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與生命（3）烹製新生

最壯觀的想象並不是在文字裏，而是在被忽略的靜默存在中。天地之靜默，星係依之，生命源之。在洗滌生命一文中，我忽略掉任何意識間隔，從而將生命之存對接於食物之源。這是一種特殊的生命體驗，一種跳躍過意識，直接與天地和光塵混同的直覺感官體驗。

 

也許人們覺得奇怪，我為什麽如此探討飲食問題呢？對於飲食，人們常說我喜歡吃某種東西，似乎在食物與“我”之間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情緒和欲望。而這種欲望阻隔，會漸漸地剝離了我們的肉體和自然的真正關係。所以談到飲食，就必須重新認識飲食與肉體的關係。否則，在這種肉體與自然的直接聯係之間，會漸漸地被欲望所填充，直至我們最後忘記了對自我的肉體之愛，從而變成一種對無底欲望之愛。在瘋狂蔓延的欲望之上，我們無法建築一個健康的生命。所以我企圖經過對自然和肉體的直觀，去慢慢彌合那層無知的縫隙，從而找回真正的自我。

 

烹調猶如愛情婚姻。２０歲的年輕人，往往是通過一個人的外表去生起愛心的。他們並不是真正地去探索對方的內在世界，所以婚姻注定是愛情的墳墓。烹調也是如此，人們真正喜歡的是食物的味道，而不是食物的營養本質。如果食物隻有味道而沒有營養之實，肉體最終會消亡。但是這並不是說外表和味道不重要，外在是一種吸引和大門，內在是一種支撐和根基。在烹調的時候，我們應該區分這兩種概念。在選擇食物的時候，首先要注意食物之內在營養組成，這個部分是我們身體真正需要的東西。絕大部分人是因為偏好某種味道才選擇飲食的。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探索食物的外在之藝，以此吸引人們去選擇健康之食。兩者都是重要的，如果你不用健康之食去吸引人們，就會有人用垃圾食物去吸引人們。所以烹調即是藝術，也是一種科學。人們不能僅僅生活在味道之上，而忽略營養之本；也不能隻談營養，而忽視味道之用。如果你忽略了味道，營養也會被大部分人們所忽略。這是人類貪婪欲望之性所決定的。所以我們需要用最美之味，去引導康健之食。

 

很多人不喜歡廚房的事情，那是因為人們還沒有找到烹調的樂趣。人們沒有從食物之質，看到自我肉體之質；也沒有從飲食之味，欣賞到自我生命之華。不同的食物和調料，經過意識的想象和烹調，最終形成了某種新的可以被感知的食品。這種食品不再是過去某種單調的存在，而是一種被我們重新創造出來的東西，這其中也承載著我們的意識和文化。從而我們不僅僅是在品嚐孤立的某一原料，而是在體味著意識的創造。所以廚房之事可以不是令人討厭的瑣事，我們可以將其看成是一個藝術和科學的過程。通過藝術的創造和科學之實，我們去理解自己的生命。其色，其香，其味，其形，其質，其具，其烹，這些都可以是我們在廚房裏思考的內榮。最終的食品並不是天然的存在，而是一個被意識創造的新生。

 

除了其飲食之含義外，我們還可以體會飲食烹調之另一層抽象含義。我們有細胞，有意識，如何通過細胞和意識去創造出新的生命，從而讓生命具有新的滋味，式樣和內質，這就是烹製新生的過程。如果說廚房的烹調是一建造肉體的過程，那麽生命的烹調則是一生命進化的過程。有的時候，我們會覺得生命隻不過是一種重複，一種單調無聊的過程。我們即看不到一個人豐富的個性味道，也創造不出超越肉體的意識之豐和心靈之越。我們失去了生命的想象和景觀，隻有單調的重複在打發著剩下的歲月。

 

但是我們可以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在生命的天地間，去烹製新生。食物，肉體，新生，這是一連續生命體現的過程。體道就是打通隔離和虛妄，從而將自然，肉體和意識融合的過程。通過藝術的直覺和理性的探索，去創造新的生命之味，意識之形，和心靈之質。這不是一憑空想象的過程，而是從一粒灰塵開始，一個細胞開始，一具軀體開始，一種體驗開始，一次烹調開始。於是，生命會再次向你敞開，一束花朵正在開放；於是你會重新體驗青年之猛，少年之夢，童年之奇；於是生命不再是無奈停滯的窒息，而是我們還從來沒有體驗過的超越和快樂。

 

讓我們在廚房裏，再次體驗生命的新奇，創造，熱烈和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