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老人的鍾點工,最賺錢了。”孫紅梅很老道地說。
“怎麽會呢?”葉秀更疑惑了。
孫紅梅一看葉秀的傻樣,更來勁了。白癡才打死工!看你平日裝清高,當初還取笑說我表姐。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她的二郎腿又開始晃了。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巡迥演講台上,多少張仰望的臉,就像葵花朵朵向太陽。仿佛這些臉中也有葉秀。孫紅梅終於舒心地吐了一氣,“表姐”的仇報了。居高臨下的感覺真好,過兩招給你開開眼吧!她的臉前所未有的燦爛,似乎充滿著無比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說:“以前聽人說,美國是老人的墳場。其實比天堂還天堂。享受SSI(救濟金)的老人,除了基本生活有保證,醫療全免的紅蘭白卡,還提供需要照顧的上門服務。這樣一來,好多老頭老太就向政府申請家庭照顧。別小看區區幾塊錢一個鍾點,這其中的學問可大了。”
孫紅梅看葉秀聽得出神,喝了一口咖啡,不經意又揚起她的蘭花指接著說:“比如張媽媽,政府給她批了60個鍾的家庭照顧。一周五天,每天3小時。上門服務的人,通常一個多小時就做完了,剩下的時間就是陪著說說話呀看看電視啦,大家處熟了,也不計較了,反正這錢不是他們掏腰包,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把他們哄開心了,買件禮物隨你挑,不瞞你說,金字典我都有三個呢。所以李伯、張媽,再加上王伯,安排得當,一月不咋的輕飄飄就三四千,還是淨賺。”
哦,原來如此。 葉秀如指點迷津。不但不再意孫紅梅那矯情造作,反而覺得好看、有特色。雖然不敢拿指點江山來媲美,起碼能指引一條生存之路就感激不盡了。
“你怎麽認識這些老頭老太的?” 葉秀流露出羨慕還有嫉妒。
“我是來考察的。人生地不熟,不懂英文,又沒有身份,不幹管家能做什麽?沒想一幹還鑽出一條門道來。那些台灣來的,好多都是在台灣領終身俸祿的,帶著萬貫家產來的,為了享受美國政府的人道救濟,把名下的財產轉到兒女名下。所以他們出手也大方,他們不缺錢,缺的是溫暖和親情。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你猜?我這幾年賺了多少錢?”
葉秀伸出五個手指頭一比,五萬。
孫紅梅抿笑,伸出兩隻手十個手指頭。
“啊,十萬!我來這麽多年,連想都沒想過。”什麽招數,原來就是投機營鑽,人跟人不同,自歎不如,這種招數望塵莫及可能一輩子都學不來。葉秀心裏酸溜溜。
“難道你不想你的家人嗎?”葉秀心想別得意,好夕我一家人都在這裏,總有比你強的吧!
孫紅梅沒說話,起身轉頭望著窗外。窗外正是花好月圓,心底一聲呼喚,老公,鼻子一酸。歎口氣,誰說不想。20多年的夫妻,從戰友到家人-----似水流年,青春不再,熬過多少寂寞孤獨。要得就要有失,這是自己的選擇。她慢慢轉過身來,苦笑著:“美國是多少人想往的地方。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要我們要作美國夢呢!”
葉秀瞥見她眼裏掠過一抹蒼涼,管它特殊不特殊材料、共產黨人不共產黨人,女人終究還是女人,不由得有幾分同情起她來。誰知還沒轉過神,孫紅梅攏一把頭發,臉一揚:“要奮鬥就會有犧牲------”
葉秀一怔,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儼然一個女共產黨員。美國真是個大熔爐, 什麽黨不黨也沒有美金更重要!
