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慧
我是個累贅
我父母在年紀很輕的時候就談戀愛,而我則是個不受期待的胎兒。這件事使我祖父母大為震怒,遂將他們逐出家門。小倆口沒有錢,住在一個廟旁,經常吵架,生活很窮困,我母親甚至於吃過墮胎藥。所以我不單是個早產兒,而且出生時全身長黑毛、皮膚潰爛,孱弱不堪。他們窮得連讓我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就把我放在一個櫥櫃的抽屜裏。
由於母親太早結婚,沒有一點育兒的常識,夫妻經常吵架、打架,我就成了他們的累贅。有時被送到祖父母家,不久又送回媽媽家,被丟過來丟過去。如此過了一年,後來外祖父母因為顧惜我是他們第一個孫女,就把我接回去,同時也接納我的父母。之後我們和外祖父母又搬到別處,媽媽又生了兩個孩子,她也一直都不知如何照顧他們。
我死了有誰會在乎
我的身體一直都很不好,我還記得小時候如果沒人幫我抓癢就不能睡覺,因為皮膚爛、癢,而且三天兩頭就感冒、咳嗽、鼻塞等毛病一大堆,經常看病、打針、吃藥。一方麵因為身體不好,一方麵因為和外祖父母同住,舅舅也有小孩,我好像是寄人籬下的一個外人,所以慢慢形成孤僻、內向的個性,但是母親卻又要我學習各種才藝。幼稚園開始就要學芭蕾舞、彈鋼琴、唱歌、畫圖等等。小學時還要參加珠算比賽、演講比賽等,表麵看來我好像很活躍,但內心卻非常自閉,不會跟別人玩在一起,練合唱時的休息時間,我就一個人坐著看書,有一次還被老師把我的書搶走,丟到外麵去,說:「你這書呆子,從來不會跟別的小孩子玩!」為此我心裏實在很難過,有時在夜裏哭,覺得別人都很幸福,有人接送,有爸媽照顧,我卻要自己一個人搭公車、走路,有時還走丟了,被送到警察局去。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長大的。
我開始懷疑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思?雖然我並沒有被虐待、被打罵,但我卻感到被舅舅、阿姨、表弟、表妹們排斥,沒有被接納、被愛的感覺。一個人在世上不管有多成功,不管住再好的房子,開再好的車子,若沒有人愛他、在乎他,那麽活著就沒什麽意思。而我在幼年,正值建立人格、建立自我形象的期間,沒有得到愛,就像一棵長歪了的樹一樣,所以小時候我就常想:「我為什麽不死了呢?我死了有誰會在乎呢?」
沒有什麽可以滿足我
到了小學五年級時,我就很會算命,是照姓名筆劃來算,我覺得算命可以給人一種寄托,好像我可以掌握我的命運,或許我以後會好一點、有一些好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不會像現在,好像傀儡似的,一切都要聽命於人。也因參加的活動太多,導致胃病和氣喘病,因為我常常沒有吃晚飯就去合唱團或學琴,回家才吃點剩飯,有時也無人知道我並沒吃飯。而且我因唱歌唱得太厲害,一星期練三次,一次兩、三個小時,便開始咳嗽。五年級時有一次感冒一個月後變成氣喘,以後幾年一直沒人帶我去看過醫生,每次氣喘發作時,晚上不能躺下來,隻能坐著睡覺。身體不好,人自然也變得很悲觀。
