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7年的聖誕節早晨,新巷大宅舉行一個盛大的慶典——路惠理和貝瑪麗共諧連理,結成夫婦。他們乘船在河上度蜜月後,就回到工場。路惠理負責監督印刷部門的工人,貝瑪麗則繼續幫忙照顧戴德生的孩子。
1867年底,中國內地會把新巷一號旁邊的房子也租過來。原先的大宅留給已婚的傳教士和未婚的姑娘,麥卡悌一家和未婚的男士則搬進新租來的二號。這樣安排,叫外人看來才算合體統。
現在的戴德生年近四十,體重也略有增加,更能擔負長期的體力勞動。1868年初,他攀山越嶺的徒步前往蔡文才(Josiah Jackson )正在工作的泰州。在路途中,他不斷地想:每隔兩三哩就有一個鄉村或市鎮,許多還是相當大的城鎮呢!千萬人在這些鄉鎮裏出生、長大、老死,從來沒有離開家鄉半步。令人一想到這裏,就感到非常痛苦。由此鄉到彼鄉,從此鎮到彼鎮,每次回頭遙望,都教人心情沉重不已。這些可憐的靈魂何時及怎樣才可聽到
福音呢?
雖然戴德生的身體較以前強壯,但壓力卻令他透不過氣來。他的神經性頭痛愈來愈厲害,一切日常事務皆交由瑪莉亞處理。福珍妮認為戴氏的頭痛完全是由於焦慮與勞累過度所致。現時的內地會在組織和人數上,已經接近當時中國最大的差會——倫敦會。
在英國方麵,布迦先生也百務纏身,終日為內地會晤以及挑選傳教士。戴德生給他寫信,說:「我們與其他差會不同。當我們的教土來到這裏,差不多都會問:『為什麽美國的傳教士可以這樣做,聖公會的傳教土可以那樣做,而我們就不可以?』……其他差會的教土都有較好的房子,好的家具,住在歐洲式建築物裏。然而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會在內地定居,住在民
眾當中。除非有人願意特立獨行——和其地差會的人分別出來——,否則他們就不應該加入我們的行列。……應該事先給他們知道:如果他們是真心的、忠心的內地會會員,他們將會受到嘲笑和譏諷,甚至敬神的人也起來反對他們。」
他在信中繼續對布迦清楚地說:「我所需要的是那些充分準備好進入內地的人,他們須穿著本地的服裝,盡可能連生活也象本地人一樣。那些不願意如此工作的人,我不會再輔助他們。中國是開放給任何人的,但我的時間和力量有限,工作卻極多,所以我不再嚐試和那些不能同心合意,而且不讚成我工作方針的人一起工作。……
「要中華歸主,我們不能靠那些安靜、溫柔和可愛的男女,……我們需要的是在任問時間,都把耶穌、中國和靈魂放在首位的人——他們甚至認為生命也是次要的……這樣的弟兄姊妹,盡管差來,愈多愈好,他們比寶石還要珍貴!」
現在是繼續向內地發展的時候了。戴德生打算減少杭州內地會的人手,向內地開展新工作。目前浙江南部地區的大小城鎮中,已有一批傳教士和中國基督徒在工作,聖公會、長老會及浸信會也都認寧波向外發展。戴氏以為最佳策略是讓麥卡悌夫婦和福珍妮留在杭州,因為他們和本地信徒感情最好。其餘的將繼續向內地發展。童跟福已經開始在未有福音傳到的地方進行開荒工作,現在是其它人支持他,步他後塵的時候了。
不是所有人都讚成這個策略。布迦先生請求戴德生先在現時的工場上加強訓練,穩固基礎。但是大部分在華的傳教士都支持戴氏的異象,讚成他主張的擴展工作。戴德生把他的想法寫成一首詩:
誰言要安息?安息在天家。
地上無安息,隻因工作多。
天父差我來,時日不我待。
惟有勤工作,未敢有輕疏。
不論忙或苦,恩典必夠用。
勿言要安息,安息在天家。
其它事情帶來的壓力,尤其是關於衣著的問題,仍然存在。另外一兩位女教士也支持倪義來。布迦寫信給戴德生,提出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正在考慮是否應該容許倪義來留在會中,因為倪氏說他已不能信任戴、布兩人。戴氏反複思想,為了排除倪義來可能引致的困擾,他還是希望倪氏能改變初衷。
1868年6月1日是內地會擴展事工的一個大日子。一艘大船從杭州沿著運河北上,經過三哩寬的長江,入運河再向北駛十二哩,來到江北的大城市楊州。船上載著戴德生夫婦和四個孩於、戴氏的秘書白安美、孩子的看護路惠理太太,以及四個來自杭州的中國基督徒。此外,還有十一年前為戴德生所收養的年輕人天喜,以及內地會印刷主管李蘭豐的未婚妻安馨。
在十三世紀元朝忽必烈統治中國時,馬可勃羅曾經在揚州當過官。運河婉蜒自城的東南穿過架在上麵的許多美麗拱橋。揚州除了以富饒和美女著名外,還有一座人所皆知的八角寶塔,以及許多大古雅的寺廟和美麗的花園。但是,揚州也有些人以好鬥而惡名昭著。
