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黃昏,第九兵團各部按預定部署發起反擊,迅速完成了對長津湖地區之敵的分割包圍。從西側進攻的第二十軍之第六十師占領了富盛裏、小民泰裏一線,切斷了下碣隅裏敵人的南逃退路,第五十八師進至上坪裏地區,從東南西三麵包圍了下碣隅裏之敵。該軍第五十九師占領了下碣隅裏西北死鷹嶺、西興裏陣地,割斷了柳潭裏與下碣隅裏敵人的聯係。該軍第八十九師亦迫近社倉裏。從正麵進攻的第二十七軍,其第八十一師主力占領了位於赴戰湖西側的小漢岱、廣大裏地區,割裂了美步兵第七師與美陸戰第一師的聯係;第七十九師向柳潭裏之敵進攻,當夜殲敵一部,與敵形成對峙;第八十師附第八十一師第二四二團包圍了新興裏、內洞峙之敵,並殲其一部。第九兵團之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部隊經一夜戰鬥,把一字長蛇陣的美陸戰第一師和美步兵第七師一部成自柳潭裏向南新興裏、死鷹嶺、下碣隅裏到古土裏截為5段。
戰至此時,態勢極為有利,第九兵團占有先機,又有兵力優勢。根據國內戰爭的經驗,解決戰鬥應該是一兩日之內的事。滅敵心切的宋時輪當即要求各部迅速攻殲當麵之敵。沒有想到,他們撞上了完全被鋼鐵包裹起來的美國鬼子,圍殲被分割包圍之敵的戰鬥進行得極為艱苦、極為殘酷、極為慘烈、極為悲壯。其艱巨程度完全出乎出戰前的想象和預計。
美陸戰第一師和美步兵第七師這兩塊骨頭太難啃。
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久曆戰陣的老行伍奧利弗·史密斯少將的應變能力確也不俗。招法也出得特別,近200輛坦克在幾個被圍點上圍成環形防禦圈,開辟臨時機場,迅速運走戰傷和凍傷人員,運來武器彈藥和禦寒裝備。夜間死守,白天依靠強大的地空火力掩護,向第九兵團攻擊部隊發動猛烈反撲。
而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部隊,兵員雖有10萬之眾,但因隱蔽機動,重型火炮全部未能跟進。隻有少量輕便火炮伴隨步兵行動,而每團隻有8~9具90火箭筒作為反坦克火器,無法對坦克包裹起來的美軍陣地形成實質性威脅。輕武器也是如此,水冷的馬克沁重機槍打不響,迫擊炮炮管收縮炮彈根本放不進去,輕機槍必須兩個小時發射一次才能保證隨時都能打響。
宋時輪的戰士們能用的武器隻有步槍、刺刀和手榴彈,而手榴彈竟然成了這支部隊的“重武器”。那當然是相對一發步槍子彈而言的了。然後是饑餓和寒冷,部隊少至兩天,多至9天吃不上一頓熱飯,一天能抓上一點炒麵來吃那是幸運。第九兵團的江南子弟們毫無寒區作戰經驗,凍傷減員異常嚴重,甚至大大超過了戰鬥減員。就是在這樣情況下,他們還一再突入美軍陣地,但都因火力不足,凍傷嚴重,都不能於當晚解決戰鬥,最後又不得不一再撤出。
第一天晚上的戰鬥就打成膠著。雖然給被圍之敵受到重大打擊,但第九兵團攻擊部隊各部傷亡也異常慘重。攻擊新興裏的第八十師減員近1/3。而向柳潭裏進攻之第七十九師減員竟達2/3,而兩個師的的凍傷減員竟達全部減員數1/3。這意味著戰鬥開始頭10個小時,第九兵團攻擊部隊全部減員竟達近萬人。無需再多費筆墨描繪戰鬥的激烈程度和美軍火力的強大,這個數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宋時輪痛心疾首,將來回國有何顏麵向陳老總交代?