到了初二那一年,三舅因病住院,出院回家後說,在醫院裏常有基督徒去為病人禱告,也有佛教徒去勸他們信佛,所以他帶了一些書回來,我看了那些佛教的書,上麵說:「人生是苦海,回頭是岸。」引起我心裏的共鳴。人生真的是很苦,我的父母一直都不快樂,祖父家生活雖然很規律,但在一個五層樓的大家庭裏,大家各忙各的,並沒有很融洽的感覺,我住在那裏沒有溫暖,隻覺得很冰冷。「回頭是岸」,該如何回頭呢?於是我開始讀佛書,到了高中也讀了一些有關哲學及人生方麵的書籍,但好像沒有什麽知識可以滿足我。
高三時有一次感冒,我自己隨便吃了一種叫「五分珠」的成藥,因內含盤尼西林而引起過敏,我被送到醫院去急救,之後就變成甲狀腺機能亢進。祖母認為我身體那麽差,那就不要讀書、不要考大學了。但是我立誌要讀哲學係,即使在各種疾病纏身的狀況下,我仍努力準備聯考,終於考上台大哲學係。
不斷追尋心靈歸宿
許多同學都認為讀哲學沒有前途,紛紛去旁修別係的課,我卻像在哲學裏得到釋放似的,一切能修的哲學課程都要修,包括哲學概論、理則學、倫理學、西洋哲學、印度哲學、老莊哲學、中國哲學、易經、心理學、華嚴宗、禪宗、唯識論等等,整個人就鑽進哲學裏去了,因為我想知道人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還跟老師學了易卦占卜及排八字。我學得很認真,曾經兩年連續四個學期都拿書券獎。我也在晨曦社裏學打坐,並練到可以入定四十五分鍾,而且一念不起,真正進入寂靜裏。另一方麵我也很迷信,去拜佛、吃香灰、喝符水等等。我想佛教講輪回,那麽我前輩子一定作了許多孽,欠了許多債,這輩子必須要還債,也因為上輩子沒有人欠我,所以這輩子就沒有人要還我、對我好。
我到各地去拜師、問道,繼續學排八字、占卜、看手相、麵相等。我花很多時間看書,同時也交許多朋友,但心裏仍覺得不能與朋友打成一片,不能很自在地與他們溝通。我的氣喘病也很困擾我,隻要有人吸煙或是空氣不好,我就得趕快噴氣喘的藥。又因母親不能提供我的學費,所以我幾乎每天晚上要去當家教。
我的大學生活就是在如此早出晚歸的日子中過去,看起來像是忙碌而充實,但我內心卻似有一個很深的空洞,我仍然不斷在追尋心靈的歸宿。
為他辦最後一件事
由於我父母的婚姻生活充滿了吵架、打架,影響了我交男朋友的態度。我不太懂得與人相處,所以雖有過幾個男孩子真的對我很好,願意接納我,我卻不太能接受人家的愛,想盡辦法把他們趕走。
大四時我認識了一個台大醫科六年級的男孩子。他當過幫助青少年的「張老師」,懂得心理學,又是準醫生,懂得照顧我的氣喘病。為了我,他買了一部有冷暖氣的車子接送我上、下學,以免接觸外麵的髒空氣。畢業時他還送我一大束玫瑰花及一件旗袍。他對我非常好,我也開始覺得可以接納他。他提出要訂婚,但我當時想到日本學佛,並已申請了到東京大學,還要準備留學考。而他本身也是非常忙,住在醫院裏當實習醫生,難得有空,連陪我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隻有拿錢請我自己一個人去看。
大約在我畢業後一個月,他忙裏偷閑,約我及他表弟和幾個同學,到碧潭下遊去釣魚。他下水去遊泳,但因為平常工作太累,體力不好,那天早上水又很冷,他被一個漩渦卷下去就淹死了!
