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四）

這天研究室裏氣氛有些緊張，是大教授的生日。負責娛樂安排的兩三個人上午課一結束，分頭匆匆開車去定點抬來一個大蛋糕，買來生日禮物。下午是兩堂連著上的集訓課，10分鍾休息時大家紛紛趕回研究室，把蛋糕擺上，插上蠟燭，把咖啡茶飲料和杯子碟子準備好。

管事老師走過來看了看準備工作，往紙袋裏的禮物瞅了瞅，說：獻花當然還是菲菲了，這兩年都是她上場的。

參與安排的兩位女生互相望了望，趕緊把身邊的一枝裝在塑料袋裏的紅玫瑰和禮物袋擺在桌麵上，其中一位跑過去跟我的鄰座點頭哈腰。鄰座聽後從座位上站起來，趕緊拿著小手包出去了。一會兒嫋嫋婷婷地走過來，臉上畫了新彩，嘴唇紅嘟嘟的，很可愛。

準備就緒，關了日光燈，大家垂手恭候。隨著一聲不很響的咳嗽，大教授嗬嗬笑著登場。有人機敏地點上蠟燭，同時大家唱起生日快樂歌，吹蠟燭之後獻花禮物掌聲，氣氛很熱烈。日光燈重又亮了起來，分切蛋糕，倒茶，手忙腳亂。

鄰座一直笑嘻嘻地在大教授近旁，傳杯遞盞，不時說些什麽引得大教授哈哈哈地樂。那笑聲於是一圈一圈地波及了主事，管事的老師，老三屆，老二屆...及至站在最外圍的我們這些下手，臉上也浮著或深或淺的笑的影子。

吃完蛋糕，大家散去。我們幾個收了杯碟碗盞，洗淨擦幹了，奔跑著去接著上課。

今天不用去打工，下完課回到研究室裏，立即聽到一個有點低沉有點女性的男中音在講電話，旁若無人，而事實上他旁邊的位子上沒有別人。不一會兒男中音來到我旁邊，翻了翻桌上的幾本書，另一隻手裏攥著一張花花綠綠印著比薩餅的廣告單，口裏說著：你看這些書沒有什麽用的，我可以借你幾本。那可是經典，比你這些強得不知多少。

我抬頭瞟了他一眼，占我視野最大麵積的是他突出的肚子。想到剛才有人用‘大母蝗蟲’提到他，再近距離看看他的模樣，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他興許認為我對他的話感興趣，也跟著笑了。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撥號，一邊說：你幫我講電話，告訴他們我要點這個比薩餅，不要放蘑菇。再加一灌可樂，這是我的慣例。要他們四十分鍾左右給我送到。

我按照他的要求回答了對方的提問，給他把比薩餅定好。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跟我滔滔地自說自話，不容我插嘴。

“我其實去過你們國家，幾年前。他們給我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賓館裏給我提供享受的女人。我在那裏的經曆，你肯定想都想象不到，那可真是不可置信！你們普通老百姓做夢也沒去過那些地方，看過那些世事。你能想象得到你們的那些官員每天都過著怎樣的生活，去怎樣的場合做著怎樣的事嗎？你不可能想象得到的。順便問一句，你不是官家子女吧？就算你是，你也不會有機會知道你的父母在做什麽。而我，就有那樣的經曆，你無法想象的。”

我的驚訝似乎讓他很滿意，簡單地回答了我的幾個小問題，他又接著說：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經曆呢，就象做夢一樣。而事實上，我現在還經常做噩夢，夢見自己被人追殺。他們吞了我帶去的投資，又給我加入保險，想把我滅了拿保險金。我現在都經常做惡夢，被人追著趕著，醒來嚇出一身冷汗，以為是真的。一切都象真的發生了的一樣，你說我害不害怕。

我緩過神來，不太自信地說：如果發生的那一切是真的，我感到非常遺憾，為你在我的國家裏的不愉快的經曆。你知道，我就是你說的最最普通的老百姓，無法想象你說的那些。不過，如果我的某些同胞給了你那麽不可回首的經曆，我向你道歉。幸好，你還有過那些美好的記憶，見識了一個不可想象的世界，無論是好是壞。或者應該說有好的也有壞的。

他揮了一下手，象要抹去空中掛著的蛛絲，然後把手腕上的表旋過來擺正了位置看了看，說：他們快來了，我去樓下等著。

他手裏揚著喝剩了一半的可樂，和裝比薩餅的空盒子，回到他自己的桌旁，撥號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