這才開頭,更慘重的犧牲還在後頭。
28日全天,被圍美軍全力反撲,第九兵團各部在饑寒交迫、非戰鬥減員劇增和裝備低劣的極端不利的情況下迎戰在航空火力和優勢地麵炮火掩護下的美軍部隊。戰鬥最為激烈的是包圍著陸戰第一師的柳潭裏和下碣隅裏。
美陸戰第一師確實是美國軍隊中最為凶悍的部隊。柳潭裏的美陸戰第一師第五、第七團連續5次衝擊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的1282和1240高地,陣地被美軍的燃燒彈炸成一片火海,岩石化作粉末,樹木變成焦炭!得而複失,失而複得,幾度易手。下碣隅裏的美軍也拚命向第二十軍的部隊反撲。敵人付出重大傷亡後沒有突出重圍。但宋時輪迅速殲滅被圍美軍的企圖也沒有實現。28日當晚,第八十師不顧重大傷亡,向內洞峙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二團一個營和炮兵、坦克各一部發動猛攻,將其指揮所摧毀,殘敵遺屍300餘具,逃住新興裏。第八十師雖於當晚一度突入新興裏,但因兵力不足,凍傷減員太大,隻好撤出戰鬥。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殲滅陸戰第一師800餘人,壓縮了其陣地。至此,第八十師戰鬥與非戰鬥減員已達2/3。
宋時輪極為震驚。這是在國內戰爭中從未遇到的情況。如果損失按這個數字上升,整個兵團能支撐多久?如此嚴重的局麵,還敢不敢打?還能不能打?
出國前毛澤東宋時輪談話時,就指出第九兵團東線作戰是一次戰略性任務。11月5日,毛澤東還就此致電誌願軍首長和東西兩線指揮員,提醒大家注意:如果東線打得不好或打得不及時,江界有可能失守,美第十軍將從東麵威脅誌願軍西線部隊,西線部隊完全有可處於敵東西兩線敵軍的合圍之中,必將造成全局上的不利態勢。第九兵團如果在此關鍵時刻動搖手軟,讓美第十軍部隊衝出包圍,導致全局的被動,自己將成為千古罪人。
宋時輪咬牙定下決心,打!不惜一切犧牲完成這個戰略任務。舍小我而就大我。
宋時輪,真英雄也!打,隻能一個個地打。先打誰?
經兩天戰鬥,第九兵團對被圍之敵部署已進一步查明,柳潭裏之敵為美陸戰第一師第五團兩個營、第七團和炮兵第十一團兩個營;新興裏之敵為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一團兩個營和第三十二團第一營及師屬炮兵第五十七營和坦克分隊,下碣隅裏為美陸戰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兩個營、第五團1個營和1個坦克營。總兵力為10000餘人。
宋時輪調整部署,決定先對戴維·巴爾的美步兵第七師下手,首先殲滅新興裏之敵,爾後轉移兵力逐個殲滅柳潭裏、下碣隅裏之敵。
29日,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令第八十師張師長調整建製,整理戰鬥組織繼續戰鬥,同時調孫瑞夫師長的第八十一師主力會同第八十師圍殲新興裏地區之敵。第二十七軍預備隊第九十四師準備隨時投入戰鬥。為配合第二十七軍攻殲新興裏之敵,宋時輪決定,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也分別對下碣隅裏、柳潭裏之敵進行鉗製性攻擊。第二十軍第八十九師對杜倉裏之美步兵第三師第七團暫取守勢。為準備第二步攻殲柳潭裏之敵,第二十軍第五十九師暫歸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指揮。
這邊剛在運動部隊,調集兵力,史密斯卻先動了手。
下碣隅裏和古土裏的美軍部隊,分別向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和第六十師陣地猛烈進攻,企圖打開接應新興裏和柳潭裏美軍部隊的通道。來勢洶洶。29日拂曉,美陸戰第一師部隊在飛機坦克配合下,向下碣隅裏東南角1071.1高地發起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衝擊。1071.1高地處在新興裏、柳潭裏和下碣隅裏“Y”字型三岔交點位置上,其地位對雙方的重要不言而喻。據守高地的是第二十軍第五十八師第一七二團第三連第三排,帶隊指揮員是第二十軍著名的戰鬥英雄楊根思。
