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厚粉末般的塵土覆蓋著山路,行人每走一步就向空中揚起滾滾塵灰。山路在焦幹的層層台地上蜿蜒而上,這些剛犁過並播種了春玉米的梯田現在渴望來一場雨。土壤貧瘠,大都是堅硬的紅粘土。除了仙人掌外,很少綠色植物來裝點這單調的山坡。遠遠的山下流著達隆底河(Daraundi),在中午的薄霧中隱約可辨,有如銀線在山腳彎來彎去。仰望山上則是:太陽、炎熱的天空和沒完沒了的幹灰般的台地。 辛西亞一直走了三個鍾頭了。她正從加德滿都回到安普琵琶爾來,但這次她走了另外一條路,這樣她可以訪問一個“隔絕”的尼泊爾基督徒社區,他們住在我們這個區的南部。雖然他們村子離安普琵琶爾隻有四小時的路程,可是我們沒有一個人曾經去過他們那裏。辛西亞和我幾乎在這裏十年了,但是僅聽人說起那裏住著這樣一些基督徒。他們的人數據說有一百多人,這應該算我們這個區裏人數最多的基督徒團體了,比安普琵琶爾教會的會員多了一倍。既然在一百萬人口中,我們是兩個孤獨的基督教團體,這兩者之間應該理所當然地建立持續的接觸。為了這個目的,辛西亞決定改道來拜訪這個村子,使他們知道他們在這個地區並非孤立的一群。 當辛西亞一小時一小時艱難地爬上這炎熱的台地時,卻看不見一點人家的影子。免不了瞎捉摸,莫非根本沒有這樣一個村子存在?她是否走錯了一條山路?走了一個多鍾頭,連一個可問路的人也未遇見。最後,來到山坡的肩頭上,她在遠處偵察出大批的房屋擴散在層層的梯田間。這就是她要尋找的所在,名曰都拉答答村(Duradada),意為“遠山”。 這是一個比辛西亞原來猜想要大得多的村子。她估計有一百多座房屋散布在一哩多長的山坡上。這村子似乎沒有一個中心,不像一般尼泊爾人的村子,沒有圍著一棵大菩提樹或一個小廟的一簇房子。辛西亞走到第一批房屋中的一座,心中猶豫如何打聽哪裏住的是基督徒。也許他們是“秘密”的基督徒,或者他們把自己叫做別的什麽教徒,以避免政府當局的偵察。這時,從屋內走出一人,五短身材的壯漢,布滿皺紋的圓臉,具有西藏人特點的部落民。表情溫和開朗,雙目閃閃看她。辛西亞決定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是基督徒嗎?” 他回答:“是,我就是。你要找誰?” 辛西亞說:“我是來找一個基督徒村子,據說在這裏,就是這個村子嗎?”這人答道:“這村子的一部分人是基督徒,他們住在比較高一些的地方,不少人住在遠一些的山脊上。” 辛西亞朝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最初沒注意到的更多的房屋,在薄霧的天空映出略可辨認的小房包包的輪廓,它們離這裏約有一小時的路程。 辛西亞低聲咕噥地問:“這是個大村子,有多少家是基督徒?” 那男人答到:“現在大約有四十家。隨時有越來越多的家庭加入我們基督教團契,要跟蹤統計確切的家數並不容易。” 除加德滿都,也許還有波克哈拉這兩地以外,辛西亞還不知有任何別的尼泊爾市鎮或村子敢誇口有四十家基督徒。 男人問道:“你是從哪裏來的?”辛西亞回答:“安普琵琶爾。” 男人說:“那裏有一所醫院,是嗎?我們中有一人去年曾去那裏取藥。” 辛西亞說:“那裏還有一個教會,我來是代表安普琵琶爾的基督徒向你們問好的。” 那人說,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區的別的地方有基督徒。聽到她的話感到高興。他邀請辛西亞到他家,沿這條山路還得走二十分鍾。 他解釋說:“我適才去看望一位弟兄。