葉秀跟孫紅梅告辭的時候,真心誠意地說:“請你給我找兩份鍾點工吧,一份也行。”
說是那麽說,葉秀始終也沒等到孫紅梅給她介紹一份工。不過從那以後互相間偶爾也有個電話,總之就是一般朋友吧。
有一天,葉秀從超市出來,迎麵碰見一個人好麵熟,突然,她想起這不是多日不見的孫紅梅嗎?她一下愣住了,原本像鐵姑娘的孫紅梅,怎麽成這個樣子。整個人瘦了一圈不說,目光呆滯,麵容憔悴,就像老太婆一樣。
“紅梅,你怎麽了?”葉秀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孫紅梅直直地看著葉秀,半天才“哇” 地一聲撲到葉秀身上哭了。
葉秀眼睛也潮了,直覺上孫紅梅一定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她看她哭得好點,輕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講出來,也許可以替你分擔。”
“我把我妹妹害死了,我對不起我妹妹,對不起我家裏人……”
“你妹妹來美國了?什麽時候的事?”葉秀記得紅梅的家人都在中國。
“就前幾個月的事。” 紅梅一邊哭一邊說------
“人死不能複生,最重要是活著的人,有什麽需要幫忙就講一聲,我還住老地方,電話也沒變,你隨時來我家提前打個電話就行了。” 葉秀安慰她半天,送她上車。
葉秀邊開車邊想,真是想不到,世事難料!孫紅梅可不容易,一個人在美國拚搏,光知道埋頭掙錢。盡管她家人根本不知道她掙錢是多麽辛苦,反正她家人的房子、車子、請得起傭人,全都是她寄回去的美金。
孫紅梅很重親情很顧家,早就想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也辦到美國來。她曾經給家裏人提過假結婚辦綠卡的事。當然這種事是有風險的,為了家人盡力而為義不容辭。
自從接到妹妹紅英的來信:“姐姐,我們廠倒閉了,我和祖仁都下崗了。媛媛(她女兒)正上大二,這些年,你也幫我們不少。俗話說,救急不救窮。所以,我和祖仁商量,我們已辦了離婚手續,就按你說得辦吧……”
孫紅梅四處為妹妹想辦法……她知道假結婚的行情,萬不得以她是不想花這個錢的。利用工作之便,那些張伯李伯不都是老光棍嗎。雖然老是老點,可老也有老的好處,運氣好的話,還有遺產……
李伯,七十多歲,台灣人,喪偶。有一棟獨立屋,三房兩廳,有前後院,位置又好,在華人集中的地方。
孫紅梅以前在這裏做過鍾點工,後來李伯要請住家的(24小時全職),她又不可能隻做一份工。所以現在每星期去一天,替換李伯的保姆馬太太休息一天。
今天,孫紅梅上午開車帶李伯看了趟醫生,中午就在外麵吃飯。回家後,孫紅梅問李伯要不要睡午覺,李伯說不要,他要看報紙。
孫紅梅削好梨,切成小塊,插上牙簽,端過來。李伯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嘴張著,口水流成線。她剛要轉身,又折回來,扯了紙巾輕輕給李伯擦口水。
李伯一下抓住紅梅的手,色眯眯地看著她。她剛想甩開他的手,可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忍一步海闊天空,摸就摸吧,又不會少一快肉。她順勢就挨著李伯坐下,風情萬種,嫣然一笑:“我妹的事,你考慮的怎樣了?早點給人一個回話嘛。” 纖纖小手揀起一塊梨喂給李伯。
李伯樂顛顛張口結舌,口水都流出來了:“我、我喜歡你、怎麽辦?”一張老臉湊了上來……
“可,可是我妹要來美國呀------” 孫紅梅扭著身子躲,李伯喘著氣:“乖、乖------” 抖抖索索要撲上來,口水都淌出來了。
孫紅梅馬上站起來。嚴肅地說:“你該吃藥了。”老不死的,做你的大頭夢吧!原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最後,孫紅梅還是出錢找了個人給妹妹辦了假結婚。
一年後,妹妹來美國了。
孫紅梅看著比較單薄的妹妹,有些擔心,她這付身體能吃得了那份苦嗎?我的錢會不會泡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