28歲的楊根思是新四軍老戰士,參加過淮海戰役等大小數十次戰役戰鬥,多次榮立戰功,是著名的戰鬥模範和爆破英雄,9月份剛出席過第一次全國戰鬥英雄代表會議,受過毛澤東等中央領導的接見。這樣殘酷的戰鬥,他也是頭一次經曆。要飯花子出身的楊根思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站著做人的價值,惟其如此,他也更知道這種價值對於剛剛才站起來的他的同胞們的意義。當然也就更明白自己腳下這個陣地對於眼前這幫美國鬼子的重要性。不能把這個重要性讓給美國鬼子。除非他們踏著自己的屍體。這沒什麽,上了陣地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反正任何洋鬼子你甭想象過去日本鬼子一樣,一個傷兵進村就能嚇跪一村中國人。那日子沒啦,再也不會回來了。現如今的中國人是站起來了的中國人,死也要站著死。
上午10時,美陸戰第一師發起八次衝擊後,全排隻剩下兩名傷員,所有的彈藥全打光了。增援部隊尚在途中,美國鬼子眼瞅著又要衝上來了。負了傷的共產黨員楊根思平平靜靜地把最後一個炸藥包放在自己跟前,又平平靜靜地對那兩個傷員說:“你們下去,把重機槍帶下去,不能留給美國鬼子。”“連長,你……”傷員們不想扔下自己的連長。“這是命令!”楊根思斬釘截鐵。“是!”傷員哽咽著給楊根思行了個莊重的軍禮,拖著重機槍爬下了陣地。
陸戰第一師40多個美國鬼子衝了上來。楊根思站起來一把拉著了導火索,導火索哧哧地冒著煙。楊根思大步向美國鬼子走去。美國兵根本沒想到這人是來拚命的,都沒開槍,一個人嘛,能怎麽樣。待到走到跟前了,才發現哧哧冒煙的導火索。哇的一聲扭頭想跑。一聲巨響。敵人腐爛變泥土,
勇士輝煌化金星。
楊根思,是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一位特等功臣和特級戰鬥英雄,
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一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
29日下午,古土裏、堡後莊、真興裏地區的美陸戰第一師第一團1個營和1人坦克營、英國皇家陸戰隊及韓軍陸戰隊一部1000餘人,在50餘加飛機的掩護下,向誌願軍第二十軍第六十師富盛裏、小民泰裏一線陣地猛烈進攻,企圖打通與被包圍的下碣隅裏、新興裏、柳潭裏之敵的聯係。
這是史密斯的一個敗招。不要說這樣的兵力出援於事無補,就是這支部隊本身也為對手創造了在運動中予以殲擊的極好機會。運動的美國鬼子比固守的美國鬼子好對付得多。
第六十師師長俞炳輝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守衛富盛裏的第二十軍第一七九團奮力擊退這支美軍的多次進攻,並於黃昏在敵軍失去飛機掩護的有利情況下,對其實施堅決的反衝擊,將其包圍在富盛裏以北的公路上。
經徹夜激戰,除坦克大部分逃回古土裏外,其餘美、英、韓軍大部被斃傷,僅存的240人於11月30日晨6時在麥克勞林少校率領下全部舉手投降。
29日14時,柳潭裏的美陸戰第一師部隊向第二十七軍第七十九師陣地攻擊,並空投傘兵百餘名配合,均被已傷亡慘重的第七十九師部隊擊潰。
史密斯這一輪出拳,差點把自己手給打折了。
史密斯這一輪拳出完後,宋時輪出手了。
11月30日,戰將陶勇親臨新興裏,指揮第八十師和第八十一師主力和第二十七軍全軍炮兵,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同時向新興裏之敵猛烈攻擊。提著“重武器”手榴彈的戰士們蜂擁衝進美軍的坦克防禦圈內,與美國兵血肉相搏,並於次日拂曉,將敵壓縮至狹小地區,11月30日13時,第三十一團長麥克勞恩上校見傷亡慘重,待援無望,便在40餘架飛機掩護下,以10餘輛坦克為先導,沿公路向南突圍。第八十師和第八十一師在傷亡慘重,有些團隊在隻剩幾十個人的情況下仍然堅持戰鬥,冒著敵機轟炸奮勇投入追擊,沿途圍追堵截,又將該敵截殲大半,團長麥克勞恩上校被擊斃。
戰鬥異常慘烈、悲壯。第八十一師第二四二團第五連在奉命在敵人撤逃途中設伏。戰鬥打響了,卻無人站起來衝鋒。他們永遠站不起來了!已經展開戰鬥隊形的整整一個連的幹部戰士,全部凍死在陣地上,人人都是手執武器的衝擊姿態,怒目注視著前方。沒有一個向後的。全部化作一座座晶瑩的冰雕。一百多人的連隊,幸存者僅僅是一個掉隊戰士和傳達命令的通訊員,筆者鍵擊致此不由淚雨潸然,大慟難抑。
烈火焚身的邱少雲已經家喻戶曉,可有誰知道在1950年朝鮮東線那個寒冷的冬天,在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九兵團中還有著眾多沒有留下姓名的雪上邱少雲。為了所有的中國人都能夠挺直了腰杆生活,他們付出了自己永遠不能站在這個世界上的代價。朋友們,記住這些英勇無畏的無名士兵!