我是這裏基督徒的領頭人。很高興能歡迎你到我們團契中來。” 辛西亞也很高興。約有一千人住在這擴散的村子裏,而在這裏遇見的第一個人不僅是一個基督徒,而且是一個領頭人。 他名叫蘇克.巴哈德(Sukh Bahadur)。當他領著辛西亞通過村子時,他熱情地談起他對他所帶領的弟兄姊妹的期望:爭取人們和牲口更加健壯,能有一所孩子們上學的學校,清潔的飲水,建房工業,灌溉水渠等。他說,當前最大的需要是聖經教學。許多新基督徒基本上沒受過聖經教育,而他自己也感到知識不夠沒資格教他們。他對辛西亞說:“ 假使你能在這裏停一兩個星期,你不僅能教新信徒,也能教老信徒。人們每夜都樂意來聽課。” 他們一邊走著,蘇克不時在各戶人家門口停一下,有時用部落的土話愉快地跟屋裏人問好,有時停下和屋裏的某人熱嗬嗬地交談幾句。他似乎認識每家人中的每一個人----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是基督徒還是非基督徒。當兩人終於走到家,許多人在門外等候著他,他簡短地和每一個等他的人交談後,把他們送走。然後,請辛西亞進屋,鋪上一張草席讓她坐下,並叫他妻子去泡茶並準備快餐。蘇克說:“今夜我們開個小會,你有機會和我們的人相見,這再好不過,也許你可對他們講幾句話。” 辛西亞問:“這是不是你們的例會?” 他答:“啊,不是。這是因為你來而召開的,但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來唱唱歌,禱告,然後,假如你有什麽和我們分享,我們將非常高興。” 辛西亞疲累不堪。她一點也沒想到:蘇克剛才一路上停停說說原來是通知今夜裏開會----而這位客座講員是神賜下來帶領的。 蘇克的房子比村中大多數家的房子都大,與他作為社區領導人的身份相稱。房子的一邊是廚房;後麵是一間小臥房,屬蘇克夫婦;前麵的一間作為客廳、餐廳及儲藏室。然而房子的大部份是一個大房間,顯然是用作會議之用。這大房子的泥地上除鋪了一些草席外,別無任何陳設。其實其他房間嚴格說也無任何可稱得上“陳設”的東西。在客廳裏沒有桌子或椅子,在臥房裏沒有床,在廚房部分的所謂爐子隻不過是一個稍隆起的土堆,上麵有架鍋的洞。這裏的人們,即使用尼泊爾標準來衡量,也可謂窮得可以了。 然而,他們的好客大大補償了他們物質方麵的缺乏。隻一會兒,蘇克的妻子就從廚房捧出來一個大銅盤,裏麵盛滿剛爆出來的玉米花。蘇克抱歉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 他說:“這就是我們能敬客的了。很抱歉沒有什麽好東西奉獻給你。” 辛西亞連忙肯定說:“這很好了。我愛吃爆玉米花。”實際上她並不那麽餓;一個人在炎熱中費勁地步行以後很少會覺得饑餓。不過她確實喜歡爆玉米花,而且考慮到這恐怕是這天唯一的一頓飯了,最好填飽算數。爆玉米花似乎頗為豐盛。她吃第二口時,咬在一顆未爆開的硬玉米上,把上麵的一顆臼齒崩破了。她原應該多了解,尼泊爾的爆玉米花很少完全爆開的。此後,她倍加小心,每一顆都在未崩破的牙齒上小心翼翼地試嚼一下。 來了茶,蘇克又抱歉沒有奶和糖。奶和糖是奢侈品,大多數窮人家都沒有。但是在山道上口渴地跋涉了四小時之後,辛西亞已經很感激能有任何一點能喝的東西,況且茶是煮開了的,至少喝下去安全。 在辛西亞把玉米花吃到盤子底後,已大大超過了她的食量。此時是下午四時,她想,大概要到明天上午十點才能再進餐!她感到瞌睡,真想打個小盹。但幾個村民已在此刻進了屋,她自然必須參加交談。如此這般地度過了下午剩餘的時間。 六點鍾最後一個來訪者離去。