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25日星期三
第一次為工作請客吃飯
生長在正統的中國國家幹部家庭,接受的是毛澤東時代的紅彤彤的教育,做了十幾年的中國大陸城市大醫院的醫生,使在1996年已經三十多歲的我卻不知道為求人而請客吃飯是什麽味道。至今回想起生命中的第一次為工作而請客吃飯的經曆,那種尷尬,那種拘束,那種迷失,那種無奈仍然曆曆在目。
那是我被聘為海口的一家私立學校工作時。那時的我,第一次從保守封閉的中國大陸的一個小城市來到飛速發展的海南特區,從一個端國家飯碗的既不愁資金,又不關心收入的國家醫院的主治醫生,一瞬間變成了必須獨立建設一切的私立學校的管理醫生,那種壓力,那份緊張是可想而知的。
我是讀了《中國青年報》的招聘廣告而應聘的。當時的心情是“外麵的世界真精彩”,尤其是特區的大環境和誘人的高待遇,加之其充滿競爭性的潛台詞(在全國範圍內招聘一名兒科醫生),使富有挑戰精神的我遞交了應聘材料,並沒有期望有任何結果。然而卻接到了當時正在籌建學校的校長的電話,因為路途遙遠,不便麵試,這個電話算是麵試。聽了校長描繪的美麗圖畫和美好遠景,又回答了一些簡單的問題,校長當即決定聘用我,並要我過完春節就上班。因此,內心仍然在矛盾中的我,抱著看一看的心情在春節前登上了南下的火車。
到了海口,在妹妹的家中渡過了一個匆忙的春節,主要是在炮製所謂的“規章製度”,這是校長在電話中交給的任務。大年初二,即到學校報到。出現在眼前的學校,原來就是一片剛剛完工的別墅群。熱情的總務科長把我帶到了一座別墅,領我上了二樓,展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個大大的有90平方米的房間:“這就是醫務室和你的私人住室。”總務科長交待完畢就離開了。望著僅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書桌的空空的大房間,我感到了一些失落:離開又大又新而布置得美麗優雅的家,來到這夢中的淘金世界,值得嗎?
然而,現實總是要麵對的。不可能在事業還沒有開始就當逃兵。雖然校長在電話中早已經告訴我我們是來建校,卻沒有想到一切的一切全靠我們自己動手。校長所有的,就是那一座座新建成的別墅和幾十位新從大陸內地招聘來的員工。我們既要買家具布置教室和宿舍,又要安排開學後的課程和學生的衣食住行,要知道,我們建的學校可是全國一流的貴族式的寄宿學校,我們打的招牌可是“素質教育加網絡的國內一流的”學校。連學校的圖書室的書都得我們自己去買。而我卻是既要負責醫務室的建立,又要迎接新員工的到來。我們的一切準備工作隻有兩周時間,要保證學校準時開學。因此就馬上投入工作,一邊抓緊為未來的醫務室造計劃,製定規章製度,又要外出采購,使一個空空的房子可以稱上一個醫務室。同時又要計劃如何使這個大房間身兼三職:醫生診療室,藥房和我的私人臥室。這一切總是常規工作,需要的不過是時間和精力。然而,最讓人操心的則是我要負責到有關部門去領取我們醫務室和食堂的衛生許可證。作為一個來自正規醫院的醫生,動一些小腦筋,讓小小的房間變為勉強合格的醫務室並不困難。難的是如何使我們的連自己都知道不合格的食堂和餐廳得到所謂的食品衛生許可證。
因為正規的學校大樓正在規劃建設中,其中有設計完美的廚房和餐廳。所以,學校並不想在臨時的食堂餐廳投入過多的經費,但還是要按時開學,這個“食品衛生許可證”的任務可真是又複雜又艱巨,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也沒有失敗的餘地。第一次,我和食堂的主管到當地的衛生防疫站,不過是探路,領取應填的表格,領取所謂的食品衛生要求等等,同時也滿懷謙卑,滿臉堆笑的認識了站長和科長,這便是開始。回去後,夜以繼日認真的按照要求填寫了表格,炮製了一係列食堂餐廳衛生及清潔消毒等規章製度,又對食堂和餐廳按要求做了一些花費不大但明知仍然並不合格的象征性的改建,便是請“領導”來驗收並頒發“食品衛生許可證”的時間了。校長明確指示:一定要按時開學,開學之前一定要拿到“許可證”。但如何才可以蒙混過關,那是我們這些辦事人的責任。校長要我們自己“想辦法”。這就有了我生平第一次的為工作請客吃飯。
