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魅力卻迷不倒中國政府,而且, 他還上了中國人民共和國的黑名單,不得進入中國-----盡管中國政府一再申明要深化改革開放。
皮特讓中國“龍顏大怒”,是因為他拍的一部電影。 藝術總有想象和虛構的成分,我不相信這部電影中展示的共產黨真的有那麽壞,所以中國政府完全可以信任人民腦細胞的正常判斷力----這隻是一部電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禁這部片子之前,我猜黨中央有關部門應該自己先看過-----否則怎麽能決定片子的內容是否危害國家安全呢?
但我在看這部片子時,沒有感覺到影片會危害到社會主義祖國, 相反,我得到很多能讓中國更強大的啟示。
影片中兩個奧地利登山運動員,Harrer和 Aufschnaiter,什麽違法的事都沒幹,隻是一門心思地攀登喜馬拉雅,但卻被英國軍隊關進了印度的監獄。因為奧地利被德國占領,德國進攻了英國, 而印度,則是英國的殖民地。
千裏迢迢從歐洲來到世界屋脊,卻被自己不知道的戰爭剝奪了自由和登山的機會,Harrer和 Aufschnaiter想方設法越獄成功。但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在高原上慌不擇路的他們,隻能“選擇”到西藏。但在邊境上被西藏人追趕,因為英國對西藏的殖民入侵,讓西藏人從此對老外非常敏感。一旦看到老外,二話不說就趕出去。
Harrer和 Aufschnaiter隻好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混進了朝聖者的隊伍。饑寒交迫是每天必須麵對的,偶爾還會被土匪綁架,這兩個老外難民每時每刻都麵臨著生死抉擇。
當看到一個藏民喂狗時,Harrer和 Aufschnaiter毫不猶豫地衝過去,從狗嘴裏奪食。
這種沒有絲毫人性尊嚴的絕望,卻喚醒了藏民的人性,蓬頭垢麵的Harrer和 Aufschnaiter終於不用再搶狗食了。他倆穿上新做的西裝,自由自在地西藏享受苦盡甘來的幸福生活,還被達賴喇嘛邀請到布達拉宮。
按照慣例,喇嘛會觸摸客人的頭部,可當時還是個小男孩的達賴喇嘛在摸Harrer(由皮特扮演)的頭時,卻抓住他的頭發久久不放,好奇地大笑:“好黃好黃的頭發!”
Harrer從此成了小達賴的知己。負責在布達拉宮建造電影院的同時,他給小達賴做家教。他畫出世界地圖,講“天狗吃月亮”的真相,小達賴總是驚訝地睜大眼睛,抓住Harrer的手:“繼續說!我還想聽更多的!”
好景不長,廣播裏傳來了普通話“我們要把西藏人民從帝國主義的壓迫中解救出來”。當時全西藏隻有兩個老外,Harrer和 Aufschnaiter之所以滯留在西藏,不是想殖民西藏-----這兩個職業登山運動員是以戰爭難民的身份到達西藏的。
Harrer隻能結束自己的家教,和達賴依依惜別這份世間難得的友情。達賴哭了,不僅因為他知道西藏根本不是解放軍的對手,也因為他還隻是個孩子。
我總是在新聞中看到現在的老達賴,而電影中這個天真的小達賴讓我第一次把達賴當人看,一個活生生的人。童年就成為宗教領袖,和共產黨度過一段蜜月期後,逃往印度,開始了一生的流亡生活, 達賴到底走過了怎樣的一段心路曆程?