蘇克的妻子又從廚房裏端出一個大錫盤來,中間堆著高高的米飯,團團圍著二十四條小魚,頭尾一切俱全,浸在刺鼻的醬油裏:飯堆得像一座火山,從鯊魚成群的海中聳立而出。她把這一大盤放在辛西亞麵前,這夠一個饕餮巨人保羅本仁。 辛西亞揀起一條魚,咬下一半。她一向喜歡吃炸得脆脆的魚,但這條魚隻是一把刺在嘎紮響。一股出奇地強烈香氣,連醬油的氣味都壓不下它。辛西亞接著把那一半魚也吃了。可是還有二十三條等著品嚐。 她試著吃飯,用手指將一些飯揉成小丸子往嘴裏送,這要費頗長的時間才能吃完。蘇克關心地在一邊瞧著。辛西亞開始進攻第二條魚。照這樣的速度進行下去非吃到半夜才吃得完。而這時人們已開始進來準備開會。蘇克和他的妻子有點沮喪:也許師母不喜歡我們做的飲食,哦,不會,這不會如此。是不是師母想吃點別的什麽?不,一點也不想。是不是師母身體不舒服?哦,不,我很好,謝謝你們。一條魚又一條魚,一個飯團又一個飯團,苦苦地熬下去。會議室坐滿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會議被宣布要延遲一點:由於講員還沒有吃完。那麽,他們先唱唱歌,不介意嗎?但是,還有十二條魚未吃完。 辛西亞隻好停下。蘇克謙和有禮地抑製自己而未解釋:這魚是今日下午才新弄來,並特別為師母光臨而烹調的。他是一個很敏感的主人,考慮到讓自己的客人感到舒服自由自在,比向客人抱歉這是一頓失敗的晚餐要好得多。辛西亞走進了會議室。 磨擦聲移動聲立刻停止,五十雙眼一直盯著從安普琵琶爾來的師母。聽眾中男女老幼都有,都是衣著和麵容相似的簡樸村民。除了三四個曾上過學的年輕人外,都是文盲。一些婦女們帶著像小碟子樣拖到肩際的金耳環,對多數人來說這代表各人全部的終生投資。她們認為掛在耳朵上比存在銀行裏更安全些。人們最顯著的特點是他們開朗而熱情洋溢的麵孔。即使是由於長年辛勤勞累而老態龍鍾的長者們也滿懷期望地容光煥發。其中有些人走了四十分鍾才到這裏,散會後沒有手電筒還得摸黑走同樣距離的路回家。在我們安普琵琶爾教會晚間集會能到二十人就算可喜的事了,甚至例會也不過如此。而在都拉答答村這裏憑臨時通知竟一來就達五十人之多。 在蘇克作了開始的禱告後,辛西亞開始講話。她一般地談到神的家,真正的教會,為什麽尼泊爾所有的信徒們都團結成一體。她說了三十分鍾就停下來,深恐再說下去聽眾就會開始不耐煩地散去。但這裏幾乎沒有這種危險。跟著是一段難堪的沉默。她再說什麽呢?他們想多聽點東西。蘇克也拿不定主意應該幹什麽,他原本希望演講者多講一些。他重新禱告。別人也跟著禱告。他們合唱一些聖詩。晚會繼續進行。 於是,蘇克建議:是否有人有什麽問題要問師母,現在正是時候。他要求他們在此後一個半小時內問問題,諸如:基督教信仰、實踐、然後有關健康、教育、計劃生育、以及經濟發展等。等到回答了他們所提的問題以後,辛西亞感到自己像擰吧了海綿一樣。會議結束時,蘇克宣布師母醫生明天上午將給全村的人看病,然後就將回安普琵琶爾。散會後,辛西亞在客廳的草席上很快入睡。 在辛西亞訪問之前,沒有一個西方傳教人員到過都拉答答村,似乎連它是否存在都無人知曉。這個基督教社區是怎樣形成的,怎麽如同從虛無中冒出來似的?辛西亞從這初次的訪問所匯集的零碎材料,拚湊出有關這個村子的來曆:原來它起源於十五年前。其時,有個名叫羅克.巴哈德。 當羅克.巴哈德回到自己的村子後,他十歲的女兒得了重病。他妻子聽了親友的話,請進本村的頭號巫醫來治病。巫醫連續三度作法,但毫無效果。女孩病情越來越重。巫醫計劃進一步作法。 於是羅克告訴妻子及朋友們在波克哈拉聽到的事,建議不必再花更多的冤枉錢而徒勞無功,不如試試向基督教的神禱告。