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的哥們水丫兒從北邊一個州跑到這裏來開會。老天很給麵子,80多度,風和日麗的。為了享受一下這次難得的相聚,我們找了一輛紅色的敞蓬馬屎蛋(Mustang),在高速公路上撒開了野。車速一上80邁,我們的兩頭長發就呈放射狀向四麵八方亂飄,儀態盡失。水丫兒一邊跟糊得滿頭滿臉的頭發作著頑強的鬥爭,一邊言不由衷地大聲讚歎:“這城裏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樣,爽啊。”我一隻手在方向盤上忙活,一隻手要使勁地按住頭頂狂舞的發絲,想也衝著她喊點兒什麽,最後變成了嗬嗬的傻笑。
敞蓬車的電視廣告最會糊弄人。當年,我就是被藍天白雲,陽光沙灘,一美女坐在一紅色敞蓬裏,目視前方,臉上帶著動人的微笑,秀發在風中優美的飄起這樣一個騙人的廣告所誘惑,然後一衝動才買了一輛Jeep Wrangler的。當時覺得,這下自己往上這麽一坐,再這麽一開,長發飄飄地準能酷死誰。事實壓根兒就跟願望背道而馳。首先,這疙瘩除去刮風下雨,烈日炎炎,一年僅剩下10天可以把敞蓬打開。好不容易盼到了這個時刻,也隻能在小街小巷裏轉轉,一上highway,頭發絕對不會聽話地好看地向後飄,而是群魔亂舞,把你的臉和視線統統擋住,其狀之狼狽實在非親自體會而不可得。別跟我提帽子,我開敞蓬時被吹飛的各式帽子至少有10頂半。那半頂被跟在我後麵的另一輛開敞蓬車的一個家夥給抓住了,他衝我笑笑,把帽子扔回給我,然後揚長而去。在我把那輛Wrangler賣掉以前,要不就是堅決不敞蓬,要不就是出門前裹一塊頭巾,打扮地象童話裏的狼外婆,毫無風度可言。
當我們的車停在一家中餐館門口時,兩個女人絕對夠得上蓬頭垢麵。我們各自拿出梳子,拚命地把糾纏不清的頭發理順。我注意到水丫兒偷偷在車裏鬆了兩個扣的腰帶,然後若無其事地扭進了飯店。我們叫了兩碗牛肉麵,一屜蟹粉小籠包,一盤香幹馬蘭頭,一盤糟鴨舌,一個醉雞,醃篤鮮,還有一個雪菜毛豆。水丫兒看著滿桌子的菜,全然忘記了我的存在,大嚼大咽之餘,還用塞滿食物的嘴努力地對每個菜加以評論。從飯店裏出來,她必須要半躺半臥在車座上,才能夠順利地呼吸。水丫兒衝著陽光,微閉著眼睛,滿足地拍著自己的小肚腩,說:“姥姥個屎的,撐死我了。”我一聽,這叫一樂。“姥姥個屎的”是我倆在高中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發明者:我和水丫兒。那個年代,女孩罵人會被人直接歸到女流氓的堆兒裏。而且很多直白地圍繞著生殖係統轉來轉去的汙言移語,非常不符合我們的身份,有礙於我們把淑女裝扮到底。於是,不知怎地,我們就造出了“姥姥個屎的”,這樣一個用來表達氣憤、沮喪、失望、悔恨、無奈、不滿等等最好的感歎詞。充分發揮一下想象力,你就能感覺到它是多麽地貼切。
吃了一個肚兒歪之後,我跟水丫兒去了uptown的一家法國餐廳。坐在露天陽台上,附庸風雅般地啜著咖啡,對從我們身邊經過的胖女醜男大肆詆毀,指手劃腳,一幅小人得誌的熊樣兒。星期日的下午,正在向星期一逼近,感覺到連鍾擺都在極力地拖延運動的速度。我跟水丫兒的嘰裏呱拉一通之後,就陷入了相對無言的沉默。我們的思想慢慢遊離到了身體之外,在不知名的地方流連著不願回來。隻有鄰座一個美國女孩時時發出的一陣放蕩的笑聲,提醒著我們的存在。
