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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長沙起義前後的政治生涯(四)

(2006-09-06 20:25:51) 下一個


     
     受黃紹弘信任   當選力餘學社候補理事

離開贛南後,回老家桂東住了幾天。不久,回到贛州,失業閑居。

1945年秋,抗戰勝利。11月,我到南京去找工作。過去改組派的朋友,那時均無實職,不能幫忙。不久,蔣經國來到南京,新贛南派有16人都來找他。他答應替大家想辦法,吩咐可在南京或杭州等候。我去了南京,看到周靈鈞、黃密、洪儀三人都在浙江省府任專員了,十分羨慕。未幾碰到由重慶幹校來杭州視察的秘書遊鯤,請他向蔣經國轉達介紹我去浙江省府工作的請求。蔣果真很快就給我來信,要我投往省府。但黃紹_未發表我的工作。翌年1月,我找著一位小同鄉,又是小學和中學的同學、當時任浙西行署秘書長的胡雲翼,由他介紹認識黃紹_。由於私人關係,特別是有蔣經國的介紹信,黃當即發表我任浙江省府專員。不日,又發表我兼任設計考核委員,要我立即參加審核各縣辦理三征的政績。

我很感激蔣經國能把我介紹給黃紹_。2月間,蔣來杭州,我與贛南來的三位專員同去看望。他很高興,請我們同他一起吃飯。席間隨便談到黃紹_在浙江的一些情況,還談到黃在紀念周會上,主張舊政協會議應成功的言論。無形中為蔣傳送了他所關注的有關黃的各種情況。事實上起到了幫蔣監視黃的作用。我很想多接近蔣經國,爭取日後前途。但是,從贛南同來的三個浙省專員,都在蔣麵前爭寵。1946年3月,蔣偕新疆伊黎代表阿洽買提江來遊西湖,我等去看望蔣,蔣隻接見周靈鈞一人。以後他再來杭州,我再三去看他,均不接見。我懷疑他們三人在蔣麵前講了自己的壞話,使我在蔣麵前失寵,思想上十分苦悶。

當時,黃紹_在浙江組織的力餘學社已有七、八年曆史,共有社員五、六十人,每逢星期日,社員們處在一起談談笑笑,十分快樂。他們創辦《力餘月刊》,刊登論文、詩歌、小品文章,形式多樣,受人歡迎。蔣經國對我的冷落,使我產生了投靠黃紹_之念,加入力餘學社是一條捷徑。提出要求後,社員們都歡迎我,我便入社了。

入社後,按期到該社座談,有時漫談時事,有時吃茶點談心,有時聽演講。有一次,黃紹_演講,鼓勵社友應隨時代進步,不能違背曆史潮流,自取滅亡。黃紹_的話,使我耳目一新,內心由衷敬佩。社友們對我很親近,改選時還推我為候補理事。

在這段時間,我也閱讀了一些民主進步書刊,思想上漸起變化,決意走黃紹_路線,根據黃的思想動向,不斷寫文章,陸續在《力餘學社》上發表。如:關於對日和約問題,主張應邀蘇聯參加會議;當英國當局拆毀九龍城木屋時,主張收回港九,答複英帝暴行,此文還由學社推薦到杭州廣播電台廣播。從此,我成了學社的重要人物。我寫的文章,也曾重繕投交《東南日報》發表。我還將月刊寄給外交部長王世傑。王閱後,將他寫的信連同月刊一起交參事室參考。我也曾將月刊寄給黃寄慈。後來相見時,他當麵表示不讚成我的看法。而黃紹_對我的言論,則特別讚許。黃的秘書長李立民(後在南京撞車死亡)有一次對我說:黃主席對你很讚賞,打算派你出去做縣長、專員呢!並已去信征求蔣經國意見。我聽後,心裏感到特別舒服。

黃紹_的一些做法,不合蔣家口味,蔣、黃矛盾日益深化。其實,當時黃的一些不同看法,也隻是一種改良主義思想,目的還是要維護國民黨的統治。可是,蔣家連這種改良也不許可。任職十年浙江省主席的黃紹_,在1946年7月被撤職。