主意是與我一起承辦此事的食堂主管提出的,而且很得校領導的支持。而難為的是我,我必須出麵邀請並陪同。當然,仍然是食堂主管和我,我們一起邀請。還真是不難邀請,一聽是堂堂有名的新建私立學校的校長邀請吃飯,區防疫站的站長和食品衛生科的科長沒有客氣便接受了邀請,而且要我們連區衛生局的局長也一並請來。
請客的當日,因為我們沒有便利的車(當時學校有一輛桑塔納,是供校長使用的,一輛生活車,要肩負買菜,接人,購買學校日常和教學用品),是客人到學校接的我們。到了海口有名的望海樓餐廳,模樣周正的站長和年輕有為的科長都安心的坐下了,我們開始陪著客人飲茶,聊天,等待校長的到來。約20分鍾後,矮矮胖胖,形似冬瓜的局長大人也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妙齡少女,看來是情人什麽的,初來海南的我雖沒有見過世麵,對海南男人包小姐的現象還是有所耳聞的,便隻有熱烈歡迎,小心伺候。因為這是以校長的名譽請客,校長不到就沒法開宴,我們隻好陪按時到來的客人喝茶,抽煙,閑聊。
不知道是為什麽,校長遲遲沒有出現,兩個小時過去了,我們打了無數次電話,得到的回答都是很快就到,然而,就在我們實在無話可聊,人人都饑腸轆轆的時候,他老人家仍然沒有出現,使辦事的我和食堂主管非常的窘迫,尷尬,尤其是我,最是不善於應付這樣的場麵,而此時卻不得不強顏歡笑,搜腸刮肚的尋找話題。後來的交往中才知道,遲到是校長的慣用策略,是骨子裏並不自信的他在耍大牌,擺架子。
終於,校長先生帶著年輕漂亮的女秘書出現了,這才使尷尬的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同時也對兩人的到來充滿了驚奇和感激。
真正的讓我感到吃驚的並不是校長和年輕的女秘書的出現,而是那玉女般清純的女秘書的潑辣和與之年齡不相配的老練。隻見她瀟灑的來到桌前,對那些等待已久,有些不太耐煩的地頭蛇又是含情脈脈的寒暄,又是熱情洋溢的遞煙點煙,其熟練程度不亞於我在電影上看到過的風月場上的老手。而在我麵前的不過是一個不滿21歲的,我認為沒有城府,雖然美麗但缺少經曆的少女。真乃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啊!在驚異之餘,我還是對她的出現倍感感激,將可憐的我從大苦大難中解救了出來。有了校長和這個美麗的小姐,以後的事情就要好辦得多了。
以後的點菜,吃飯,喝酒,自然是好的,貴的,不在言下,而且各位在座者都是在盡其能力的大吃大喝,唯獨我,仍然是架據,尷尬,不自然,因此也吃不下多少,喝不了什麽。常常是在花了大錢的飯局以後回到單位,還需要同事給留一些在夥房搞到的飯菜來充饑。不過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就在這樣的飯局上,一切搞定。當然,一些麵子上的要求和改建還是必須的,重要的是雙方達成協議,將某某某在某日之前做某種程度上的改建,就頒發“許可證”。大事總算搞定,身心疲憊的我,總算舒了一口氣。
這生平第一次的為工作請客吃飯,這請吃過程中的尷尬難堪,這請吃作為本身的齷齪卑微,以及在這整個過程中個人的曆練和所得,都已經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