兩條腿怎麽也跑不過汽車輪子。
剩下的敵人眼瞅著就要竄過封凍的長津湖與湖西的美陸戰第一師會合了。這當口,一個再巧不過的事情發生了。塞滿了一輛輛汽車的美國兵萬萬沒有想到,機械化好是好,機械化使他們擺脫了中國兵沒完沒了的衝擊,但最後埋葬他們的,也正是賴以生存的機械化。剛封凍的長津湖隻能過人,不能跑車,載滿人的汽車單位壓力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壓強太大,致使湖麵坍塌。又水葬了一部分美國兵,接任團長指揮的弗恩中校也在其中。
人怒天亦怒!剩下的不到幾百人,剛跑到後浦裏、泗水裏地區,又一頭撞在第八十一師的設伏網上,全部就殲。至此,美步兵第七師第三十一團、第三十二團第一營和師屬第五十七炮兵營共1個加強團的兵力,全部被第二十七軍部隊殲滅,俘虜該團官兵300餘人。第三十一團團旗亦被繳獲。這是在整個抗美援朝戰爭中,中國人民誌願軍殲滅的唯一一個美國陸軍團級單位的建製部隊。
彭德懷聞訊大喜:“嘉獎第九兵團,嘉獎第二十七軍。”
12月2日淩晨2時,毛澤東致電誌願軍總部並宋時輪:“慶祝第九兵團兩次殲敵大勝利。”
宋時輪這一拳打得又凶又狠。第九兵團掉過頭來又要收拾柳潭裏的陸戰隊。
11月30日,美第十軍軍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少將向陸戰第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少將和美步兵第七師師長戴維·巴爾少將傳達了麥克阿瑟的新命令:長津湖附近所有部隊全部撤往鹹興、興南地區。其實陸戰隊已經完全動搖,史密斯知道如果再不趕緊脫逃,步兵第三十一團的命運將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幾天,他已深深地感覺到,中國軍隊是一支勇敢善戰士氣高昂的隊伍,有很強的戰鬥力,從他們不畏重大傷亡奮勇衝鋒的精神來看,他們根本沒把陸戰第一師放在眼裏。他急令柳潭裏的陸戰第一師部隊迅速突圍,向下碣隅裏靠攏。
12月1日,進至清津、惠山鎮等地之敵開始向鹹興地區撤退,柳潭裏的陸戰第五團和第七團也在大量飛機坦克支援下全力衝出包圍,向下碣隅裏靠攏。宋時輪知道他的戰士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第五十八師和第五十九師部隊營連排三級幹部絕大部分都被凍傷,戰士們凍餓減員已達到驚人的地步。而麵對的陸戰第一師陸空協同作戰水平非常之高,近距空中支援的飛機在兩軍相距50米的距離內仍然敢進行凝固汽油彈的攻擊,給阻擊部隊造成了慘重的傷亡。但值此關鍵時刻,必須堅持打到底!
第二十七軍彭德清軍長命令第五十九師師長程業棠率主力堅守死鷹嶺,阻敵南逃北援,第七十九師和第九十四師由柳潭裏向死鷹嶺馳援。但這些在凍餓和戰鬥中嚴重減員的部隊戰鬥力已大大打了折扣。宋時輪隻有寄希望由長津湖東側直插下碣隅裏至真興裏一線的預備隊第二十六軍部隊。就看最後誰先搶到位。機動力極強的陸戰第一師最後還是占了上風。
12月3日,史密斯豁出血本,在航空火力掩護下,從下碣隅裏向柳潭裏出擊,接應陸戰第五團和第七團。第五十九師腹背受敵,與敵反複爭奪,陣地幾經易手。終於還是被陸戰第一師突破陣地。死傷累累的陸戰第一師第五、第七團翻越死鷹嶺,進入下碣隅裏與史密斯會合。宋時輪懊惱萬分,大聲問作戰參謀:“第二十六軍為什麽不上?”“第二十六軍還未到位!”宋時輪一拳擊碎鋪著地圖的木板桌,鉛筆、茶杯散落一地。還有什麽比讓被自己打得頭破血流的對手從眼皮子底下逃走更讓一位戰將痛苦的呢?