接充黃紹_的是沈鴻烈。我與沈無絲毫關係,他對我極不信任。不久,沈取消我兼任設計考核委員職務,隻當個空頭專員,整日辦公亦可,不辦公亦可,閑散無事,感到空虛無聊。在生活上,因貨幣貶值,每月薪水僅能維持個人十天半個月的開支。因此,又急於另謀生路。

我還是先找蔣經國。 認為在贛南那三年零五個月, 我的太子路線走得還不錯,與蔣之間,應該說結下了很深的情誼。在投奔黃紹_之後,也還與蔣藕斷絲連。1946年春,蔣介石回奉化掃墓,路過杭州,帶來隨從、侍衛、副官一大批,黃紹_派我去布置旅館,招待吃宿,我忠誠地當了服務員;在蔣經國回老家安葬母親毛福美時,我隨沈鴻烈及浙省府一批官員,專程去奉化為他母親送葬,熱情接待他們,還在妙高台照了一張相,以示自己是蔣的親信。在那時候,蔣經國已保薦周靈鈞先任奉化縣長,接著升寧波專員;10月間,又調黃密、洪儀等新贛南派成員去任無錫、蕪湖兩處合作金庫經理。還安排他的私人秘書兼國文教員黃寄慈,在浙江省府任掛名專員(隻領薪水不上班)。新贛南派成員中在浙省府內,就隻我和黃二人了。黃的薪水就由我代領。加上黃從贛州逃難安遠時,我曾給他許多特殊照顧,兩人感情甚篤。我向蔣活動工作,就先與黃商量。黃寄慈告訴我,各省、各大都市都在設立合作金庫,僅經理階層人員就要五、六十人;又聞蘇北需大批專員、縣長,蔣經國也正在物色人員。我知道後,非常高興。衡量自己,認為條件具備,必須抓住機遇,立即行動。除向黃寄慈送禮,請他務必幫忙外,我還要自己的愛人,經常去蔣經國杭州別墅,搞夫人外交,給蔣方良請吃、送禮、陪打牌。但這一切活動,全無結果。

1947年農曆除夕,沈鴻烈探到蔣經國回奉化過春節,特備豐厚年禮,另修私書一封,派我專程前往溪口。我抓住這一機會,也買些蔣太太最愛吃的糖果,於除夕晚趕去見蔣。蔣不但不感謝,反說多事。我隻好在他指定的武嶺中學寄宿了一晚。 第二天, 去到蔣家拜年並辭行,趁機再請他保薦工作。蔣經國突然放下臉來,以嚴厲的語氣問我:你是否加入了力餘學社我慌忙回答:已加入了。那是個學術團體,……”我正想多解釋說明幾句,他表示很不耐煩,作出意欲他去的姿態。我看話不投機,隻得作罷,告辭出來,失望地回到杭州。這使我明白了蔣不理我的原因。

 
             競選國大未果  投奔程潛回湘

1947年春,國民黨中央頒布競選國大代表通告。自己正閑散無聊,苦無出路。看了《通告》,似又見到一線生機。衡量自己的條件,感到也有幾分把握:在原籍桂東,過去曾任過教育科長,各級學校教職工中都有關係;從贛南回桂東的同事,也會替我幫忙;在中央和省裏還可找上不少關係,如能得到蔣經國支持,定可當選。於是,我立即展開競選活動。

先通知原籍家中和在家鄉的有關係的朋友,代辦好候選人登記手續。再請浙江省府秘書王朱烈,同去找三青團浙江團部幹事長胡維蕃,托胡去信湖南三青團提名自己為候選人,在省級先予登記;自己又寫信給三青團湖南團部幹事周天賢,請他設法支持。

是年夏天,我專程去南京找蔣經國。他那時每星期有三天下午時間,在幹部學校同學會接見來訪人員。我在規定接見的時間裏,兩次去到同學會。第一次去,他不見我,我隻得留個條子,說明自己急於找他的意圖;第二次再去,他要黃寄慈回絕我:競選名單早已派定,不在名單之內的人,不必找蔣談話。