我本來就覺得生活很空洞、很苦悶,現在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對我的打擊非常大,整整一年我都沒吃肉,隻想自殺,我無法形容那時的感受……而他的父母也因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而不知所措,所以他的喪事我拚命幫忙,好像有一股力量支撐我為他辦最後一件事。
踏上留日生涯
辦完喪事後,我想要出家。卻發現我歸依的師父、我的老師(是位居士)和尼姑庵裏的負責人,居然為這件事起了爭執。結果他們說我出家還要算命、還要帶錢,說我命中帶財,將來化緣才有收入,命帶桃花講經才有人喜歡聽。這讓我覺得出家的世界與外麵的世界沒什麽兩樣,也就不敢去了。而且他們打算用兩年時間訓練我講經,然後才讓我留學。但我卻想趕快成行,希望能考取獎學金。
我到日本主要是想學梵文,因為台灣很少人懂梵文。要消孽障就要念咒,在台灣用國語、台灣話或客家話念咒都不一樣,有人說如果音不準就消不了孽,所以我要去日本學正統的梵文,將來教導佛學,也可把經典翻譯得好一點。
當時日本文部省提供給全台灣十個名額的獎學金,金額約為當時台灣一般公務員薪水的六倍左右,不過日本的物價約為台灣的五倍。我以隻修過二年日文的資曆去考,考上了第四名。於是踏上了留日的生涯。
一窺佛學真相
我在日本學的是原始佛學。這才知道:佛教是分很多派別的,也一直在改變,越合乎那時代的潮流,越能讓人接受。因為人都喜歡接受自己能了解的東西。原始佛教由釋迦牟尼的哲學,到了西藏變成西藏佛教,尤以密宗為最盛。到中國就分成很多宗派。到日本的又不一樣。
我開始對學術性的佛學有很深的認識。知道佛教是個洞悉人生真相的哲學,但是解脫的方法卻是不切實際的。還有一些學說是人假設的。比如講到輪回,因為印度的天氣很濕熱,人死了很快會腐爛,所以必須要火葬,印度人看到火葬的煙升上去,認為人的靈魂就在煙裏麵。此時若忽然下一場大雨,然後看到有一些蟲出現在地上,他們就想:在世做許多壞事的人,他的靈魂比較重,就會掉下來,變成蟲。如果是好人,他的靈魂比較輕,就會升到天上去,與他的先祖到天堂裏去,這是輪回學說的開始。
印度一直有世襲的四等種姓製度,婆羅門教認為這四階級之間不能互相輪回。佛教的「眾生平等說」,對婆羅門教而言等於是「異端」。佛教起先有六道輪回,到大乘時又變成十界,亦即有十個輪回的去處。若從學說的演變加以考究的話,就會發現這隻不過是一種理論罷了!純正佛教也不必祭拜祖先,因為祖先都輪回去了,你拜誰呢?也不祭拜佛,因為佛已了一切與眾生的緣。
至於菩薩原先是指釋迦牟尼的前身。他未成佛前的每一個前身都是叫菩薩,原文的意思是「覺有情」。雖然已經消了孽障,但對這世界還有感情。釋迦牟尼為什麽好幾輩子都沒修成佛?就是他還有感情,尤其與他太太好幾輩子都是夫妻。到了佛就是「悟」,悟到一切都不再有直覺。
小乘在紀元前五世紀興起,大乘則是紀元初一些傳教者開始主張自己出世去修不夠好,要讓沒修的人供養他們,好得功德,所以改為自渡渡人,且各家都寫出很多經典,今天中國人看到的多是大乘經典。大乘學者加了很多菩薩在經典中,其中在台灣、日本都很有名的就是觀世音菩薩,所以觀世音是由人創造出來的,並非真有其人。
改自己的運?
我也學了一些在日本盛行的不同算命法,如占星術、風水、紫薇鬥數,並拜師學四柱推命,也學數字算命法、九星占法和方向學,因為我一直想要掌握並改變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運。
一個很有背景、受好教育、有父母支持他、愛他的人,他掌握人生的方法可能是靠自己的能力去創業。而我這種健康極差,必須隨身攜帶氣喘藥的人,父母又很少寫信給我,也很少看到其他留日同胞的台大同學,似乎沒什麽人會在乎我!我隻好想辦法看能否以算命的方法來改運,或看看風水、看家俱怎麽擺比較好,或盤算會遇到什麽貴人等等。所以我拚命地學各種算命的方法。
在日本的生活實在很寂寞,因為日本是大男人主義,東京大學隻有8%的女生,他們認為好女孩就要讀「新娘學校」。日本的大學不是申請到碩士班就可直接攻讀碩士,而是先與大學部一視同仁,然後考碩士聯考。我很認真地讀,一年後以第一名考進碩士班,教授與同學才對我刮目相看,不再對我這台灣來的單身子女有所歧視,同學們也開始在下課後約我去喝酒。日本學生下了課就和教授去喝酒。
過了兩年半,因受到日本文化的衝擊很大,碰到一個台灣來的男孩子就覺得很難得,所以第一次遇見我先生時,就想趕快把握住。而且當時周圍給我的壓力很大,常要我相親,我很不願意,因此認識我先生時,就想趕快結婚,以抒解寂寞,並節省開銷。
由於我迷信算命,就把我們兩人的八字一排,從各個角度和算法來看,簡直是天衣無縫!同時我又去請教幾位日本很有名的算命老師,也都說非常好,唯一的條件是必須在這一年內結婚,否則就會犯衝。於是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在與他才認識一個月後,就趕在農曆過年前與他成婚了。這是我受到算命最大的一次貽誤與傷害。
婚後我發現,我們兩人家庭背景差距很大、個性迥異,他母親是原住民,父親是客家人,他有很大的自卑感。他告訴我:「我就是要娶個台灣人來報仇!你們台灣人如何對待山地人?你們祖先又如何與客家人打仗?使得我們客家人、山地人這麽窮苦!」其實我對這些一點概念也沒有,我根本沒有想過台灣島上的居民之間還有這些曆史恩怨!我出生的第一個家沒有給我幸福與快樂,我常希望能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但實際情形卻與我的夢想有天淵之別!