親友及鄰居們嘲罵他藐視本村的傳統。但是羅克堅持己見,當這些鄰居們怒罵他時,他把他們趕出家門。 當晚,羅克獨自向那未知未拜過的神禱告,懇求神憐惜他的女兒。他禱告了幾小時,然後睡著了。次日早晨,他女兒竟完全好了。 羅克認為他的禱告得到了回應,可是村民們對此卻另有看法。他們把病的治好歸功於巫醫前三晚的作法,隻不過療效來遲一點而已。隻有羅克一人堅信,是基督教的神聽了他的禱告,而治好了女兒的病。 一星期以後,村裏另一小孩又病重了。如往常一樣,請來了巫醫。經兩天作法,孩子病危,父母絕望。羅克建議為孩子禱告。因其父母同意,羅克當晚來到他們家再一次向基督教的神禱告。次晨,孩子也全好了。 這第二次治療奏效也未在村裏引起一點震動。有些人認為羅克與魔鬼為伍在搞歪門邪道。另一些人認為他信了外國教。好些人困惑不解。但治好的病童的父母相信他,他們拒絕和其他村民們一塊嘲笑羅克的新的神。一天,羅克.巴哈德訪問比爾.巴哈德(Bir Bahadur)的家,比爾的妻子病了好幾個月,發燒和咳嗽。盡管三個巫醫作法,獻了不少祭品,她卻越來越虛弱。羅克建議比爾為其妻禱告。比爾同意後,羅克再一次向他的神禱告懇請神治好病人。第二天早晨,她也痊愈了。因此,比爾也信了基督教的神。 接著憑禱告又治好了其他幾個人。有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敬拜基督教的神,並讀羅克.巴哈德從波克哈拉帶回的新約聖經。說實話,他們不明白所讀的東西,對他們現在這個新的神也一點說不清楚。但是他是有大能治病的神,憑這點,他們信仰他。他們停止敬拜他們過去的那些神衹,而且漸漸地也不再參加本社區傳統的老的宗教儀式。 不可避免地他們的鄰居們起來反對這群剛會飛的基督徒團體。巫醫和村中的頭人們企圖逼迫和懲罰他們。對他們的野蠻侵犯行為最初是間或發生,以後就經常出現。他們種的莊稼被偷走或毀壞,田地被踐踏,遭到毒打的威脅,其中一家在夜裏竟被人縱火焚燒。 這是受考驗的苦難時期。他們的信仰、前途、生命都處在危機中。麵對這一切苦難,他們難免要納悶: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信仰的神是這樣樂意地來醫治病人,而與此同時,似乎不願意或者無能力來保護他們免受鄰人們的攻擊。他們也許曾經這樣想過,但他們認為這是他們自己該接受的考驗。 三年以後,羅克.巴哈德離開了這個村子,定居到尼泊爾南部,不久就在那裏逝世。羅克走了後,這個基督教團體已發展到十七家,領導的責任就落在比爾.巴哈德的頭上。有一天,村子裏的巫醫和頭人們把這個基督教團體的男性成員都召到村子中心,等人來齊後就把他們的手反綁在身後,然後用棍子拷打,並勒令罰大筆款,警告他們:如仍信他們的新教,將要繼續予以罰款。 這事不久,比爾和小組中的其他幾個人決定永遠離開這個村子。他們曾經聽說在西邊一個鄰區裏,政府劃出一片山坡,供無家可歸的赤貧尼泊爾人開墾定居。因此,他們收拾僅有的一點家私,沿山道西遷。最初,走了四家,以後別的家庭也跟來,在那山坡建立新居,希望這裏可能是有生機有希望的吉地。 經過三天的步行,他們到達了這個長長的無水的粘土斜坡----都拉答答,荒無人煙,令人心煩,這就是政府賜給定居的所在。他們未被嚇倒,用木棍和樹葉搭起臨時住所,然後,用粗劣的鏟子在“頑抗”的山坡上開出上上下下的梯田;砍倒並連根拔掉幾十棵樹木;等梯田終於成形,就播下第一批玉米。 在初期的開墾中,這團體的另一個成員,蘇克.巴哈德也來到,成為其他人們的鼓舞者和領導者。隨著玉米的播種和雨季的及時光臨,蘇克組織大家建造泥石結構的房屋以抵抗季風雨季的襲擊。