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隻貓的回憶（上）

今天我提議晚餐前大家讀一章聖經被駁回. 老公還是喜歡看電視. 為了順服他,我就寫回憶錄好了. 雖然還沒到那個年齡, 提前操練也是有好處的.

我對童年的回憶和貓密不可分. 第一隻闖入我記憶的是一隻黃色的小貓-那是我大哥(我二舅的兒子, 十二歲時過繼給我爸媽)的寵物. 那時我3歲,他19歲. 我對他的貓沒有什麽感情. 有一個很冷的冬天早晨, 我的被窩裏忽然被塞進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 我的耳邊忽然響起大哥急促的聲音:"小凡幫我捂捂小黃毛, 它快要凍死了." 媽媽也跟進來問:"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個死字刺激了我, 我一腳從被窩裏踹出去那個又冷又硬的東西. 大哥迅速地又把它塞進來, 我立即歇斯底裏地嚎起來. 爸爸進來來, 大哥和那隻死貓都被清理出去. 但關於那隻貓的回憶卻揮之不去. 長大後隱約感到大哥和爸爸的隔膜很深, 每次想化解都無從下手.

第2隻貓是我爸爸的寵物, 那是一隻純黑的瘦長的貓. 很少呆在家裏. 屋子的外牆那裏給它留了個可以自由出入的石洞. 我每次見到那隻貓的時候都是爸爸在給它剪毛. 爸爸說:"小黑的毛皮太漂亮了, 不剪禿怕有歹人捉了它, 扒了皮賣." 最後一次見到小黑的時候是它口吐白沫回到家. 爸爸說一定是吃了吃了老鼠藥了的老鼠了. 媽媽奉命給它灌肥皂水企圖讓它把毒藥吐出來.可它還是死了.爸爸很難過,要好好安葬它. 我當然跟去看熱鬧.那年我大概5歲左右. 因為我記得不久之後我就帶著其他的孩子來看貓的墓地, 有好事之徒還將小黑的屍體掘了出來,我也沒有阻止. 每每念及此貓, 我都感到人心險惡. 後來有個親戚在她兒子3天的時候服毒自殺了,我老是想起口吐白沫的黑貓痛苦絕望的樣子.

第3隻貓是我和媽媽的寶貝.那年我上小學1年級, 媽媽的學生給我們家送了一隻隻有7天大的小花貓. 它的2個眼睛顏色不同, 一隻眼是正常的貓眼睛, 另一隻灰蒙蒙的, 好像白內障似的.我和媽媽都覺得那個學生很小氣, 竟然送了一隻殘疾貓給我們. 過了一周, 那個學生又來, 要換一隻給我們, 我挺高興的, 媽媽卻不樂意. 理由是這隻已經養熟了. 等那學生走了, 我問媽媽怎麽不換隻正常的呢?媽媽說這隻是公的，那隻是母的，母貓要生小貓，將來很難辦．我也不懂，隻想為什麽母雞媽媽很喜歡，母貓媽媽就不喜歡了呢．

這隻小花貓的名字就是咪咪，有些娘娘腔．可它本人很men．我們一直用繩子拴住它，　因為老鼠藥太普遍了，貓已經不能隨處走動了．更可笑的是，　即使在自己家，咪咪捉住的老鼠也不給它吃，怕是從別家流竄的毒老鼠．每次從貓嘴裏奪耗子都是我老媽的拿手好戲．每次想起來我都想嘔吐．總之咪咪在我們家裏的夥食是很不錯的－小魚拌飯．　媽媽怕它拉肚子，還總給它稍微煎一下．

咪咪很聰明，能聽懂人的話．在它眼裏媽媽是它的最愛，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它也跟我好．我記得我常和它玩的遊戲－它蹲在我膝蓋上，我說甜言密語的時候，它就會舔我手；我說它壞話的時候，它就輕輕撓我的腿表示抗議；當我說：＂打死你＂的時候，它一定會轉過身給我左右開弓地打耳光．我一直為它準確無誤的反應滿意之極，經常要給人炫耀．每次它打我耳光的時候，大家都笑翻了．它則閉上眼睛，一幅鄙視我們的樣子．