點燃一支煙,我問水丫兒:“你跟大鵬小朋友的家家過得怎麽樣了?”水丫兒笑笑,意味深長地說:“看來要打一場持久戰啊。”我知道水丫兒和大鵬的關係一直處於膠著狀態。兩人熟諳當年老毛對付國民黨的戰略戰術,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在一起廝混了三年,至今勝敗難分。大鵬是做商業投資的,說中文的時候有點兒結巴,是個頭腦看起來比外表要精明地多的廣東小男人。人長得還行,心地也不壞。水丫兒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平麵設計師,雖潑辣大方,但很有女人味。兩個三十好幾的大齡青年,住在同一幢高級公寓裏,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各過各的日子。在朋友麵前,他們也會做出一副老夫老妻狀,可誰也不願意先跨過楚河漢界,舉手投降。曾有好事者勸他們兩個搬到一塊住,這樣每人每月都可以省下至少1000美元。水丫兒回敬道:“省?有些錢能隨便省嗎?水丫兒不是不喜歡大鵬,但比起她夢想中的那個男人,大鵬還差著一截兒。可能對於大鵬,也是如此。但在北美,沒有太多可以選擇的餘地,很多關係就形同雞肋式地存在著。而愛情隻是一個跋涉在沙漠中的人對綠州的向往,永遠給你向走下去的精神動力,但事實上根本無法企及。
我聽水丫兒歎了一口氣。於是,我們開始了以下對話。
“有人說什麽來著?好女人就象是樹頂最高處的蘋果。”水丫兒先發話了。
“Apples at the top of the tree,聽說過。”
“可男人都喜歡去摘那些伸手可及的蘋果。雖然成色並不好。”
“很正常,男人都怕麻煩。”
“但男人摘到了蘋果,也不會死心,他們依然會惦記著樹頂那些夠不到的蘋果。”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這就是為什麽有些女人一輩子隻能被人懷念。因為沒有人能夠得到她們。”
“其實,男人隻要稍微用力再往上爬一點兒就行了。”
“你知道嗎?等他們費勁巴拉地爬上去以後,就會發現樹頂的蘋果也許是所有裏麵最差的。”
“啊?為什麽?”
“因為這些蘋果吸足了陽光和水分,外表看上去非常光鮮。但其實在有人摘到它們以前,已經先被鳥啊,蟲子給蠶食一空了。”
“……”
“水丫兒,別聽信這些屁話,什麽樹頂的蘋果,完全是那些孤芳自賞的女人用來自我安慰的。這年頭,女人要不就耐地住寂寞,要不就乖乖被人摘走,總比爛在樹上的好。”
“咦?這聽起來不象你說的話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
“那你呢,你是哪一種蘋果。”
“我不是蘋果,我是蘿卜。”
“蘿卜咋了?
“我就記得《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裏》的那段話,這早市兒上的蘿卜3毛一斤,到中午2毛一斤,天一黑就1毛一斤了。這時候過來個家夥,問你5分賣不賣?你賣嗎?當然不賣。說不定你再等會兒,就碰上一個愛吃蘿卜的人,1毛就全給你收了。”
“哈哈,成,你就慢慢等吧。”
“不等怎麽辦?姥姥個屎的。”
晚上回到家已經是深夜。水丫兒一到酒店就睡死了過去。我自己調了一杯Jack-Coke,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直到天明。
於2006-09-26
您自個兒在這絮叨啥呢:)沒困,也沒不甘,一切順其自然。
順便說一句,下次開敞篷車可讓俺在後座,握千萬煩惱絲兒可絲毫不亂,若手執韁繩長緵一任駿馬奔馳到天邊,哈哈!
----------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