他們沒有禾秸屋頂隻好用樹葉代替。當房子蓋好,接著播種粟米。又開墾了更多的梯田,砍挖更多的樹木。在蘇克和比爾的領導下,一點一點地,這一小群墾荒者在上上下下的長山坡上,開展自己的新生活。一個基督教社區於焉誕生。 當新社區一旦建立起來,蘇克和比爾定期返回他們原來的村子。在他們的訪問中,難免被人請去為病人禱告,從而有更多的人蒙神恩治好。治好的人們決定跟著蘇克和比爾遷居都拉答答村。 由於初期移民的努力和熱忱,都拉答答社區不僅成長起來,而且興旺發達。人們移民來此一般隻是為了經濟原因:有機會占有自己的土地,養育牲畜家禽,努力創業。其他一些村子的人聽說都拉答答可提供創造新生活的機會,也成百成百的來參加原有的墾民隊伍,在這荒坡上伐木開田建屋。隨著都拉答答的成長,越來越多的人敬拜基督教的神。禱告治病成了整個新墾區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隨著病者的痊愈,人們的信仰也不斷成長。 都拉答答成村多年以後,蘇克和比爾才開始和外界的基督徒接觸。特別請了兩個牧師來對這裏的基督徒短期地講解基督教信仰的基本道理,一個是尼泊爾人,另一個是印度人。以後,又選派本社區的年輕人,分批去印度和加德滿都學習聖經課程。他們學習歸來後,就教本社區其他的人。當這方麵的知識增長了,他們就渴求更多的知識;所以當辛西亞來訪時,蘇克才老實地告訴她:他這裏的信徒們比對其他任何東西更需要的是一位能教他們聖經的人。 起初移民都拉答答的人隻限於湯芒部落,這是尼泊爾的許多部落之一。湯芒人除說尼泊爾語以外,還說他們的方言,有自己部落的基本風習和信仰。因此,當兩個有影響的人如蘇克和比爾改信基督教後,其他的人也受到影響甘冒風險跟著他倆的腳步。都拉答答基本上是一個“人民運動”,一個種族和諧的運動。這種種族上的和諧關係再加上一些別的因素,不但促成整個社區的迅速成長,而且也促成以神醫團契為核心的基督徒社區迅速成長。說實話,這種種族和諧也可以解釋為什麽都拉答答社區長期與其他尼泊爾基督徒隔離,以及與其他種族不相溝通。但是,盡管有這些限製,都拉答答過去是,迄今仍然是在全尼泊爾發展最快的基督徒社區。 辛西亞訪問都拉答答後的一年,我第一次遇見蘇克和比爾。他倆帶著三位其他領導人來安普琵琶爾看我們。當辛西亞和我下班由醫院回家時,他們正在屋旁的草地上等我們。他們盤膝而坐圍成半圓,麵色嚴肅無絲毫笑容,像是五個在戰鬥指揮部中的印度頭目。蘇克起身招呼我們,他似乎局促不安。說:“我們現在正遭遇嚴重困難,特來懇求你們的意見和幫助。” 我們以為他們也許是由於基督教信仰而受到迫害,答應隻要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盡量幫助他們,並請他們告訴我們是什麽問題。 回答出乎我們意料。蘇克代表小組發言。他說大約一年之前他們在都拉答答開始建築一所學校,建到中途錢用光了。他們聽人說,籌錢的最快途徑是賣麝香,而喜馬拉雅山麓則有野生麝鹿。麝香不僅可作藥材,而且可製香料,可以賣到很好的價格。隻要他們捉住四五隻活麝鹿,從麝臍取出麝香,在黑市中賣出,立刻就可賺得好幾千盧比----大大超過蓋學校所需的錢。這對這些熱心的村民們真是誘惑太大了,難以裹足不前。 但是好事多磨:首先,加德滿都的一位基督教領導人堅決反對這項冒險;第二,法律禁止捕殺麝鹿;第三,麝鹿很罕見,它們常在一萬尺的高山上遊逛,要花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可能捕得夠數的麝鹿,未免得不償失。