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人認為他這樣做是近乎瘋狂,但戴德生還是毅然訂了「蘭茂爾號」的所有船,載著他和他的家人,以及中國內地會的傳教士前往中國。他們甚至把柯本街的風琴也運上船,放在底艙裏。
1866年5月26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內地會的男女教士和他們的親朋戚友,從各方而來送行,齊集在倫敦的東印度公司碼頭。他們是從跳板踏進這艘兩年船齡的快船上,除了戴德生夫婦和他們四個孩子外,還有十六名年輕傳教士。這包括從蘇格蘭來的鐵匠倪義來(Lewis Nichol)和他的妻子伊莉莎(Eliza)、木匠衛養生(James Williamson)、石匠童跟福(George Duncan )和「女傳道」麥克蓮(Jane McLean),她是賓法特牧師的查經班栽培出來的。來自倫敦的,有兩位大學畢業的姑娘,一位是當書秘的白安美(Emily Blatchley),另一位是福珍妮(Jennie Faulding)。還有女教師包瑪莉(Mary Bowyer),她曾就讀賓法特所辦的聖經學院;另外是木匠蔡文才(Josiah Jackson)和史洪道(John Sel])。此外,尚有愛爾蘭籍的女教師班蘇珊(Susan Barnes)、鐵匠和機器修理師路惠理(William Rudland),包森夫人的女兒瑪麗,戴德生孩子的保姆貝瑪麗(Mary Bell)和瑞土籍家庭教師夥樂義(Louise Desgraz)。最後是一位沒有受過很多教育,但是極其聰慧的勞莉莎(Elizabeth Rose)小姐,她是傳教士宓生的未婚妻。
其時,中國內地會的宣教士有宓道生(James Meadows)、巴克敵(Stephen Barchet)、來自鴨巴甸的農夫甘比治(George Crombie)、蘇格蘭地主的兒子範約翰(John Stevenson),以及金樂曼(Jean Notman)姑娘。神垂聽禱告,多賜給內地會五個工人!
在「蘭茂爾號」船上的人,隻有戴德生和瑪莉亞曾經去過中國。他們是沒有得到經濟的支持而到中國傳教。這批教土中有九名未婚婦女,都是預備進人內地傳教的。當時除了條約口岸之外,其他地方均沒有外國婦女踏足。
「蘭茂爾號」是一艘新型的三桅杆帆船,船的外殼是鐵製的。船長貝爾(Captain Bell)在兩年前信主,所以對這批乘客非常愛護。來送船的人有布迦先生夫婦、托頓鹹的侯活夫婦、福珍妮的父母、戴德生的母親、以及戴賀美和赫治文。這些人與宣教士齊集在船的餐廳祈禱。之後,「蘭茂爾號」被拖出船塢,大家便開始唱:
「是的,我們分離;
但不是永不聚首。」
「噢,有得瞧的了!」船上的大副白蘭頓(Mr Brunton)先生埋怨說:「我們整船的人都是傳教士,他們整天不停地唱詩,我真希望不在船上!」
許多送行的人隨船到了貴利夫遜,就在那兒揮手作別,互道珍重,始行返回倫敦。
布迦先生離船前,還引用聖經勸勉他們:「不要偏離真道!」
從瑪莉亞的記載中,知道戴德生這時非常興曆奮。他希望每個人能很快地擔起多樣的工作,所以上船不久,他就開始教授中文和很多其他的事情。他草草做了一個書架,並鼓勵每個人把艙房弄得象家一樣,又把風琴移到船尾艙。閑暇時,他就閱讀威拿氏(Winer)的《新約希臘文法》(Greek Gram。mar of the Ncw Testament )及華沃夫主教(Bishop Wordsworth )的《利未記注釋》。路惠理描述戴德生說:「他年輕而活躍,和團裏的青年很合得來。」他又描寫瑪莉亞說:「她很安靜,比較成熟,能作出很好的判斷;她的容貌秀美,予人一種安詳的感覺……她把許多時間都放在孩子身上。
貝爾船長的下屬,包括海員和見習生,共有三十四人。除了船長外,至少還有兩人是虔誠的基督徒。船上有大群豬、羊、犬、鵝。雞。鴨。船長給予這批傳教士很大的自由,任由他們在船上走動。但當船長發號施令吩咐船員工作時,傳教土都知所自律,不到處亂逛。有時還幫忙呢!例如船上需要燒焊,鐵匠倪義來就有用武之地;當船上的水喉出了毛病,機械工路惠理。倪義來和木匠衛養生,便能幫忙把它修好。
船上的膳食很豐富,戴德生真怕他們會被寵壞。初時,晚餐的第一道菜是兔肉湯或雞湯,然後是羊肉、兔肉鬆、雞、火腿、加上馬鈴薯和甘薯。再來的是甜品,可以選擇梅子布甸蛋糕。蘋果餡餅、李子餡餅、黑提子餡餅或大黃餡餅;之後還有幹酪(芝土)。餅幹、幹果、杏仁、葡萄幹和無花果等。吃一頓晚餐需要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鍾!