意料之外
我們結婚時,他一文不名,我的獎學金是他的三倍,他要我把銀行存款都給他,並要買好的家俱,租貴的房子。還對他的朋友說:「我以為我結婚會發財,結果沒有,我結錯了!」而我本以為以我的條件和他結婚,他們全家人都會對我很好,但事實不然。他的父母到日本以後對我很凶,對他卻百依百順、寵得不得了,他對他媽媽則像對待傭人一樣,我雖然委屈求全,盡量學日本太太的榜樣服侍丈夫,看食譜學煮菜,但精神壓力和身體勞累使我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半年後就要看醫生,吃安眠藥了。
一年後我懷孕了,生下老大後身體也沒調養好,然後進博士班,又生老二。他對我、對這個家都沒盡責任,在外麵亂交女朋友,根本不關心我、照顧我,我甚至難得見到他的人影。生產時,我自己抱著大包小包坐電車到醫院,生完了也還是見不到他的人影。我活得淒慘萬分,像行屍走肉一樣。我找不到愛,於是拜得更勤,所有拜拜的水,可喝的我都喝,所有的符可戴的我都戴。我的皮包裏、房間裏,家俱上到處都有符。我還算我的東西該如何擺才能轉運。整天就被這些東西捆綁住了!
後來他博士畢業了,我還有一年,但我實在已經心灰意冷,無法再走下去了。那時他在外麵已有女人,我想離婚。跟媽媽商量,讓我回去住一段日子,她說:「不行,不能丟這個臉,男人就讓他去花,花到四十幾歲就會回來,不能離婚,你隻管占住這個位子就是了!他將來會很有前途的,你看那麽多日本的大公司要請他,他會很有成就的!」而我先生卻告訴我:「我們離婚好了,我現在要去日本公司上班,我娶日本老婆比較合適,我娶你想發財沒發成,娶日本老婆可拿日本籍,就留在日本上班,媽媽要來跟我住,小孩子也不會忘記日本話。」
我真的覺得人生已經毫無意義,父母不在乎我,丈夫不要我,我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兩個孩子,怕他們以後像我一樣缺乏母愛,隻有再苟延殘喘活下去了。
那時我認識一位德國波昂大學的教授,他研究的領域和我一樣,常到東京大學來,所以我們常有機會交談討論。他問我要不要到他們學校讀超博士,並答應提供我比日本多兩倍的獎學金。他說:「帶你的小孩來。我看你們兩人不像夫妻,你倒像是他的奴隸,兩人都在讀書,卻是什麽事都是你在做,看你身體那麽不好,臉色如此蒼白,也沒有笑容,像行屍走肉一樣。」那時候我住在橫濱,兩個小孩要送到不同的育幼院去,然後我要到東京去上學,實在很累。放暑假時,我先生已接他媽媽來,我把兩個小孩子交給他們,就獨自到歐洲去了。
我到德國是想先看那裏的環境、了解一下我所要研究的東西。心情還是很不好,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活著?有什麽可以救我?我每天都念消咒的經、打坐、還修密宗,但沒有一點心靈的安慰與喜樂,生命一點都沒有改變。
回想起來,算命實在把我害得很慘,拜佛也花了我很多錢,生病看醫生也花不少錢,一天到晚算東西怎麽擺、方向怎麽去,花了我很多時間,而且每天睡醒就覺惶恐,不知這一天怎麽過,就要去抽簽、卜卦,那種生活實在很可憐。
到了歐洲,走在路上,或在夜晚睡夢中,都覺精神恍惚,好像沒有存在感,不知人在何處,該往那裏走,也不曉得想念孩子們。
有一天到慕尼黑,去參觀一個教堂,一進去就有很白、很亮的感覺,光從四麵八方射進來,有人在彈管風琴,那音樂非常優美,我心裏感到有一股從沒有過的平靜。我過去很排斥基督教,尤其他們說我們都是罪人,使我反感。但當我站在那個充滿亮光與平靜的聖殿裏,卻想到:雖然我不曾殺人放火,但如果聖潔的上帝就在這裏,我能坦然無懼地說我不是罪人嗎?