要捕捉麝鹿必須在其常出沒之處修建大的陷圈,以誘引它們入圈;而挖取麝香又需要精細的技藝。為進行這項冒險而需在設備、食糧等方麵先投入好幾千盧比。但是為賣出那幾兩可能獲得的麝香汁,以賺取比投資更多的好幾千盧比----這是一個太大的誘惑,使他們甘願冒險前進而不考慮“謹慎”和“懷疑”的忠告。 為了這項籌款,蘇克和比爾已經從比較富裕的幾家募集了金手飾和值錢的銅炊具,作為抵押,向錢鋪借到五千盧比(相當於四百美元)。然後,蘇克和四位夥伴購買了必要的設備,爬上高山,尋找麝鹿。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空手而返,花光了金錢和供應,連麝鹿的影子也沒看見。現在,三星期後,他們必須還清五千盧比借款,否則那些抵押品就要被沒收。 蘇克說:“我們不僅擔心我們自己的損失,村子裏別的人也跟我們一起,他們也要損失他們的財產。更糟糕的是:我們抵押在錢鋪債主的財物價值遠遠超過我們的貸款----至少比貸款多一倍。隻要給我們一年的時間,我們可以湊足這筆貸款還給他。我們可以織毛衣和肩袋,我們那時有山羊可以賣錢,甚至有部分莊稼換錢。但是現在隻有三星期時間如何能籌足這筆債款呢?而錢鋪老板拒絕延期還錢。” 他們的困難確實很嚴重。對他們來說,五千盧比是一筆很大的款項。他們全年的收入可能僅有幾百盧比。我們知道錢鋪老板的主意,假如蘇克他們到時還不起錢,他就可自由處置抵押品,可賣出多於債款一倍多的錢。他為何要答應延期而失去多賺五千盧比的利錢呢? 蘇克說:“我們犯了很大的錯誤。我們真笨。人家勸告我們不要捕獵麝鹿。我們明知這是犯法,我們活該破財。但村中別的人們不應該也跟著倒黴,是我們把他們說服進來的。現在,我們全體都將傾家蕩產。” 五個人都默默地盯著前麵的草地。於是蘇克看著我們,說道:“我們是來向你們請教的。”這句話實際上是說:我們是來向你們借這筆錢的。 我們的反應及時而自動:一個錢也不借。雖然他們的處境悲慘而絕望,我們感到:如果借錢給他們而使他們脫離自己作孽造成的窘境,隻會更不明智。但是,他們確實是多麽悲慘啊!這個模範的基督教社區,迄今未受外界的金錢、誘惑所“腐化”,但此刻真正麵臨解體的危險。領導人處於羞辱的地位,由於他們的愚蠢,許多無辜的人都陷於破產。在這個沉重的打擊之下他們的破滅很難幸免。但是,我們仍然堅守我們的信條:借錢給他們將是最糟糕的結局。 我們把這個道理講給他們聽。不是鐵麵無情,而是苦口婆心,委婉申述我們的理由,表達我們衷心為他們分憂,除了不借錢之外,我們將竭力支援。 他們聽著我們的話,呆若木雞,麵無表情像坐著五尊石佛。既不表示慍怒,也不表示失望。靜靜地過了兩三分鍾,於是我提議一起禱告。禱告完畢,五人立起道別,走下台階,邁出大門。辛西亞和我互相看著,共同相信:我們的答覆是正確的。 兩星期後,蘇克、比爾和其他三人又來了。他們自己籌不出任何錢,離還錢的日期隻餘一星期了。他們說相信我們一定會幫助他們。他們請求我重新考慮一下。他們說,他們懂得我們為什麽不借這筆大錢的理由,而且也同意我們的道理。但是,仍懇求解救燃眉之急,隻此一次,下不為例。這隻是他們請求的貸款,絕非恩賜。他們一定奉還每一個盧比。 辛西亞和我仍斷然拒絕,說這絕不可能。再度靜默。我們再度禱告。蘇克最後一個禱告,他這次禱告特別動人。他承認自己的罪和錯,代表自己和四位夥伴懇求憐憫,懇求神把他們從陷阱中救出。他禱告後,辛西亞和我感到震動。 我對蘇克說:“現在不必多說。我們將徹夜禱告,明天我們將給你們最後的答覆。” 那晚上快夜深時,辛西亞想起了馬太福音5:42中耶穌的話:“求你的就給他;有向你借貸的,不可推辭。”