揚州城很少有路經的外國傳教士,這裏隻有一間天主教教會辦的孤兒院,而主管是一位中國人。
由於聽過揚州流氓的惡名,所以戴德生在初來時特別小心從事。他們留在船上,避免引人往意,隻吩咐同來的中國基督促到市內找房子。但數天之後,下起大雨來,船篷不住地漏水,再也不能久住,他們惟有入揚州城裏,尋找瑪莉亞所譽為揚州「第一流旅店」。
到了7月20日,他們才能夠搬進一間破落不堪的房子裏住,這就是他們以後在揚州的家了。這間房子和幾家鄰舍共用一個約有一百碼長的進口通道,在通道的北邊有兩個閘門,接連著天井、花園、岩石、假山和一些規格不一的房屋。每間屋子不大,隻有幾個房間,但對於他們大夥兒來說,卻是相當理想了。主屋有一間客廳通往天井,樓梯的兩邊各有兩個房間,盡頭有一扇門,把上下兩層樓完全分開。戴德生叫來了木匠,為新屋裝修,改裝至適合大夥兒居住,整整忙了一個月。
當戴德生和內地會的傳教士離開海岸,進入外國人罕至的地方時,他們遇到更多的麻煩。人們之所以反對他們,往往是受到村鎮的士紳煽動。
這些士紳是中國傳統社會中的精英,其中多是知識分子。他們真誠地遵行儒家的法則,尋求明白中國曆史文化的精萃。他們也欣賞及愛護中國藝術和雕飾,對於無價的陶瓷、絲、漆和雕刻,極之珍愛。一位真正的儒者往往是有高雅、自律的君子,對人(即使是從荒郊海域遠道而來的蠻夷)總有體恤之心。
然而這個階級之中有不少高官大吏,以維持中國傳統製度為己任,他們認為儒家思想有維持社會安定的作用。雖然有些人認識並接受西方的知識和文化,但大多數士紳都抱著拒絕和敵對的態度。
基督教強調個人,跟中國倫理把家庭放在個人之上,顯然有所不同。一個人的信主和改變會否影響整個社會的結構?對中國士紳而言,講道常被視為一種羞辱,因為講道者的地位如同教師;誰有資格為土紳之師呢?此外,基督教的傳道人會否批評中國人拜祭祖先的習俗?會否認為儒、釋、道沒有真理,毫不可信?
在內地會全不知悉的情況下,揚州城內的土坤和一些軍土將領召開了一次會議。他們決定鼓動民眾,散播有關傳教士的謠言,希望把他們逐出揚州。
從那時開始,常常有人用石子投擲戴德生屋子的窗戶,又在街道上張貼了許多匿名海報,指控他們許多荒謬的罪名。他們稱傳教士為「耶穌教之匪眾」,借行醫為名把人挖眼取心,以童為食,又音剖開孕婦肚腹,製煉丹藥等等。
不久之後,就有一大群憤怒的民眾結集在內地會的房子外麵。傳教士和他們理論了一整天,否認那些硬加諸他們身上的罪名。戴德生於是致函當地的知府孫大人,並附上一份攻擊他們的海報,請他製止這種行為。但孫知府的答複隻是含糊其辭,不置可否。
8月15日星期六,內地會聽到謠言,說民眾要發起暴動,所以他們在房子出入口要搭防禦圍障,以防萬一。不久,即有一二百名群眾聚集屋外。當天晚上,童跟福恰巧由別的地方回來,他好不容易才擠過群眾,得以進人宅門。本來他隻打算停留一會,就趕返自己的工場。但見到這種情況,便決定留下來幫忙。所以,屋內有四名男教土〔戴德生、童跟福。路惠理和李德(Reid)〕、五名婦女、四個孩子和十九名華人。
戴德生為安全起見,想先把婦孺遣走,但眾婦女都請求留下。星期日,暴民有好幾次想破門而入,可是都沒有成功。他們傳發一張可怕的海報,說要放火燒屋,把屋內眾人燒死。
星期一,情況稍為平靜下來,教士也分發一些傳單,說其中的指責乃屬無稽之談,又說房子修理完竣後,將會邀請民眾入內參觀,讓他們親自看個究竟。這樣才暫時將事情緩和下來。
星期三,戴德生再次修函給孫知府,提醒他條約內寫明「英國人民可以在內地買地建屋,而且任其隨處走動,不得拘留、侮辱或攔阻。如有需要,可隨時請求保護和幫助。」
孫知府回函說:「那些煽動群眾和書寫匿名海報的人都是在暗中行事,既沒有名,也沒有姓,短期內是很難把他們捉拿歸案的。」
8月 22日星期六,一名美國政府派駐浙江的官員辛德士上校(CaptainSands)和另一位外國人剛巧來到揚州,參觀此地的寺院和古刹。他們都穿著洋服,發覺全城寂靜。有人開始在茶館和街道中散布謠言,說有更多的洋人到揚州,拐走了二十四名小童。群眾又結集在內地會的房子外,並且衝破兩度閘門,來到天井和花園中。戴德生把守著通道的進口處,同時叫木匠立即修補那破壞了的閘門。可是,群情洶湧,情勢愈來愈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