陸戰第一師合兵一處後,一麵緊急空運傷員,一麵調集真興裏以南美軍部隊北援接應。陸戰第一師陸續空運走的傷員就有4500餘人之多宋時輪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打”字,不管局麵多麽困難。宋時輪原擬調生力軍第二十六軍於12月5日發起進攻,消滅陸戰第一師於下碣隅裏。但第二十六軍部隊因大雪未膝,路途遙遠,行動困難,遲至12月6日晚才到達預定位置。可史密斯一大早就跑啦!
沒有更多辦法的宋時輪隻好又使出土八路的老法寶。斷橋破路。第二十軍軍長張翼翔接到宋時輪的指示後,馬上命令第六十師部隊把從下碣隅裏至古土裏乃至真興裏道路上的橋梁全部炸毀,封鎖敵南逃之路,特別是下碣隅裏向南到古土裏之間的水門橋。12月4日,第六十師將架在峽穀的斷崖上的水門橋炸毀。照國內戰爭的經驗,擁有1400多輛各型車輛、輜重和坦克的陸戰第一師這下是沒跑了。確實,陸戰第一師這時被堵在路上被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的部隊打得焦頭爛額,一天也挪不了幾裏路,眼瞅著就要完蛋了。可他們還是絕處逢生了。
12月6日,美第十軍工兵中校約翰·帕特裏奇乘飛機偵察了水門橋,估算出需要4套M2車轍橋。為保險起見,決定空投8套。次日上午9時半,美國遠東空軍第五航空隊出動C-119運輸機8架,將8套鋼製的車轍橋板和木製的車轍橋組件投向古土裏環狀陣地內。隨即,陸戰第七團輜重隊擔任掩護,兩個工兵排當天就將水門橋架通。不僅如此,對於第二十軍用毀壞車輛設置的路障,陸戰第一師用推土機很快就予以清除;對於被炸毀的道路和橋梁,陸戰第一師機械化作業的工兵分隊很快予以修複或重新修築了迂回道路。當晚,美陸戰第一師第五、第七團衝過水門橋,與先期到達的美陸戰第一師師部和第一團會合。
如此驚人的綜合能力,如此迅捷的機動速度。宋時輪和他全兵團的官兵們都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具有高度現代化戰爭手段的陸戰第一師確確實實是個此前從未遇到過的勁敵。陸戰第一師這個敵人,給中國軍人上了血與火的一課。經曆過這場戰爭的士兵,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軍隊長上現代化的翅膀。陸戰第一師對第九兵團也有“從未見過”的認識,“中國兵這樣多,這樣頑強地反複進攻的事從未見過。”“他們冒著陸戰隊的炮火源源而來,其視死如歸的精神令陸戰隊員們肅然起敬!”“對這場戰鬥,我感覺是強烈的,因為我失去了所有的戰友。我們傷亡慘重。我從未見過像這樣的戰鬥。我曾經在二戰中,遇到過德軍最後一次大反攻,但也不似長津湖之戰這樣激烈。那情景真是不堪回首。”多年後,美步兵第七師師屬第五十七炮兵營營長卡羅·D·曾頓斯中校如是說。
12月9日夜,美陸戰第一師所有車輛在公路和橋梁上川流不息,倘若有一支生力軍在此時此刻再度出現,疲憊不堪焦頭爛額的陸戰第一師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度支撐一記致命重拳的狠擊。可是宋時輪已經沒有生力軍了。在大雪中徒步機動的第二十六軍受到美航空火力的狂轟濫炸,白天根本無法行動,晚上追擊又走不遠,每次都隻能抓住陸戰第一師的一個尾巴。而第二十軍和第二十七軍的部隊經連日作戰,饑寒交迫,戰鬥力大打折扣,已經形不成強有力的拳頭了。本來水門橋南側有第六十師的1個連隊設伏,又處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位置。應該是史密斯的一個克星。可已凍餓10餘日的他們全部站不起來了,大部分官兵凍死。當後續部隊趕來的時候,少數握著手榴彈的幸存者也奄奄一息。趕到的後續部隊目睹此狀全部痛哭失聲!轉身就瘋狂地衝向戰場。但還是要打!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兩支英勇的鐵軍還是表現出高昂的戰鬥意誌,所有還能活動的人包括輕傷員都投入追擊,死死地纏住敵人,幾次將陸戰第一師部隊截住並予以沉重打擊。許多已經凍掉腳趾頭的戰士仍然一瘸一拐地提著手榴彈去追擊敵人。陸戰隊員們多次被幾個甚至一兩個中國士兵打得半天動彈不得。“隻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鬥下去。”這就是新中國的人民軍隊。陸戰第一師一路上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12月12日,精疲力竭的陸戰第一師在美步兵第三師的接應下,逃出第九兵團的包圍。他們把這段曆程稱為“地獄之火”。
