婦送來了,如果再晚一會兒,後果就很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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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八路軍總醫院

8月23日清晨,婦產科的手術室裏,傳出一陣嬰兒的哭聲,那哭聲是那樣嘹亮徹耳,顯示出生命力的旺盛!修青一直守候在手術室外,聽到那驚天動地的哭聲,把他的心徹底震撼了!護士走出來,對他說:“同誌,恭喜你!你得了個女娃娃,母女都平安。”修青抓住站在旁邊的梁國棟,興奮地說:“秀堂為我生了個女兒!我是爸爸啦!”這時,秀堂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護士把包好的女兒交給她。繈褓裏的嬰兒是那麽小,那麽紅,眯著眼睛,好像還不適應外麵世界的光亮。秀堂憐憫地看了這個小生命一眼,就完全愛上了她。多麽堅強的孩子呀!經曆了千辛萬苦,她還是要做我的女兒。我可憐的小寶寶,你終於在暴風雨中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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