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曆程第二部》十七、迷魂地百折不撓

    這時候，他們來到迷魂地，那片林子裏遍地都是盛開的野普藏和叢生的荊棘，彌漫的空氣自然而然地使人感到昏昏欲睡。空曠的田野中可以望見一座叫做迷魂亭的歇腳之處。據說，如果一個人在那裏坐下休息或者躺下睡覺，以後他能否再站起來或者在這個世界上再醒過來還是個疑問。

    向導神勇身先士卒，帶領眾大路行客一起穿過密林。衛真斷後，以防妖魔鬼怪、巨蛇惡龍或者巨人盜匪突然從後邊衝出來攻擊他們。大家深知這是一塊險象叢生、危機四伏之地，所以每人都手握利劍，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他們還盡力振作精神並互相鼓勵。神勇先生命令弱心緊緊跟在他的後麵，而失望先生則和衛真先生寸步不離。

    他們還沒走出多遠，一陣濃霧隨著陰影兒鋪天蓋地而來，把他們緊緊圍住，剎那間昏大黑地。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伸手不見五指，誰也看不清對方，更無法辨明前麵的道路。因此，他們隻好用言語來確定他人的位置。

    人們不難想象，連他們中間最強壯的人也會感到困乏，而婦女和孩子們更是四肢無力，內心軟弱，所以他們的情況會有多麽糟糕就可想而知！好在前麵有神勇奮力開路，後麵有衛真精心護衛，他們不斷用勉勵的話鼓舞大家，所以整個隊伍士氣高昂，一步一步往前挪動。

    那裏的路麵崎嶇不平，到處都是汙泥濁水，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走得十分吃力。一路上連一家可以歇腳的客棧或者旅店都找不到，因此，隊伍裏不時傳出咕咕噥噥和長籲短歎的聲音。你看吧，不是這一個被灌木叢絆倒了，就是那一位陷入粘土坑而不能自拔。還有那些孩子們，時不時的把鞋子掉進了泥潭之中。你聽吧，這邊有人大聲詐唬：“我陷下去了！”那邊有人呼叫起來：“嗨！你們在哪兒啊？”還有的哭喊著：“我被灌木緊緊地纏住了，恐怕再也沒法兒脫身啦！

    後來他們來到一座溫暖舒適的涼亭前麵，但見那座亭子的頂部建築精美，四周綠草環繞，亭子裏還有一些長椅子和有靠背的長板凳，看起來真是一個供大路客們恢複疲勞、重整旗鼓的好地方！裏麵還有一張柔軟的睡椅，疲乏的路人可以坐臥休養。由於天路行客在那段惡劣的路上顛簸了很久之後才到達這裏，一般都會精疲力盡，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為了誘惑行人而精心布置的。好在他們走過涼亭的時恰，誰也沒有在那裏停步。不但如此，我還看到他們小心翼翼，始終不渝地遵循向導神再給他們的忠告，不敢偏離一步。神勇先生盡職盡責，不斷為他們發出警告，提醒他們可能出現的危險並分析危險的特征和性質。這樣一來，每當他們而臨危險甚至經曆險情的時候，通常都會盡最大努力振奮自己的精神，並互相鼓勵，同心協力抵製肉體想得到享受的欲望。其實他們經過的這座亭子叫做“懶友閣”，是魔鬼為了吸引一些天路行客而設計修建的，如果他們疲憊不堪，意誌軟弱，很可
能進去歇息而上當受騙。

    這時我在夢中看見，他們頂著黑暗在那條荒涼冷落的地麵上走著，不久便來到一個行人通常容易迷亂的地方。如果是在明亮的時刻，向導神勇會清楚地告訴他們如何避開那些會把他們引入歧途的斜路；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他則無能為力。幸虧在他的日袋中有一張地圖，畫著往返於從人世間到天國之城的路線。他的日袋中還有一個盒子，裏麵裝著取火的易燃絨等小工具，他不論走到什麽地方，都帶在身邊。這時，這些東西派上了用場。他用火石和易燃絨取火，借著火光看了看手中的書和地圖，隻見上麵詳細標著如何避開陷階和泥沼，走到正確的道路上去。如果他不是仔細地查看地圖並找出正確的路線，他們就很可能陷入泥沼窒息而死，因為就在他們前麵不遠的地方，而且是在一條最幹淨的道路的開端，有一個陷阱，裏邊滿是汙泥濁水，沒有人知道它有多深，那是魔鬼為破壞天路行客的旅程而故意設置的。