據陸戰第一師自己統計,僥幸逃脫包圍後,有著24124名官兵的美陸戰第一師戰鬥減員4418人,凍傷減員7313人,減員總數為11731人。減員數量為全師兵員總數的40%。加上美步兵第七師、步兵第三師及其它部隊的損失。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九兵團在長津湖戰鬥中共殲滅美軍13900餘人(戰鬥傷亡)。第九兵團戰鬥減員19202人,凍餓減員28954人;減員總數48156人。減員數量為全兵團兵員總數的32.1%。也就是說,全兵團每3個人中就有1個人犧牲或負傷。第二十軍凍傷最為嚴重,營連排三級幹部大部分被凍傷所致壞疽致殘致亡,作戰結果:聯合國軍美第十軍傷亡慘重,演成全線大潰退,完全沒有達成其戰役意圖;而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九兵團全線進攻,基本實現戰役目標,並完成巨大的戰略任務。
中國軍隊在東西兩線的作戰,從根本上改變了朝鮮戰局。沒有人公開批評過宋時輪將軍在如此眾多的凍傷減員的問題上應負什麽責任。毛澤東沒有,彭德懷也沒有。他們都知道,在瞬息萬變的戰爭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亂原部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加上剛成立的國家沒有建立起相應的應急動員體製,出現這樣大的非戰鬥減員是難以避免的。而宋時輪麵對複雜情況決心堅定,處置果斷,完成了艱巨的戰略任務,表現出高度的全局意識和戰略觀念,是一個優秀的高級指揮員。
毛澤東多次發電,對宋時輪和第九兵團予以高度讚揚。可宋時輪將軍卻終生為此自責、內疚。倘若從接到準備入朝作戰命令開始,就不對補給存依賴心理,捧起老法寶,發動大家“八仙過海”想辦法就地籌集或購買冬裝;倘若能照原計劃在山東完成3個月整補;倘若能在東北實現兩周整訓並進行必要的補給,凍餓減員會更小,作戰成果會更大。但是,戰爭畢竟是戰爭,沒有“倘若”可言。
何況是一場別人強加於我們的戰爭。
1952年7月11日,時任中國人民誌願軍副司令員的宋時輪將軍被中央軍委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高級步兵學校校長。9月的一天,在鴨綠江邊即將返國的宋時輪將軍向長津湖方向脫帽彎腰,向長眠在那裏的他認識和不認識的戰友、那些有名和無名的忠勇士兵,深深地鞠躬90度。當他抬起頭來戴上軍帽向他們致莊重的軍禮的時候,人們發現,這位身經千戰的名將已經淚流滿麵。
1992年,一位英籍華人在《世界軍事》上撰文:“第二次戰役即清(川江)、長(津湖)之戰‘迫使敵軍轉入防禦,從而扭轉了朝鮮戰局。’”“中國人自近代以來第一次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一個西方列強(而且是最強國)的戰爭應該是抗美援朝戰爭。隻是經過這場戰爭,中國人才真正在世界強國之林中站立起來。清長之戰是對一百年前鴉片戰爭的一個交代:是的,我們戰敗過,但是現在我們勝利了!因此,清長之戰值得我們每一個炎黃子孫永遠引為自豪和加以紀念。”“建議:宣傳清長之戰的曆史地位,每年12月24日舉行隆重的紀念活動。”他還建議,為宋時輪、梁興初等民族英雄和他們的士兵們刊碑。筆者舉雙手投讚成票。1991年9月17日,宋時輪將軍麵帶微笑走向永恒。他曾說:“讓我們永遠記住這段曆史,因為它是中華民族的輝煌!”我們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