護土貝瑪麗沒有把所有時間用來照顧孩子,她時常和船上的水手一起,成為他們最仰慕的人物。她為他們開設一個聖經班,水手們爭先恐後要來參加。她在六月的報告裏說:「有一兩個人在耶穌裏尋得喜樂。」
船到了赤道附近。「我們差不多都睡在甲板上。」福珍妮記述道:「啊,今天真愉快!海洋真可愛,空氣清新極了……船長待孩子象寵物一般。黃昏的景致真迷人,我從沒有見過如此皎潔的月亮。在月光下我可以引線穿針和閱讀蠅頭小字……我從未想過船上生活竟是這麽愉快。我不能努力工作,我花太多時間去觀看海浪……船上沒有一個難以相處的人……那些年輕男士絕不來麻煩我……我和安美時常一起漫步、並肩談天……戴德生先生有一個錫製的浴盆和吊桶,可以從艙房拋出窗外取水,所以我有時可以享受一下海水浴……」
但是,不愉快的事情還是有的。七月,蔡文才請戴德生到船尾艙去和童跟福、倪義來傾談。
「我們的衣物都預備好了嗎?」蔡文才問。
「據我所知都準備好了,」戴德生答:「還差襪子。我怕他們把數目弄錯了。」
由於倫敦方麵的出錯,準備的襪子和原定的數目不符。
「我們的物資供應不如布迦夫婦原先所說的一樣,」童跟福說。
戴德生說:「你們最好每人給我一張清單,把不足的物件列出來。」
三人點頭答應。
「我看過一份長老會給傳教士的行李清單,他們和我們很不同呢?」蔡文才說。
「我們從未打算跟他們一樣,」戴德生說:「他們的社會地位不同,他們在中國所穿戴的和我們也不一樣。我已盡力使你們穿得舒適一點,但我很抱歉不能為你們預備其他的衣物,至於襪子的事也很對不起。但你們的衣服都很實用和稱身,為此你們應該存感謝的心。」
在旅途中,戴德生和同工時常聚集開會。他們發現船上水手的態度有所改變,以前喜歡玩撲克的,現在卻讀聖經;以前口中唱的是靡靡之音,現在卻唱聖詩。有一次,他們在船頭的水手艙中聚會,乘客和船員都坐在木板上、箱子上、椅子上,以及船上各處,隻有幾個緬碘地躲在統盤後或站在門檻上。
水手都有點害怕白蘭頓大副,他脾氣暴躁、口出粗言,又時常欺負別人。路惠理有時甚至認為他是魔鬼附身的。但是在七月,他突然地改變過來,整個人象溫純了。他懇求史洪道和他一起禱告,又聽戴德生向他讀羅馬書開首數章的經文。他好象明白其中道理,但卻無法應用於自己身上。
八月初,船遇到強風,白蘭頓隻是咒詛,而傳教士和悔改歸主的船員卻一起為他代禱。然後,在一個八月的清晨,白蘭頓請戴德生給他讀聖經。戴德生讀到出埃及記逾越節的故事時,就向他解釋神信息的意義——「當我看到血,我就越過這門。」
突然之間,白蘭頓大聲喊叫:「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以前為什麽瞎了眼?」
他的改變相當戲劇化。戴德生很高興,他記下道:「他開始感謝神,不單為自己祈禱,也為其他船員和貝爾船長祈禱,為他的妻子、孩子和這個宣教團體代禱。」
第二天,白蘭頓的麵容似乎也改變了。路惠理記述說:「他把他的下屬都召集在一起,向他們承認以前的不是和無理,同時在基督麵前悔改認罪。」
白蘭頓並不孤單。由於在船上舉行聚會和崇拜,以及貝瑪莉和其他人所開設的查經班,水手當中成為基督徒的已經有二十四人了。
9月10日星期一,他們還有幾天就將抵達上海。天色漸暗,好象暴風雨快要來臨。但水手正忙著清洗甲板,希望船泊碼頭時會潔淨如新。但此時,氣壓計不斷下降,海麵也愈來愈不平靜。
