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喜歡上了台大的開放式課程。我對紅樓夢是囫圇吞棗,所以對歐麗娟教授的很多觀點沒有什麽鮮明的立場。她說秦可卿和香菱代表著兩種階級流動:前者向上,後者向下。
秦可卿出身一般, 最後卻成了賈府的紅人。她給王熙鳳托夢時,表明其治家能力甚至超過王熙鳳, 頗有高瞻遠矚的政治謀略。要管理賈府那麽多人,絕對需要首席執行官的本事。貌美才高, 性格和處事方式獲得很多人稱讚, 如此完美的一個人,卻在道德上淪喪,年紀輕輕, 就走上了絕路。
香菱出身在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姑蘇,母親封氏性情賢淑,深明禮義,父親甄士隱嚴正清白,稟性恬淡,為本地望族。作為獨女,她本受萬千寵愛,可因為可恨的人販子,她從天堂跌入地獄。在毒打中長大,碰上了想對她專情的馮公子,以為馬上要熬出頭了,卻因為人販子的貪婪, 落到了薛蟠手裏。
看著馮公子被打死, 自已又被賣給了囂張的公子哥, 香菱當時該是怎樣的恐懼!這個備受折磨的孤女,在極端恐懼和無助的時候, 卻依然能以詩意的目光欣賞這個對她充滿敵意的世界。和黛玉討論‘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時候, 她回憶起當年被薛蟠買走後的旅程:“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挽住船,岸上又沒有人,隻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青碧連雲。誰知我昨兒晚上看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吃飽穿暖恐怕都是問題,難以想象人販子會讓她讀書,所以有人把香菱的詩性歸功於基因,畢竟出生在詩書禮儀之家。香菱的命,是沒有道理的慘。在被折磨的一生中, 她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在大觀園裏學詩。比起秦可卿,香菱的階級地位是在下降, 可她的精神世界卻因為詩歌而升華。
曹雪芹的時代早已過去,可香菱式的悲劇依舊重演, 因為人販子不會因為改朝換代而改變。貪婪的人1000年前就有, 1000年後也不會消失(除非人類和地球在那時會同歸於盡)。麵對古往今來的不公,當所有的抗爭都無濟於事,我們唯一能做的, 似乎隻能象香菱一樣, 麵對已經逼近的黑夜,還能遠眺黃昏裏的落日, 欣賞古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裏那跨越時空, 流傳千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