    看到這番景象，我不禁想到，不論是誰奔走天路，都必須隨身攜帶一張這樣的地圖。這樣一來，當他陷於困境的時候，就可以找到走出泥潭的正確途徑。

    他們在陰暗的迷魂地繼續艱難地前進，不久便看到另外一個涼亭，就座落在大路的旁邊。亭子裏躺著兩個人，一個叫做“粗心”，一個名喚“莽撞”。他們本是兩個天路行客，走了很遠的路才到了這裏。不幸的是，當他們疲憊不堪的時候貪圖安逸，到亭子裏坐下休息，結果很快就睡熟了。當神勇一行看到他們的時候，知道他們已經陷入了悲慘的境地，便停下來，痛惜得直搖頭。這時，神勇一行的麵前有兩個方案，或者徑直往前走，把那兩個人留在那裏讓他們繼續酣睡；或者過去試試能不能喚醒他們。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到亭子裏邊去，如果有可能，就把他們喚醒。但是，他們意識到必須特別當心，不要在救援那兩個人的時候坐下來或者貪戀亭子裏的舒適而受到誘惑。

    於是他們走過去。向導神勇似乎知道那兩個人是誰，他—一呼叫他們的名字，但是他們既不出聲，也不答話。然後，神勇上前晃動他們，想方設法要把他們弄醒。其中一個終於開口了，說道：“我一拿到錢就會馬上付給你。”神勇聽了搖了搖頭。這時他又聽見另一個人說：“隻要我的手還能夠握住我的劍，我就不會甘心罷休。”
有一個孩子聽見了這番話，不僅啞然失笑。

    女基督徒聽了以後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他們是在說夢話呢廠神勇回答說，”如果你搖動他們，敲打他們，或者不論用什麽手段對付他們，他們就會用這種方式回答你們。或者就像以前古代先賢所說的那樣：當海浪一次又一次衝擊他的時候，他就像躺在海中，或者像臥在桅杆上。他必然會說：我幾時清醒，我仍去尋酒。“大家都知道，當人們夢吃的時候，什麽話都說，但是他們的話不受信念和理智的支配。剛才他們所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沒有邏輯關係，如同他們以前走上天路，而後來又坐在亭子裏貪睡讓人難以理解一樣。這種做法的危害顯而易見，奔走天路的人如果掉以輕心，就會經常落到這個下場。因為這片迷魂地是天路客的敵人最後的營地之一，因此如同你們親眼所見，這座亭子幾乎座落在天路的盡頭，這樣敵人和我們作對的時候就有更多的有利條件。那些狡猾的家夥會這麽想：這些傻瓜在疲憊不堪的時候是最渴望坐下來休息的，而到了旅途的盡頭不正是他們精疲力盡的時刻嗎？因此，我悟出了一個真理，這就是為什麽敵人在離良緣國這麽近的地方布置了這片迷魂地，而且就安插在離我們比賽的終點近在咫尺的地方！因此，天路客們在這裏要格外留神，以免像這兩個人一樣落個可悲的下場。你們也都看到了，他們如此沉睡，恐怕沒有人能夠喚醒他們了！”

    聽了這番話，他們個個膽戰心驚，一心向往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不過他們要求向導神勇為他們做一個火炬，以便在餘下的征途中有光的指引，不至於迷失方向。於是神勇打火點著易燃絨，做成一個火把。盡管迷魂地黑暗重重，他們還是在火光的幫助下繼續前行。

    折騰了半天，孩子們開始疲憊不堪，他們向熱愛天路行客的上帝呼求，請他使他們腳下的路好走一些。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果然刮起一陣風，驅散了迷霧，空氣變得清爽起來。雖然他們還沒有走出迷魂地，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可以看得清楚多了，也可以看清前方要走的道路。

    就在天路行客們即將走出迷魂地的時候，他們聽到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人深沉嚴肅的說話聲，好像在傾吐無限的心事。他們往前走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他們終於看清了，隻見一個人雙膝跪地，雙手舉起，雙眼望天。他們猜想，那人正在虔誠地禱告上帝。他們走得更近一些，但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幹是，他們躡手躡腳，直到那人結束他的禱告。那人做完他的事情之後，站起身來，開始朝著天國之城飛跑。

