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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秋--1966年春)
能夠回到北京,對袁相忱來說真是太好了!一是離家近,可以經常看到家人;二是當時正是最困難的時期,嚴重缺乏糧食,北京的監獄還比外地好一些。以前監獄不許家屬送吃的東西,但困難時期為減輕國家負擔,就允許家屬送東西。袁相忱在東北時,己經是吃菜窩頭了,後來連菜窩頭都吃不到,隻有吃糠窩頭。回到北京後,北京監獄常吃白薯乾,可見困難程度是很嚴重的。但就是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袁相忱卻沒受什麽苦,因為家裏每月都送東西來。
每到探訪時間,梁惠珍就拿著點心、糖,在監獄門外排隊等候。那時人們的生活真的是很可憐,一個人每月隻有二兩油、半斤肉、半斤點心。點心全家人一點都不吃,八口人四斤點心全留著,到探監的時候,全給袁相忱帶去。所以盡管這一時期外麵的生活很艱苦,但袁相忱卻是犯人中的富人,他的身體得到了較好的保養。
梁惠珍每次來探監時,都一大早就起來,先到賣糕點的商店裏排隊買糕點。那時商店裏東西很少,雖然有點心票,可也得一大早去排隊,如果去晚了,商店裏就沒有東西賣了。梁惠珍排隊買好糕點後,回到家裏,孩子們就都圍著糕點看,因為他們平時幾乎沒有吃過什麽糕點,所以都想吃。梁惠珍就說:“這是給爸爸買的,誰都不能吃。”孩子們都很聽話,不向梁惠珍要,但卻圍著糕點看個不停。
有一天,宋尚節博士的女兒宋天真來到袁相忱家裏,對梁惠珍說:“我是宋博士的女兒。有一次監獄接見的時候見過你,所以我有感動送點洋點心給你。”這種洋點心在當時特別貴,可見宋天真是多麽有愛心的人。梁惠珍原來不認識宋天真,隻是因為宋天真的姐姐宋天嬰當時也在北京監獄,所以探監的時候就彼此見過麵。宋天真還告訴梁惠珍,她曾在父親的日記中看到袁相忱的名字,時間是在三六年宋尚節主領全國第二屆查經會的時候。梁惠珍聽了很感動,當時參加查經會的約有幾千人,宋尚節博士是名家,卻還記得袁相忱這麽個小小的孩子。後來梁惠珍把這些洋點心都帶給袁相忱吃,並告訴他是宋天真送的。袁相忱就說:“宋博士去世時,還很年輕。很多人都不理解,神為什麽不留他的仆人多做一些工?現在知道了,是神恩待他的仆人,讓他免受痛苦。如果宋博士還在的話,他現在肯定也在監獄裏。”
袁相忱六二年回到北京監獄後,先在監獄毛巾廠工作,後來又調到塑料廠,給象棋染色。幹這些室內的勞動,袁相忱還是能勝任的,勞動成績也不錯。六四年,袁相忱的大女兒結婚後,大女婿對梁惠珍說:“媽媽,我還沒見過爸爸呢!下個月接見的時候,我想去看看他。”一個月後,袁相忱的大女兒袁安湖就帶著丈夫,到北京監獄探望袁相忱。袁相忱很高興,自己的女兒都長大成人,並且結婚了,作父親的有一種深深的自豪感。
一九六五年十月底,袁相忱的二兒子袁福聲己被批準去寧夏參軍,是在生產建設兵團。福聲離開北京之前,就去右安門第一監獄看父親。當時不是接見時間,開始領導不同意他見,但福聲不肯走,死磨硬蹭地反複說明:“我就要去寧夏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您就幫幫我。”最後監獄領導終於答應了。袁相忱走進接見室,看見兒子在那裏,很吃驚。福聲就告訴他,自己就要去寧夏了,這次是特意來看父親。袁相忱聽了很高興,握著福聲的手說:“你十八歲了,自立也好。出門在外,自己多保重,要多寫信回家。我這裏一切都好,你不用掛著。去農村也好,我傳福音也是在農村。”又問福聲:“你現在對信仰有沒有信心?”福聲說:“有。”袁相忱又問:“還會不會唱詩?”福聲說:“會。詩篇二十三篇我現在還記得很熟。”袁相忱聽了很得安慰。接見的半個小時中,父子兩人就這樣拉著手輕聲地交談著。福聲去寧夏後不久,就接到家裏的來信,說袁相忱又上東北去了。袁相忱和福聲見麵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又要再回到東北去。福聲從六五年十月以後,直到七九年年底才與父親再次相見,那時是袁相忱獲釋回家。其中相隔整整十四個年頭。