蔣經國的態度使我失望,但不甘心。我就去找黃紹_,黃滿腔熱情讚成我參加競選,提筆就給湖南省主席王東原寫信,請王支持。我還去找過去改組派朋友穀正綱、穀正鼎、鄧飛黃等。那時,穀正綱、穀正鼎已投靠了陳誠與陳果夫,穀正綱已當了社會部部長,穀正鼎已任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經三番五次奔跑,見著了他們。他們在口頭上都答應幫忙,候中央圈定名單時予以照顧,但都不肯寫信給湖南省的負責人。鄧飛黃當時隻是三青團中央團部的一個掛名幹事,無能為力。我回杭州後,又想起陳立夫在三、四月間曾到杭州召集中訓團畢業同學講話,覺得不能放棄了這條路子,馬上又寫信給陳,說在杭州聽了他的演講,以後當更為黨國效忠,現在自己在參加競選國大代表,希望予以關照,圈定為候選人。後來,陳立夫還真的要他主持的選舉機構,給我寄來《競選法規》一份,我以為參加競選有望了。

競選結果完全失敗。桂東選區提出的候選人名單:第一名為黃先明,是軍統少將;第二名為李汶,是湖南省黨部委員;第三名為劉彬,是桂東縣教育科長;第四名才是我。報至省裏,隻圈定前二名為候選人。到南京隻圈定第一名,最後還將這唯一的名額讓給民社黨。我被迫放棄競選。

緊跟了三年多的蔣經國遺棄了我,其他朋友在關鍵時刻也不幫忙。世態炎涼,我悲憤已極。

到了1948年春,國民代表大會開幕。我探聽到各地湖南人以及我的老朋友鄧飛黃,都在替程潛競選副總統出力。程潛是湖南人,是國民黨內資格老、威望高、有地位的元老。我如能抓住這一良機,幫助程潛競選,得到程潛的賞識,也許又能從困境中走出來。於是,我到了南京,受到鄧飛黃的歡迎。為替程潛拉票,常去江西、浙江代表團活動,聯絡過去認識的一些代表,要他們都投程潛的票。特別是遇到了同鄉老友劉彬,他是我過去在安遠時的教育科長。我放棄競選國大代表後,將活動到手的選票,全部讓給了他。他在桂東選舉中得票最多。可是,中央強行將代表名額給了民社黨。他極為氣憤,來到南京,和全國各地其他類似代表幾十人,在南京抬棺遊行,絕食抗議。我去看他,要他向各絕食代表活動,首先爭取出席國民大會,一致選舉程潛為副總統。他完全答應,積極活動,其他絕食代表也都同意照辦。後來,程潛本人也到他們絕食地點慰問過二次,知道了我為他競選的活動詳情。結果,絕食代表未能獲準出席會議。程潛也放棄競選,將他活動的選票讓給了李宗仁。

1948年7月,國民黨改組湖南省政府,派程潛任省府主席、鄧飛黃任省府委員暨民政廳長。我得訊後,立即發報並寫信給鄧飛黃,請予介紹回湖南工作。鄧複電:速來南京。我準時前往。在南京住了幾天,即隨程潛、鄧飛黃等,一起同乘永綏號兵艦,在7月底抵達長沙。

在赴長沙前夕,依例向親朋好友辭行,先後拜訪了在南京的王次甫、黃紹_等20多位舊同事和同鄉。盡管蔣經國如此絕情,但我還不想從此斷了太子路線,還是去了他的住所《勵誌社》,先見著黃寄慈,適逢蔣經國在家。蔣聽說我要去湖南,很快就出來見我。寒暄過後,轉入正題。他問我有多少年沒有回湖南了?家眷是否馬上同去?我一一作了回答。並問他有什麽指示?他稱讚程潛在湖北與共產黨作戰有功。又說,在三青團中央團部時,與鄧飛黃亦相識。要我在湖南幫助他們努力做好工作。我聽了之後,甚為興奮。到長沙後,未及十天,就寫了封信給他,想保持聯係。但蔣沒有回過信了。改組後的湖南省民政廳,內部情況也很複雜。鄧飛黃除邀我同往外,還邀了佘策源任廳秘書,佘,原是改組派成員,後曾任湘黔公路國民黨特別黨部委員,與CC關係密切;第一科科長潘祜周,也是CC成員,承辦縣長任免事項;第二科科長是我,承辦民意機關事項,並主編《自治月刊》;第三科科長曹石人,還是CC份子,承辦區、鄉、鎮人員任免事項;第四科科長郭介藩,是留用人員,承辦保甲戶口事項;第五科科長王邦範,是政學係份子,承辦總務。後為調整內部矛盾,實現政治分贓,由原五科改為三科,將一、二科合並為一個科,三、四科合並為一個科,保留五科。潘祜周與曹石人任科長,我調任視察室主任。