    神勇趕緊在他後麵喊道：“晦！朋友，不要跑！我看得出來，你也是要到大國之城去的。讓我們結伴而行好嗎？

    那人聞聲止步，神勇一行追上了他。誠信老人一看到他，就說：“我認識這個人！

    “請告訴我，”衛真問道，他是何許人？

    “他是我的老鄉！”誠信老人說道，“他的名字叫做毅力，是個名副其實的好天路行客。”

    於是他們走到那個人麵前，毅力先生高興地說：“啊呀！這不是誠信老先生嗎？

    “是啊！”誠信老人說，“就是我，和您一樣，我還活著！

    “我真高興在這條路上遇見您！”毅力先生說。

    “我何嚐不是如此！”誠信老人說，“我看到你剛才雙腿跪在那裏。”

    毅力先生聽了以後不禁紅了臉，說道：怎麽？你看到我了？“

    “沒錯兒”，誠信老人回答，“我看到那番景象，心裏高興極了。”

    “嗯，你都想了些什麽？”毅力先生問道。

    “想什麽？”誠信老人親切地反問道，“我還能想別的嗎？我是為在這條路上碰到一位誠實之人而高興啊！我們可以作個伴兒，手拉手，肩並肩，一起走完剩下的路！

    “如果您確實是這麽想的，”毅力先生說，“我該多麽高興啊！但是，如果我有名不副實之處，我自己將努力改正。”

    “當然如此，”誠信老人說，“你對上帝的敬畏精神使我進一步確信，在天國之王和你的靈魂之間並沒有阻隔你們的東西，因為他曾經說過：”常存敬畏的的，便為有福。“

    “說得好啊！”衛真先生說道：“喂，我的兄弟，請告訴我們，你剛才為什麽在那裏雙腿跪地，口中念念有詞？是不是你領受了什麽特別的恩典而感到有責任那樣做，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嗨！“毅力先生回答說，”你們都很清楚，我們還在迷魂地的界麵上。當我隻身一人在這裏穿行的時候，我沉思默想，天路曆程中的這一段路危機四伏，有多少人艱難跋涉，千裏迢迢來到這個，但是最終還是在這裏停滯不前，走向滅亡。我也想到在這個地方遭到火頂之災的那些人，他們並非死於劇烈的病痛，而是在睡夢中慢慢的死去，因此不會感到什麽痛苦。那些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追求享樂而走上大路的人，往往會在睡夢中離開正路。是啊，那種人就是這樣成了這種疾病的俘虜。“

    誠信老人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看到那兩個在亭子裏沉睡的人了嗎？”

    “當然，”毅力先生回答說，“我看到粗心和莽撞睡在那裏，也許，他們會在那裏一直睡到朽爛為止。不過，請讓我接著講我的故事。就像我剛才所說，當我沉思冥想的時候，來了一個半老徐娘，穿著打扮十分妖豔，她走到我的跟前，說可以為我提供三樣東西：第一，她的身體；第二，她的錢包；第三，她的床鋪。說實話，我當時既疲乏又瞌睡，而且像一隻初生的貓頭鷹那樣一貧如洗。那個迷人的女子對於這些也許都了如指掌。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絕她，但是，她總是置之不理，反而嬉皮笑臉地糾纏不休。然後，我開始生氣，但是她仍然無動於衷。接著，她重新開始和我講條件，說什麽如果我服從她的支配，她就會使我成為一個高貴幸福的人。她說：我是這個世界的女上人，隻有我才能讓那些男人們幸福！

    “然後我問她叫什麽名字，”毅力先生接著說，“她告訴我說她叫虛幻夫人”
“。

    “我聽了以後，”毅力先生繼續說道，“嚇得往後打了個趔趄，但是，她仍然纏住我不放，繼續誘惑我。這時，我雙腿跪下，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雙手舉起，高聲向那位答應幫助我的上帝禱告。於是，就在你們趕來的時候，那個女人離開了我。

    然後，我繼續為上帝對我這樣偉大的救恩而獻上衷心的感謝，囚為我堅信那個女人存心不良，她會拚命地阻止我奔走天路的旅程。“

    “毫無疑問，”誠信老人說道，“她是心懷鬼胎，別有用心。但是且慢，既然你提到了她，我就想到可能在什麽地方見過她，或者讀過什麽關於她的故事。”