星期二,狂風已經來到。風勢極強,所有的帆都扯下來了;甲板上滿是水,海浪和大雨把雞、犬、豬、羊、鵝、鴨都打濕了;海水湧上尾艙甲板,直湧進餐廳。船上的人已有兩晚不能入眠,而救生艇也給大浪衝走了。
星期三,風勢減弱,他們可以望到台灣海岸。
然而到了下個周末,他們知道有另一個狂風會吹來。更糟的是,貝爾船長又患上重病,半邊臉孔都癱瘓了。
他們永不會忘記9月21日星期五這一夜。「蘭茂爾號」甲板四周的船舷都衝走了,大浪毫無攔阻地湧上艙板,聲勢驚人。
星期六淩晨,船上的三角帆和前帆都折斷了。由於波濤洶湧,無人敢采取什麽行動。但是,還在病中的貝爾船長和大副白蘭頓卻不顧一切地走到船頭的水手艙。白蘭頓從那裏爬到前麵的帆樓,其他人也跟著攀上去。但船開始猛烈地上下顛簸,不得已隻好爬下來。
接著船後的上舷也跟著塌下,海水從側麵湧進;兩條桅杆也跟著鬆掉,之後三麵大帆(包括了主帆)都鬆開了,掛在幾條繩索之間,隨著船身的顛簸而猛烈擺動,隨時都可能掉在艙板上。甲板上滿是水,上麵飄著木塊、盆子、罐、桶,到處碰撞,有傷人的危險。
生存看起來象是不可能的事了。水手都驚栗非常,放棄了救船的打算。傳教士則同心禱告。戴德生把每個孩子都親吻一遍,路惠理在旁看著,發覺戴德生非常鎮靜。
船長走進餐廳,大聲喊說:「穿上救生衣,船大概不能再維持多過兩個鍾點了。」
傳教士齊唱「萬古磐石歌」(Rock of Ages)。
貝爾船長摸索著回到船頭水手艙中,船員都覺得很絕望,隻是蹲著不動。船長拿著他的棒,神情冷酷,驅趕他們回到崗位上去。
戴德生跑到他的跟前。
「不要用暴力對待他們,我們還沒有用盡一切的方法。」說著,他鑽進水手艙中,和船員冷靜地談話。
「我現在還是相信神會平安帶領我們經過這場風浪,但也需要你們小心駕駛,我們才可保存性命——這就要靠你們了。我們會盡力協助,我們也和你們一樣性命危在旦夕哩!」
水手還是觀望不動,但戴德生和其他男教土已經動員起來,把一些飄浮的東西緊緊紮穩。他們工作時,常有大浪打在他們身上,而水則往往浸到膝上,但他們還是在那裏弄繩索、搬木板、用泵抽水。終於有些水手也被勸服上前幫忙。他們艱辛地把搖擺不定的帆桅固定。大浪澎湃的響聲、鐵鏈的碰撞聲、船桅打裂船帆的聲音、風吹著破裂的帆幃聲,種種聲響夾雜在狂風怒嚎之中,使大家無法遵著指示工作。
儲水桶已經衝走了,再也不能煮食。他們隻有拿著一些餅幹,夾著幹酪或牛油來充饑。
狂風最猛烈的時刻終於過去了,氣壓計再次回升。但風浪依然很大,數小時後才慢慢平伏下來。
9月 25日星期五,耀目的太陽終於出來了,海麵回複平靜。水手盡力把帆桅及其它鬆散或破裂的地方修補,重新張起新帆,向前邁進。他們又修理水泵,把船上的積水抽掉。在明亮的月色下,「蘭茂爾號」朝著上海航進。
星期三的黃昏,船上來了一個領航員,引導「蘭茂爾號」入港。星期日,一隻拖船把「蘭茂爾號」拖進上海。這艘滿身傷痕、破口處處的船頓成為大眾的話題,引起談論的興趣。
戴德生一夥人感謝神的保守,雖然許多乘客和船員都滿身瘀傷,但沒有喪失一條生命,或者折斷一根骨頭。
在寫給布邊夫人的信中,瑪莉亞這樣寫著:「如果不是因為我們這一班人在船上的話,『蘭茂爾號』絕不可能平安抵達上海。」在極端的困境中,戴德生能夠保持清醒和鎮靜,而周圍比他有經驗的人卻惶恐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