咪咪一怕過年，二怕洗澡．過年放鞭炮，它每次都能把拴它的繩子拉斷，逃到床下麵．每年的正月對它真是大劫難．媽媽好像平時是不給咪咪洗澡的，但在３種情況下必須洗：１是捉了老鼠之後－當媽媽把耗子從它嘴裏搶走之後，咪咪必須刷牙，洗澡；一來媽媽怕有殘留的有毒東西在咪咪身上；二來我對老鼠的恐懼和厭惡－我必親自督導媽媽徹底清洗咪咪；咪咪雖然很聰明，但卻無法克製貓捉老鼠的本能和衝動，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找麻煩．現在想起來它一定也很鬱悶不知道我們為什麽不讓它盡貓的本分．

咪咪很快到了青春期，叫春的聲音吵得人不能睡．隔三差五它總能尋著空，在黑夜裏逃走，一夜風流之後在回來．等它回來的時候，媽媽和我都很高興卻又忍不住罵它，然後就是給它刷牙洗澡．我和媽媽經常擔心它不回來了或被別人捉走了或吃了死老鼠．但這些可怕的事情都沒發生．

我記得有一次我帶咪咪出去散步，遇到別的老師養的狗，我和這狗很熟，剛想過去引見咪咪給這隻狗狗，忽然發現咪咪已經掙脫我的手裏繩子，飛逃而去，而狗狗也飛去追它．一時間我嚇壞了，也飛奔過去，但我運動一向很差，追過去的時候看見狗狗站在河邊，咪咪已經不見了．我回家正要告訴媽媽事情的嚴重性，卻看見渾身濕透的咪咪已經在媽媽懷裏發抖發嗲了！多年來我想不明白它為什麽是濕的，難不成它潛水了．但會遊泳的是狗，會上樹的是貓啊！

咪咪在我們家一直呆到我上高二那年，還和我們一起搬過幾次家．那時它已經１０歲了，應該是貓的老年了吧．它叫春的時間更長了，可能身手不如以前靈活，它逃離家門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它的表現開始惡化，它到處撒尿，這裏幾滴，那裏幾滴，很是煩人．

那年的夏天，有個親戚從鄉下來看我們，晚上就用２張桌子拚起來當床用，桌子就在窗戶邊上．那晚外麵有野貓勾引我們咪咪，不知怎麽回事，半夜就聽得２隻貓鬼哭狼嚎叫個不停．忽然間聽到人的慘叫，原來咪咪咬了睡在桌子上的親戚．隻記得燈一開，到處是貓毛和血，我很害怕，媽媽和那個鄉下女人不知怎麽回事在屋裏又叫又蹦，很可怕．爸爸說他們都夜驚了，讓我快到他房間去．

忘了說了，從記事起都是我，媽媽還有貓貓我們３個睡，爸爸單睡．在之後不久，我在深夜被爸爸和咪咪的叫聲吵醒．看見爸爸拿著鐵鍬在追殺咪咪．原來咪咪在他的臉上撒尿了．我和媽媽同時為咪咪求情，但爸爸說貓在人臉上撒尿是主凶險，不殺貓，隻怕他要大難臨頭．

基於爸爸在家裏的絕對權威地位，媽媽說明天就把它送人算了．我也趕緊說是啊貓是和尚投胎，殺了它不吉利．當天晚上咪咪就被隔離到廚房去了．我和媽媽哭了一夜．咪咪在廚房隔離了２周左右，爸爸毫無回心轉意的意識，媽媽把咪咪送給了一個叫祝大頭的遠房親戚．當時他信誓旦旦地說會把咪咪當老太爺對待，讓我們放心．周末我要去看咪咪，媽媽已經偷偷去了幾次，還送了魚．　可祝大頭卻說頭天夜裏咪咪逃走了．媽媽說祝大頭肯定把他老太爺賣了，若咪咪逃走了，一定會回來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