    毅力先生說：“也許你既見過她，又讀過關於她的故事。”

    “虛幻夫人！”誠信老人說道，“不就是那個高高的個子、麵色黝黑但是清秀標致的夫人嗎？”

    “一點兒也不錯，”毅力回答說，“你說到點子上了，她就是那麽一個人兒。”

    “她是不是說起話來油腔滑調的，”誠信老人接著問道，“每講完一句話都毗牙咧嘴地笑一笑？”

    “你描述得確實很傳神，”毅力回答說，“這些正是她的典型動作。”

    “她是不是在身上斜挎著一個大錢包，”誠信老人又問，“而已經常把手伸到裏麵，摸索她的錢幣，好像其樂無窮似的？”

    “就是這樣！”毅力說，“即使這會兒她就站在這裏，你也不能把她的形象這麽栩栩如生地搬到我的麵前，你描繪得實在是太惟妙惟肖了！

    “這麽說來，那位準確地描繪出她的音容笑貌的人就是一個好畫家，那位生動地刻劃出她的內心世界的人就是一個好作家。”

    “這是一個女巫。”神勇說道，“她施展巫術，使這塊土地變得妖霧彌漫。誰要是把自己的頭靠在她的大腿上，就如同把頭放在一塊木板上，鋒利亮的大斧子就懸在上方，隨時會落下來結束他的性命。誰要是垂涎她的美色，就是與上帝為敵。正是她豢養著那些與天路行客為敵的人，使他們氣焰囂張、為虎作悵。正是她收買了許多男人，使他們脫離了大路生涯。她是一個十足的長舌婦，和她的女兒們一起，總是見風使航，不是圍著這個的屁股轉，就是舔那個的腳後跟對於世俗的生活的所謂優點，她們先是竭力稱讚，然後大力推薦，使更多的人沉溺於其中。”

    “這個女巫是個粗暴無理、厚顏無恥的蕩婦，”神勇接著說道，“任何男人她都想勾搭。對於貧困的天路行客，她百般嘲諷；而對於富有的人則低三下四，阿諛奉承。如果有一個奸詐的人成為暴發戶，她就會挨家挨戶大肆吹捧。她喜歡大吃大喝，醉生夢死，在花大酒地的場合總會有她的身影。

    “在一些地方，她自稱女神，因此，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便對她頂禮膜拜。她時常在大庭廣眾麵前巧設騙局，厚顏無恥地聲稱誰的東西也無法和她的相媲美。她保證同孩子們和他們的後代友好相處，隻要他們把她當作偶像而崇拜奉承。在有的地方，她會對有些人揮金如土。她喜歡人們對她趨之若騖，讚美稱頌，更喜歡躺在男人的懷裏，荒淫無度。她對自己財產四處炫耀，讚不絕口；誰對她高度讚揚，她就對誰關懷備至。誰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就答應給誰皇冠和王國，然而實際上她卻把許許多多的人送上了絞刑架，還把千千萬萬的生靈帶進了地獄。”

    “啊呀，”毅力先生驚歎道，“我能夠抵製她的誘惑是個多麽奇異的恩典啊！不然的話，我還不知道她會把我帶到哪裏去了呢！”

    “到哪裏去？”神勇反問道，“隻有上帝才知道我們的歸宿。不過就一般而言，可以肯定她會把你誘入許多無知有害的私欲裏，叫人沉在敗壞和滅亡中。就是她，使押沙龍背叛了他的父工；就是她，使耶羅波安背叛了他的主人；又是她，欺騙猶大出賣了他的救主；還是她，引誘底馬脫離了大路行客的神聖生活。她給人類帶來的危害馨竹難書。她在統治者和國民之間，在父母與子女之間，在鄰裏之間，在夫妻之間，甚至在靈肉之間製造糾紛，挑起事端。因此，善良的毅力先生，你要像你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樣，在完成一切使命的時候，剛正不阿，堅毅不屈！

    聽了他們語重心長的交談，大路行客們百感交集，既有喜悅，又有震驚。最後，他們群情激昂，一齊唱道：

    天路客遭遇了多少危難；
    多少敵人虎視眈眈；
    有誰能夠知道，
    多少條道路通往罪的深淵。
    有的人剛剛繞過深坑；
    卻又陷進汙濁的泥潭；
    有的人剛剛躲開油鍋，
    卻又跳進烈火的凶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