從六二年到六六年這段監獄生活中,袁相忱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一位真正可以交心的好朋友--劉浩。劉浩本是一個中學老師,五八年在幹部下放農村時,看到農村被現行政策搞得烏煙瘴氣,農民敢怒不敢言,知識份子的良知就促使他起來表示反對,結果被打成“現行反革命”,抓入監獄,判處無期徒刑。他和袁相忱關在一個監倉裏,漸漸熟悉後,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兩人的認識先從勞動中開始,然後又相互交談被捕的原因。袁相忱告訴劉浩:“我是個傳道人,因為不參加三自而被捕,但我信的沒有錯。”此後,他就利用一些方便的時候,給劉浩傳福音。劉浩聽了,覺得袁相忱所信的神是真神,但苦於當時的環境,他不敢明確表示接受,但兩人卻是互相都明白對方的心意。六六年三月,當袁相忱第二次被送到東北去的時候,劉浩也在同去之列。
北京監獄的整個監舍呈八掛形,每個監舍之間都有一個三角空隙,犯人們就稱之為“三角院”。每逢節日,犯人們就被允許在此“自由活動,搞個人衛生”。因為平時在監舍裏犯人多,工作的時候也不方便談話,所以惟有在節日休息時,惟有在這個三角院中,他們兩人才有機會談心。三角院成了劉浩靈命初級培訓的好場所。
劉浩是個學政治、哲學的大學生,他對真理很尋求。袁相忱根據他的特點,就從約翰福音開始講起,向他講什麽是真正的“道”,什麽是真正有意義的信仰和人生。袁相忱還告訴他,禱告是信徒屬靈的呼吸,雖然在監獄中,但是我們並不孤單,可以與神隨時交通。
當時各地“一貫道”的迷信活動很猖獗,政府到處鎮壓那些巫婆、神漢。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迷信,什麽是真的信仰,所以都把人的信仰看作是迷信。一天,管教幹部拿來一些破除迷信的小冊子給袁相忱,對他說:“你要好好看看這些書,這些書能解決你的思想問題。”袁相忱看了一會,又還給管教幹部說:“我的信仰不屬於這些迷信東西,所以我不看。”袁相忱的這番話使在場的人都很震驚,因為管教幹部讓人們幹什麽,大家都會唯唯諾諾,照章奉行。當時也在場的劉浩為袁相忱捏了一把汗,怕他惹麻煩。沒想到那個幹部聽了袁相忱的話,沉思了一會,就說:“你既然不是這些迷信的範圍,那你一定是個和尚了。”袁相忱說:“我不是中國的和尚,如果要算和尚的話,也是個洋和尚。”一句話逗得幹部哈哈大笑起來,也就不追究袁相忱什麽了。從此,“洋和尚”這個名號就一傳十、十傳百地在北京監獄傳開了。以後一提洋和尚,大家都知道是指袁相忱。
袁相忱和劉浩是知心朋友,無話不談,每月接見家屬時,劉浩和袁相忱總是排在一起,所以彼此的親屬都見過麵。有一次劉浩感慨地說:“我們在監獄裏,家裏的生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有老母親和一個女兒,你有老母親和妻子,還有六個孩子。他們的生活將來該怎麽辦?”袁相忱說:“聽從上主的安排吧。神就是愛,我們相愛,不隻在言語和舌頭上,也在行為和誠實上。我愛人也信主,我相信她會妥善安排這一切的。”
一九六五年年底,北京監獄又人滿為患,主要原因就是當時中國正處於政治上極其動蕩的時期,文化大革命已揭開序幕,再加上中國與蘇聯的關係當時己初步穩定,不至於發生戰爭,所以政府決定又要把重刑犯送到東北去。劉浩和袁相忱這兩個現行反革命罪名的無期徒刑犯人,就一起被押送到東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