達賴的生活肯定充滿了很多變數,他要不停地調整自己,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從寒冷的青藏高原逃到炎熱潮濕的印度,達賴肯定嚐過換水土的痛苦。 吃不慣的食物,聽不懂的外語,完全陌生的外國人,達賴有一百個理由得抑鬱症。但中國人民熱愛的周總理叫達賴回家吃飯時,達賴卻繼續選擇在異鄉漂泊。想想後來文革的十年浩劫,達賴的決定是英明的,避免了千千萬萬個中國人的悲劇-------被批鬥、迫害、甚至被直接殺死。
寄人籬下的生活沒人向往,但正是這種流亡的痛苦,給了達賴某種自由的解脫。他可以飛往世界各地,去見各國政要,或者和教授、科學家、宗教領袖等一起演講。如果說西方人對他的崇拜與同情表明了他在某種程度上的成功,那麽,對他本人而言,最大的收獲應該是和不同文明之間的碰撞與交流。達賴的社交網絡遍及世界各地,複雜多變的人生經曆,決定了他的思想決不象中國政府說的那樣簡單,僅僅是吊死在藏獨一棵樹上而已。 最近CNN記者問他是否擔心自己會是“末代達賴喇嘛”,他說:“轉世製度可以結束。”
對於這番言論的政治解讀,新聞聯播早就在忙著批判了,但在我看來,這句話卻也表現了貫穿達賴一生的主題-------如何應對變化。在西藏延續了幾百年的靈童轉世製度, 如果就此終止,不僅對於達賴本人,對於很多藏民,都是個巨大的衝擊。達賴從小生活在與世隔絕的青藏高原,一個又一個政治風波讓他逐漸走向世界媒體的焦點。他的腰已經彎了,但還是在演講中談笑風生。僅從個人養生的角度,他的流亡生活質量還是相當高的。
所以,把達賴當人看,我們每個人從他身上都能學到些養生的秘訣,如何在種種巨大壓力下,還能好好地活,開心地笑。
而由眾多個體組成的國家要想強大,也得學習達賴調整自己、適應變化的能力。窮則變,變則通。
西藏為什麽曾被大英帝國欺負?因為落後就要挨打, 而閉關鎖國,則是落後的主要原因。英國的侵略曾經讓西藏極端到把所有老外當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不是每一個老外都是壞人----------如同不是每一個老外都是好人。所以,當我們把所有和我們不同的人都當作敵人,我們就會失去潛在的朋友,製造更多的敵人,而等到敵人的數量和力量大過我們時,我們才後悔當初的狹隘短視是自掘墳墓。
達賴之所以受西方的歡迎,不僅僅因為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還因為達賴一直在和西方密切交往,所以西方會很自然地反對中國政府:“我聽過達賴的演講,我和他一起聊過天,他沒有你們中國政府說的那麽壞。”
國際關係中,為了各自的生存與發展,每一個國家都在想辦法多交朋友,但怎麽麵對敵人呢?把敵人趕走或者妖魔化敵人都是短期政策,別忘了,我們的祖先早就告訴我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所以,戰勝敵人的第一步,就是了解敵人。而要想了解敵人,就要接近敵人。誰都想被別人歡迎,但如果你想得到擁抱,最好張開雙臂先去擁抱別人,友好就是這樣簡單:給與擁抱的同時,你也同時得到了一個擁抱,一點都不吃虧。誰都不是完美的,如果我們每個人是隻有一隻翅膀的天使,那我們隻有互相擁抱著才能飛翔。
坐下來,給敵人端上一杯茶(當然不能下毒,因為這種手段隻會製造更多的敵人)。平心靜氣地問敵人:“你為什麽恨我?”
而敵人很可能也在困惑同樣的問題:“你為什麽也恨我?”
雙方把各自的立場擺在桌上,看看分歧有沒有調和的可能,如果有,再進一步談如何調和。其實,談著談著,雙方可能發現自己多少還是有些讚同對方的。大家都是人嘛,誰願意整天活在對敵人的恐懼中?誰又有那麽多力氣進行無休無止的爭鬥?誰不想好好過日子?簽署合作協議,握手言歡之後,雙方都能回家睡個好覺了。
當然會有談不攏的時候,但不論是談或者打,或者象朝鮮戰爭的後期,邊談邊打, 了解敵人始終至關重要。
中國政府整天盼著達賴早點圓寂,覺得沒有了達賴,西藏問題就不再是個問題。
果真如此?
如果西藏問題,緊緊隻是達賴一個人的問題,那問題不是很好解決?國家安全局直接派間諜除掉這個眼中釘不就行了?
獨木不成林。達賴問題的背後,有很多“非達賴”因素:西藏的曆史,藏族與漢族在語言、文字、宗教和文化等方麵的衝突,比如很多藏人不上學,不工作,可以花一整年的時間朝聖,走一步,停下來,五體投地跪拜在亂石堆中,有幾個漢人願意這樣風餐露宿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反過來,有些藏人嫌漢人太庸俗,太勢利,因為他們覺得漢人的腦子裏沒有神的崇高與偉大,隻有一張又一張的鈔票和沒有盡頭的物質享受。
還有整個西方與中國的矛盾。給達賴頒發諾貝爾和平獎的,是挪威諾貝爾委員會;接見達賴的,不僅隻是美國總統,還有法國總統等。而達賴發表演講的場所,就更多了,一會在倫敦,一會又在耶路撒冷。所以,“非達賴”因素導致的西藏問題決不是取消達賴那麽簡單,因為在達賴的背後,還有個龐大的國際社會需要中國政府去應對。除此之外,“民間外交”也不可忽視。我在散步的時候,都能在美國人的花園裏看到“西藏站起來”的小木牌。
如果達賴讓中國政府失望,長命百歲,身子骨繼續硬朗,中國政府還是得考慮如何與達賴這個“燙手山芋”過招。別總忙著罵達賴,因為那樣會幫助達賴得到更多的同情。靜下心來,仔細總結達賴作為一個人、一個宗教領袖的成功經驗,汲取他失敗的教訓,會讓我們明白,不論作為正麵宣傳,還是反麵教材,隻要善於學習,達賴會讓中國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