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上帝啊!如果你是真的,求你赦免我的罪。我活在一片黑暗裏,求你用你的亮光來指引我前麵的道路。」很簡單的發自肺腑的禱告,站起來後,感到有一種平安和喜樂,也有一種重擔脫落的輕鬆感。走到教堂外麵,覺得天很藍、樹很綠,萬物美不勝收。以前我好像一直低頭看著地麵在走路,現在抬起頭來了,看到周遭的一切都那麽美好,我感到雀躍萬分。我心情變得開朗起來,於是利用剩下的時間到歐洲各處去旅遊,發現世界這麽大、這麽美,都是上帝所造的,他也造了各種生命,而我正是有生命的萬物之靈,他豈不顧惜?!我開始為我的兩個小孩禱告,當時雖然還不懂,但我想:上帝是光、是生命,他是聽禱告的神。
歐洲漫遊告一段落,從阿姆斯特丹回波昂時,我就有一股勇氣,寫了洋洋灑灑六大張的信給我先生說:「我要回去,我要重新再來,所有使你不滿意的,我要盡量改進。」他一直對我有很多不滿,我雖拚命在做家事,但常常生病,他就說:「看你那是什麽臉,怎麽不趕快死啊!」我的氣喘病、咳嗽、半夜擤鼻涕等,使得他很煩。人說「久病無孝子」,何況是對一個認識一個月就結婚的女人?我也不怪他。我告訴他我要改善,盡力使他快樂。
回到東京,正值冬天,我的氣喘病發作得很厲害。醫生告訴我到美國去就會好。我的學分差不多都修完了,隻剩一個報告,可以不去學校,所以我很快在拿到簽證後就到美國來了。我到波士頓找我到了妹妹,她那時剛信主半年,很喜樂,就帶我到查經班,接著又剛好有三天的福音營。那三天當中有兩個人從頭到尾跟在我身旁,為我禱告。其中一位就是目前在台福洛杉磯教會負責華語事工的郭宗傑弟兄。
我本來以為基督教沒什麽好講的,隻有一本聖經,但那三天我聽到的,是我從沒聽過的有關生命的寶貴信息。我印象最深的是:手套是沒有生命的東西,拿去做什麽都不合用,但是把手伸進去,手套就活了,它存在的意義就出來了,人也是如此。無論一個人表麵上有多成功、影響了多少人、有多少人知道他,但他最後仍會死了,但是如果他在世時讓神進到他裏麵,他活著就有意義、有目的。人活著是為了要彰顯神的榮耀。
這些真理對我有很大的衝擊——這不是哲學,像我讀這麽多哲學的人,覺得這道理怎麽那麽單純呢?可是雖然單純,卻又是那麽真。他們又談到罪,也談到耶穌為什麽降世為人,都讓我覺得很稀奇,也很受感動。
第三天講員呼召有誰願意接受耶穌基督做個人的救主時,我心裏覺得不可能那麽快就接受主,可是卻像有一股力量把我推起來!我一站起來,就嚎啕大哭——有一種很強烈亮光從我裏麵深處爆了出來!我好像找到了我要的東西,好像找到了生命、找到了愛!
