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的中國女人第六章(2)

春節快到了。

自從南加州知青協會成立以後，每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就是協會最大的一次聚會，前來參加的人大約有四五百人。葉秀想利用這次機會，把自己的產品推銷出去，行的話就是為以後打下基礎。她決定在晚會的地方擺個攤。這麽大的盛會，得準備多少東西才夠賣呀？一定要好好籌劃一下。

葉秀想找慧敏來幫忙，慧敏是葉秀以前的同事，又是同齡人，她還介紹人她進了知青協會，自然就成了好朋友。   

葉秀給慧敏講了請她幫忙的事，慧敏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那幾天，慧敏一下班就直奔葉秀家。她倆商量，種類不能太多，幾個代表性的就行，少而精。順便印一些菜單附上，隻要價廉物美，還怕沒的回頭客。更何況這是知青協會，總有情結在裏頭。她倆推出的產品：鹵菜2元一盒，甜酒釀2元一盒，牛肉夾餅1元一個……一共五六個品種，為了製作這些產品，每天都忙到深更半夜。

晚會是5點進場，她倆提前就在入口最當道的地方擺好了一個攤位。

一撥一撥的人開始進場了，慧敏開始吆喝了：“白餅夾牛肉，可是四川小吃哦！不嚐不知道，嚐了才知道。一個餅，一份情，捧個場，表份心，給一份支持和鼓勵。祖傳秘方甜酒釀，好多朋友都知道，任何超市都比不了。獨特麻辣醬，傳統加改良，保你吃了就難忘……”慧敏邊說邊打招呼，好似說山東快書。駐足的，觀望的，看熱鬧的很多，但買的人卻很少。

“有試吃的嗎？”人群裏有人起哄。

“這麽便宜的東西試什麽試？”慧敏白了那人一眼。

葉秀站在旁邊，本來就很不好意思，此刻就更是無地自容的樣子。仿佛那叫賣的是自己的臉麵、自尊。

“算了吧，我們別賣了。”葉秀難為情地說。

“那咋行？這麽多餅子不賣出去，明天就不新鮮了。現在大家趕著看演出，等會散場一定有人買的。”慧敏安慰葉秀。但嘴上這麽說，其實她心裏也設底。剛才那一撥撥人群中，好熟悉的臉怎麽一下就像不認識似的，他們曾經都是葉秀家的座上客，怎麽會是這樣子？

散場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葉秀眼見人潮來了又去了，看著離去的、尤其是熟人的背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不叫就沒戲了，這些天的心血白費了不說，這可是我孤注一擲的最後生路了，失敗意味著什麽？未來的路更難，還還我們風雨飄搖的家的存亡……

她終於心一橫，有什麽比錢、比生存更重要呢？顧不了那麽多了，她馬上扯起嗓子，喊了起來：“正宗家鄉小吃，這牛肉餅可是今天下午才做的哦，洛杉磯絕沒有第二家。麻辣醬的花椒可是正宗四川的，臘肉可是茶葉熏製的哦，獨特的味道保你回味無窮……”

人們終於像發現美洲新大陸般地圍上來：“我要十個餅。”

“我要兩盒甜酒。”

“我要兩瓶麻辣醬。”

葉秀跟慧敏，這才忙乎了起來-----一會兒工夫，就賣的所剩無幾。

慧敏點著錢，興奮地對葉秀說：“總算沒有無功而返，成績不錯，三百多塊呢。我相信這裏頭有很多人一定是回頭客。”

“但願如此吧。”葉秀若有所思，幽幽地說。剛才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似地在她眼前過。那一張張熟悉卻一閃而過的臉，想起他們匆匆回避的眼神，她的心，一片蒼涼。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為什麽會這樣？想起知青協會剛成立的時候，她是一腔熱血，把協會當娘家，知青的情結，她把大家當兄弟、姐妹。每次聚會，她主動奉獻，大盆大盤地為大家做菜。朋友有難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說實話，她並不寬裕，她幾百的捐。而今，區區一兩元，又不是白給。想到這些，她寒心！將心比心，為什麽會這樣子？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錢呀錢！難道真是命相連嗎？

 

回家路上葉秀還想，前幾天鍾援朝從紐約打電話說，這兩天就要回來，不知回來沒有。馬上就是春節了，中國人總歸還是講究過年要團圓的，他不會不知道吧，出去一個月了，也該回來了。

葉秀把車開進車庫，一開木門，不見天天，咦！天天呢？平時，隻要葉秀的車一開進車庫，天天準在木門樓梯口等著，門一開，一個胖乎乎的大腦袋就往身上蹭，又撲又跳，小尾巴搖得可歡了。她總是彎腰又摟又親，“天天真乖，知道等媽媽啦。”無論在外麵有多大的心事和煩惱，這個時候都會一掃而光。

 “天天——”葉秀邊叫邊上樓來。廳裏的燈亮堂堂，整個屋子靜悄悄的，今天是周末，倆孩子早不知野到哪去了。……再上到樓上的臥房時，她看到鍾援朝的行李包擺在床前。

哦，他回來了！肯定是他帶著天天又去公園了。趕緊收拾一下吧，他出門整一個月了，不定成什麽樣呢？肯定餓瘋了，首先得趕緊給他做頓好吃的。大冷天的，做一碗他平日最喜歡的牛肉湯麵吧，有熱湯青菜，還有那又麻又辣的紅燒牛肉，湯裏再來些香菜蔥花……漂著熱氣騰騰的一層紅油，再來一盤花生米、鹵豆幹、牛肚，配啤酒……想著他的吃相，她的心一下充滿了陽光。

“好香啊！我都快餓死了。”鍾援朝一進門就嚷嚷起來，看見桌上擺上了涼菜，他像餓狼一樣，用手抓起來就往嘴裏塞

“洗手了沒有？”葉秀聽見腳步聲趕緊忙不迭上熱菜，湯麵。一抬頭，看到又黑又瘦的他，驚呀地說：“你怎麽瘦成這樣？”

鍾援朝邊吃邊說：“你不知道我有多累，一路上除了加油、上廁所才停一下，24小時連軸轉。12個小時一班，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嗎？犯起睏來就更別提了。”

葉秀想奚落他，你不是說錦秀河山美如畫，開著卡車走天涯嗎？但看到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的可憐樣，話到嘴邊又變成：“這個工辭掉算了，別去了。才一個月就這樣。現在還有師傅帶，以後獨立自己開，不是更累嗎？另外找工吧。大不了再回旅館，你去找找張總吧，他以前不是一直很關照你嗎，哪怕臨時工也好，占個位等，說不定就等上個全工呢。” 她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又是心痛又是恨。活該！

鍾援朝隻顧吃，他太餓了，一路上歸心似箭，就想著這一口。其實，他心裏早就後悔了。想想還是在家好，就按她說的，回原來的旅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