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隨影子（五十一）

麗提著一籃子墨綠色回到家，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多時了。

灶間的飯桌上倒扣著祖父用竹篾和網紗編的飯罩，麗輕輕抬起來看了看，是一小碗炒青菜，麗仍舊把飯罩扣嚴實了，穿過房間走到大廳裏。

祖父和姐姐許是已經下地幹活去了。門的內側擺著兩個姐姐編織漁網的木凳，用完了線的幾根編針插在旁邊的尼龍線團上，凳頭掛著的袋子裏有幾個纏好了線的。

祖父通常幫著用竹子削編針，有時把空了的編針滿滿地纏好了尼龍線備用。天晴的晌午，姐姐編一會兒漁網，困了把頭擱在凳子上打個盹，醒來時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印著橫豎的線條。陰天，大家都不歇晌趕著編。

漁網是村裏或鄰村的男人定做的，幾塊錢一丈，網眼小的要比大的借錢高，隻是看著眼睛發花，半天也編不了一尺。趕著交貨了，瞅空編自己家裏用的小網，或者麵前擺一堆網坐在中間縫補被魚或什麽掛破的地方。

母親右手捏著縫針，繩線連著左手裏握著的一隻鞋底，一麵紅的一麵白的，頭勾在胸前，身子不時往前傾斜過去，一震，坐好了，又漸漸往前傾斜過去。

突然母親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看到麗，用手撫了把臉，站起身：不知怎麽睡著了。幾時回來的？飯吃了吧？

麗搖搖頭：不餓。

母親慌忙拽了麗的手到灶間，按在桌旁坐下，拿開飯罩，打開飯鍋，用手在鍋邊探了探：還有點熱氣。用柴火焐著的。

隨著嘁吭的摩擦聲，母親從廚子裏拿出一隻粗瓷的大碗盛了一碗飯放在麗麵前，把竹筷子遞過來，坐在旁邊催麗快吃。麗接過筷子，用筷子頭粘起幾粒飯，放到嘴裏慢慢嚼，眼睛平直地望著前麵。

母親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把手探到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布包，一層一層打開了，是四折的幾張紙幣。母親一張一張把紙幣搓開，五塊的，兩塊的，一塊的，用兩個手指夾著，把布包小心包好，摶在手心裏放回口袋。然後把手指夾著的幾張紙幣捏著又點了一遍，理整齊了遞到麗麵前：數數看對不對。吃完飯去趟中學把名報了吧。天還不晚。

麗呆愣了一下，裂開嘴笑了笑。三口兩口把碗裏的飯塞到喉嚨裏，直了直脖子，站起身往外跑，一邊說：我去中學了！

“哽著了吧？喝口茶消停消停......”

母親倚在門邊，手裏拿著碗要去倒茶，望著麗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