在那裏約有三百人左右,沒有人像我這樣哭,我覺得很難為情,但就是停不住,我很想抱住旁邊的人哭。這幾天與他們相處,覺得每個人都好可愛,為什麽這些基督徒好像都很喜樂、臉上都帶著亮光?為什麽他們會這麽愛我、照顧我?而且還貼錢讓我參加這三天的福音營?我覺得這些基督徒真的好可愛。我知道,那時耶穌已經做了我的救主。
因為隔天就要結束了,所以他們要我當天晚上受洗,我不願意,因為聖經我根本不懂,他們就翻聖經給我看:「信而受洗的就必得救」,說我既然已經確信,有水的地方就可以受洗。我很勉強地答應了。受洗時他們禱告之後要我自己禱告,那時我心深處,又湧出亮光,我說:「上帝啊!你是亮光…」然後就又開始嚎啕大哭,好像裏麵有一種愛在激動我,我裏麵那個空洞被填滿了,我竟然禱告了好久。
由水裏上來之後我才平靜下來,有了真正的平安,然後他們要我做見證。我說:「我實在是還不懂,你們的耶穌傳道隻有三年多,好像有很多話沒有講完。如果他有機會再繼續講的話,可能會像佛陀一樣,講了四十九年,有許多深奧的哲學,而且也會教一些輪回的道理。不過我覺得很奇怪,你們的臉好像會發光,好像是上帝在告訴我:他是亮光,他住在你們裏麵,你們就有愛呈現出來。還有從我裏麵出來的亮光也是我無法解釋的。」我就我當時的程度,講得很粗淺,卻很誠實。
要離開福音營時,他們說要為我禱告,第一是求主讓我能和丈夫、孩子團圓,第二求主幫助我們能全家來美國。我認為後者是不可能的,先生在日本大公司上班,收入那麽好,怎麽可能來美國?可是他們卻很誠心地禱告了。
回到日本,我打電話說要回去看小孩,他媽媽在電話中就告訴我,她帶兩個小孩快累死了,手都舉不起來,要我趕快回去。原來他媽媽體力已經不如從前,一有什麽事就把他從公司叫回來,而且錢也用得比我快,母子關係開始惡化,所以她叫我回去,說她要回台灣了。先生則因為家有老母和兩個幼兒,再加上與女友交往沒結果,於是我在他們的歡迎之下回去——這是禱告得應允的第一個奇跡。
之後過了兩個星期,他回來說,他們公司因為日幣升值,已經沒辦法做出口生意了,所以那天早上就有一個提案說要到美國設廠,他的英語不錯,又是設計部門的,大家就將目標指向他,要他到美國做技術指導,買機器、裝機器、訓練人等等,從那時起,這計劃就開始進行,一年半以後先生就到美國設廠了。這是第二個奇跡。
日本肢體的摯愛
日本的基督徒很少,當時正在麻省理工學院的郭宗傑弟兄為我打聽到名古屋的日本教會。日本弟兄姊妹就很高興地每星期開車一小時到我家來,並且很有係統地從頭帶領我查經。
我能在聖經真理上建立基礎,就是上帝為我安排一群人來幫助我,因為我有太多的哲學和佛學的背景,如果不是這群愛心很大、靈命很深的基督徒來幫助我,恐怕我也不會有今天。而且這些日本肢體在十五年前訪問台灣時,有人曾送他們許多中文的屬靈書籍,他們本以為沒人看得懂、沒有用——卻沒想到十五年後第一次到我家來時,就有機會把那些書帶來給我,而且我極有興趣、照單全收,又很認真地問許多問題!