當辛西亞思考這些話時,她開始慢慢覺得,神要我們借這筆錢給蘇克和他的朋友們。 第二天清早,醫院叫我去看急診,所以我難抽出時間和辛西亞討論這個問題。午餐時分,我在肺病診視的當中抽出時間回家快餐,見這五個人仍像先前一樣坐在草地上。辛西亞把我叫到一邊,說,她認為我們應該借給他們這筆錢。我仍感到猶豫,我隻考慮到將因此引起的麻煩和愁苦。不止一次,我們看到,這種粗率的金錢施與腐蝕了一個又一個基督徒。而這次更是一筆大錢,過去我們從來沒有給過這麽多,即使對安普琵琶爾我們自己教會裏的人。消息一定會傳開:我想像沒有一個傳教士或尼泊爾教會任何一個我認識的人----除了蘇克和他四個夥伴以外----將會同意借這樣一大筆錢。 當我用餐時,辛西亞和我簡單地談了談這個問題。已經是我該回醫院的時候了,我最後對她說:“我現在不知怎樣說好。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考慮才作決定。假如你心中很有數覺得應該借他們這筆錢,我不會反對你。”於是,我就離家去醫院。在出門經過這五位時,我向他們道歉,不得不匆匆去醫院上班,並告訴他們辛西亞會和他們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他們得到了這筆貸款,但要花幾天進行安排。他們在借款到期的前一天還清了錢鋪老板的錢,從而索回了他們的抵押品,並且至少在外表上保全了他們的信譽。至於我們呢,我們把這個決定交給神來定奪,心也就平和了。到底我們的作法是否明智是另一個問題。 在以後一些年,都拉答答村沒有發生什麽大問題。十五年過去了,這個村現已擁有四百多湯芒部落民基督徒,增加了300%。不僅如此,這個社區的領導人曾經不斷回到原來的村子去傳教。在那裏也發展了二十四個新的湯芒部落民基督教社區。總數達到五千多信徒。湯芒基督徒人數占了全尼泊爾基督徒人數的百分之十。 蘇克仍然是都拉答答村的領導人。在他的領導下,教會和當地的經濟繁榮起來。村民們雖談不上富裕,但比他們剛遷來時強多了。沒有一個基督徒餓飯。每一家至少擁有一小塊土地。如果這小塊地不夠養活這一家,他們就從事其他副業和蓋屋的活以增加收入。又建造了一個新的教堂,可容納三百多人。那個學校加上一些外界的援助,已經建成,學生達到六年級。有兩個年輕人被培訓搞畜牧工作,另一個年輕人已培訓為村中的保健員。由於聯合傳教團的支援,村子建成了自己的供水係統,把幾公裏外的水源用水管引到村子的中心。從“尼泊爾農業發展銀行”借到貸款用來購買山羊、水牛和更多的土地。灌溉係統正在計劃中。在最近,抽出兩個年輕人培訓為掃盲教師,開辦了第一個掃盲班,教成年文盲學生六十多人讀和寫。 所有這些主要是自力更生的發展,隻靠“西方”的最低限度的援助。除學校以外,幾乎未花“西方”的錢。他們成功的關鍵是自己的積極主動性,而這種積極主動性的核心是基督耶穌。這些人團結一致,互相關懷,互作犧牲,他們提供了一個範例:一個真正基督教社區的“發展”是怎樣的。 “發展”遠遠超過在經濟上的幸福繁榮。“發展”開始於人們的品格和價值觀念的改變,從而導致社會本身的改造。他們的“發展”首先從精神的覺醒發軔,正是從這種精神覺醒中蓬勃滋長出其他事物。神在許多年以前憑藉波克哈拉教會醫院在這裏播下的一小粒種子已經開花結果,而且要繼續碩果累累。 “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隱藏的”(馬太福音5:14-譯者注),都拉答答就是這樣一座山上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