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認識Isao的時候,他是個嘻嘻哈哈,開朗好奇的大男孩。常常有問不完的問題:中國人平時做什麽好玩的事兒?中國人也聽MJ和麥當娜嗎?為什麽中國女孩子的腿這麽長?為什麽中國女孩子沒屁股?(至今也不知道他怎麽得出的這個結論)。。。
熟悉了一些以後,他開始問:在野有男朋友嗎?在野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Isao這樣的在中國算比較帥的嗎?中國男孩子都怎樣propose?。。。
更熟悉了一些以後,他開始問:如果我給在野買這個雜誌上的ring,在野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所有的這些問題都是和眾多人在一起的時候問的。所以我都當成笑話聽了,想他也是都當笑話講的。最後那個問題他問完後,還被值班的大叔用那本雜誌在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我記得那個ring上閃爍著一顆大大的鑽石。Isao得意地說:等我成了pro,就買得起了。
Isao並沒有光說傻話。在我們住在球場的晚上,他經常會來給我們上日語課。回答我們的關於golf和球場的問題。暑假開始後,他還提出教我們golf。不過當時感興趣的隻有我一個人。大家更珍惜早上可以多睡一個多小時。Isao不知從哪裏找來個舊7號杆和一個putter,說:這兩個杆足夠你學一段了。於是我就拎著這兩個球杆,早上5點起來和Isao還有另外一個和他一樣誌向pro的男孩子出去轉半個round。也許是啟蒙老師不錯,之後我的swing常常得到誇獎。不過這是後話。
日本做caddy,不是一般人想象的golf tournament裏走在Tiger Woods身邊的Steve Williams, 背著golf bag的智囊。在我打工的RR Golf Club,golf bags都裝在跑在固定軌道上的cart上。Cart跑在course的邊上。Caddy的工作包括幫players找球,為players從bag裏取球杆,交待前方地形和距離,advise player 應該朝哪個方向打,擦球等等。
有經驗的caddy第一個洞後就基本知道每個player用幾號杆可以打多遠,看一眼球的打出去的方向,即便是迎著刺眼的夕陽也能八九不離十地猜出球的落點,根據落點基本就知道下一杆這個player應該用幾號來打,所以事先就已經在手裏拿好了球杆。可是對於語言不通,對golf一竅不通,對地形不熟悉的我們來說,每天跑的路大概是日本caddy的兩倍,因為我們唯一的補償方式就是勤快。當時我記得最緊張的時候就是看球的落點。因為不熟悉地形,常常要先跑到前方看清楚了再跑回來。球杆也不知道應該拿哪個,經常是扛著一大把鐵球杆。我後來用計步器計算過每18個洞的行走距離,平均是20裏地。那是我已經成為了有經驗的caddy以後。而且忙的季節經常要跑27個洞。我那時候的身上經常是到處貼滿了膏藥,人曬得漆黑。
平時我們星期三和周末去球場,其他四天去學校上課。暑假完全住在球場。我們的待遇開始低些,但一旦獨立後,並不比日本人差。Caddy雖是個辛苦的工作,但比端盤子洗碗有意思些,hourly工資也高很多。
直接管理caddy的是Master office。Master田中是個友善的發了福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過他的不菲球技,我不敢相信他當年也曾經是一個pro’s egg。田中是眾多的最終放棄了職業選手夢的人之一。Isao在田中的手下工作。在我們早上4點鍾出門趕電車的時候,Isao也已經起了床,開始了日複一日的訓練。Isao曾說,田中對他是個激勵,因為他不想做田中第二。他一定要實現自己的夢想。
我曾經問過Isao, 為什麽要當professional golfer? 為什麽不像大多數的日本人那樣去念大學,然後在公司裏穩穩當當做一輩子?Isao笑曰:因為我不像你書念得那麽好。Golf是唯一一件我可以做得還不賴的事兒。
一個在球場的晚上,剛剛吃過晚飯,Isao忽然跑來,說:跟我來。我跟他到停車場,看到那裏停著一台火紅的Honda Coupe。Isao之前開著一台破舊的老爺車。‘你的新車?很漂亮!’我說。‘不是新車,但是比以前那個強多了。’Isao得意地,‘上來,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我以為,他不過是想在附近兜兜風。那是我第一次單獨坐在另一個人的汽車裏。感覺很奇特。至今都記得,每次轉彎的時候,轉彎燈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夏季夜晚的習習涼風裏,讓人覺得莫名的溫馨。
Isao一路上忙著給我聽他喜歡的歌曲。開了許久,車終於停在了一處停車場。黑暗中,隻有一盞昏黃的路燈。‘這是哪裏?’我問。‘跟我來。。。’Isao不容分說,下了車就往前走。記得我們大概走了有10分鍾的山路,中間跨過一條小溪,經過了一處墓地。每過一處磕磕絆絆的地方,Isao都會伸過手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上山的道路被封了,’路上Isao解釋,‘平常可以開上來的。。。好了,到了。就是這裏。’然後,他讓開身來。
我朝他的身後望去,驚呆了:那是通明的萬家燈火的panorama,在夜色下靜靜地延伸著,壯麗得讓人無法喘息。。。我失去了言語,意識到,眼睛濕潤了。原來,這是他帶我來看的東西。
聽見Isao在身邊笑著說:聽說你們中國的香港有價值百萬美金的夜景,我們五月山,沒有一百萬,至少也有一萬吧。
日後,我看過包括香港在內的諸多聞名夜景,卻沒有一個地方,能趕上那晚在五月山頂俯視時感受到的震撼。也許是因為80年代的中國還不存在這樣的景象,第一次在異國看到讓我震驚不已。也許是因為it caught me by surprise。也許是因為,帶我去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