現在知道有些問題並不是馬上可以解答的——若不是靠著親身的經曆、靠著上帝的啟示是不能了解的。但我那時卻馬上想要得到答案,所以有時就問得很暴躁,他們都非常有耐心、有愛心,使我非常感動!有時我生病,他們還幫我帶小孩、煮飯、整理等,如此一年半沒有間斷,直到我們離開日本。
飄泊美國重新奮鬥
日本公司在派出駐外員時,家族必需晚半年至一年才能出國,以免影響工作。所以我和孩子們到一九八八年夏天才抵達美國。
工廠的小鎮幾十裏內都沒有華人教會,於是我開始在美國教會聚會。到美不久,就發現先生在常常出差的城市附近已有女朋友。他說我應該用基督的愛讓他做“他喜歡作的事”!我覺得自己的婚姻已走到窮途末路。在非常痛苦的日子裏,美國弟兄姊妹不斷地為我禱告,且用上帝的話開導安慰我。
一九八九年,先生已經決定離婚。過去除了讀書就是做家庭主婦的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國,隻身帶著五歲和七歲的幼兒,來到洛杉磯找工作。在貿易公司做了一陣子,主很奇妙地引領我到靈糧堂當職員。在弟兄姊妹愛心包容下,我得以做一個很大的調整來適應一個單親在美的生活。九三年,離開照顧我兩年的靈糧堂,開始在家收學生當家教,主讓我幾乎每個周末都有機會到不同教會或團契去,見證主在我身上的救贖大恩,好讓患難中的人有盼望。同時,也分享我所知道的哲學、佛學、算命、靈界的事等,好讓追求真理的人不致誤入歧途。
信主以來我深切地感受到愛,開始覺得有上帝的手在引領。以前我一直想用我自己的辦法去控製、去追求我想要的,結果卻是焦頭爛額。現在我虔誠禱告、祈求,結果就會有一些奇妙的事臨到我身上,幫助我與上帝有愈來愈親密的交通。即使遇到苦難,也知道上帝有他的美意,他會與我一起經過這苦難。上帝曾經兩次以聖經章節來啟示我、安慰我,尤其後來我先生離開我時,我很痛苦,上帝要我讀以賽亞書五十四章,他以這一處聖經對我說話,他說:「我與你所立的約是平安的約。」我相信他是又真又活的上帝。
甘做主手中陶土
常有人問我:你既然信了主,為何境遇還如此坎坷?那信主和不信主又有何差別?我說,若不認識主、若不是基督徒的愛,我早就自殺身亡、病倒在床或精神分裂了。完全是主的恩典,才使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深深體會到,人是上帝手中的陶土,上帝要雕塑我時,需要刻、挖、刮、磨。他可能就用旁邊的人做那一把刀子或鑿子。因此雖然我還在這過程中,但心裏已很篤定。人可以把我打倒,但如果有上帝托住,我就不致死亡。他掌管我的一切,我所受的苦難,是上帝要使我成為他合用的器皿去安慰、鼓勵與我有同樣遭遇的人。
八年來,我每天的生活從沒有離開過禱告及追求真理。這八年的火熱,超過於以前十五年學習哲學的火熱。聖靈在我身上行的神跡數說不盡——他完全醫治了我的氣喘病,醫好了子宮腫瘤,免去手術,也醫好了背痛及半身麻痹,幾年來的胃炎也完全好了。我自幼多病多災,如今終於可體會健康的人是什麽感覺。哲學不能用思想來改變我的生命,拜佛算命也不能藉心理作用來彌補我的創傷,隻有真神的愛與生命帶給我醫治,恢複人在上帝裏應有的喜樂與平安。藉著上帝所賜的愛,我與人之間也開始能有愛的交流。
饒恕帶來祝福
上帝不但醫治我的身體,也更進一步醫治我的心靈。九三年五月在劉富理牧師與我一起禱告求聖靈醫治我心深處的創傷時,我在聖靈的憐憫光照中,明白當我還未出生時,主就看到了我;他深知我一切的傷痛,他是真正替代了我傷痛的那一位。當我明白在一切事上主都代我受痛時,我的痛就被他的愛取代了。他的擔子是輕省的、他的軛是容易的。他替我們受的鞭傷、為我們流的血,足足贖清我們的罪債,叫我們不再承擔罪所帶來的傷痛。我的心滿了感激,同時我也看到父母親犯下錯誤以後,他們的無助、焦慮、羞辱、痛苦,這一切叫我產生了對父母的原諒和愛。我的結已被完全解開!
很奇妙的,母親在七月寫了一封信給我,說她在我小時不知如何愛我,以致我今天有這些遭遇,請我原諒她不可彌補的錯誤。聖靈就在醫治我心靈的過程中,同時也感動了她!
前夫在九三年八月也結了婚,他終於娶到年輕又健康的小姐,我很為他高興。他寫信跟我說,我們那幾年的婚姻辛苦我了,他願意在經濟上幫助我栽培兩個孩子。
但願家人、前夫都能早日認識主,知道世人所能追求的,都要歸於無有,隻有那創始成終的耶穌,能將我們帶入他的榮耀中。感謝在這幾年一路扶持我、愛我、安慰我的基督徒們,願我們都能彼此相愛,彼此包容,彼此建造,繼續長大成熟,直到主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