當時,國內政治風雲變幻莫測,國民黨內派係鬥爭紛繁激烈,湖南省府正處於這樣的混亂時期。1948年9月,全省各機關舉行黨、團登記,重新選舉,企圖以此舉來鞏固政權基礎。程潛在紀念周會上,還發號召:要黨員、團員精誠團結,對付共黨。是年冬,國民黨慘敗於淮海戰役。程潛一度停止全省征兵、征糧,以示停施暴政。1949年1月,他與代總統李宗仁在長沙麵晤後,構思了分江而治的夢想,程潛又恢複三征。弄得人們昏頭轉向,捉摸不定。民政廳長鄧飛黃,在縣政人員講習會上說:美國政治民主,經濟不民主;蘇聯經濟民主,政治不民主。美、蘇力量對比,為勢均力敵。聽者不得要領。

在這樣的情況下,省府的工作人員,想得較多的還是升官。我初到湖南,鄧飛黃就答應過我,在民政廳工作三個月後,再派出去任縣長。我不以此許諾為滿足。1948年冬,適逢邵陽專員辭職,我即托鄧的朋友馬子穀去轉達我的意向。鄧飛黃根據時局的現狀,從愛護我出發,未答應我外調,而要我協助他辦縣政人員講習會。

1948年冬, 省民政廳舉辦的縣政人員講習會, 又稱縣政研究會,甄審候補縣長。這對當時想升官的人,是非同尋常的,按規定:凡要求當縣長者,必先取得會員資格。省府秘書龍名重消息特靈,立即來找我。要我幫忙,讓他在長沙的贛南青年幹部學校同學會20餘人,都來講習會參會。邀我去他們的同學會予以盛情招待,尊我這個新贛南派核心成員為老前輩。這批人都是蔣經國的學生,我滿口答應幫忙。結果,隻龍名重一人被錄取,其餘都因資曆不夠,不能入會。

龍名重被錄取後,很感激我;他愛人又一向在民政廳二科任科員,故常來與我糾纏,東聊西扯,談天說地,有時話舊贛南,更多的是談論當時的湖南。他問過我有關鄧飛黃的經曆,民政廳的施政計劃,以及對程潛的看法等等。他還神秘地告訴我,他偷聽過延安電台廣播,說共黨在催程潛起義。並造謠說,共產黨搞人海戰術,逼人們到前線去送死;凡是舊公務人員,一律格殺勿論;男女亂行擇配;兒童聞香隊專殺有錢人,等等。他講到共產黨來了,要清算血債!使我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安遠清鄉,如果要清算,自己隻有死路一條。為準備後路,1949年3月,托潘祜周將我私有的左輪手槍一支,並子彈40發,賣了一百塊銀元;又將私有三號勃朗寧手槍一支,並子彈20發,賣了60塊銀元。準備必要時逃跑!

淮海戰役結束,百萬蔣軍被殲,國民黨敗局已定,迎解放的呼聲,震響湖南。程潛身邊的不少人,長期受蔣家之壓,此時大肆發泄怨毒。這使我從夢中驚醒。開始認識到解放軍威力強大無比,革命力量不可戰勝。特別是當時流傳的一種說法,使我感觸很深。不少人說,自從大革命以後,湖南人文不入相,武不入將,隻有當蔣家王朝的炮灰。今天,毛主席領導全國人民革命,是新中國的偉大領袖,他為湖南人爭了光。我們要擁護毛主席,打倒蔣介石!聽了這些話後,回想自己幾十年來鞍前馬後跟隨國民黨,跟隨蔣經國,僅供他們驅使,得來的就是如此結果,怎不令人心寒!如果逃走,又能逃到哪裏?前景又會是如何呢?

正當我苦悶、彷徨之際,共產黨在長沙的地下組織通過各種渠道,大力宣傳共產黨的政策,有力地回擊了反動派的各種謠言。這時,也有消息說國民黨的職員,可以立功贖罪。又說,共產黨號召過去曾參加過革命的人立功歸隊。聽了這些,我逐漸安定了下來。有一次,與在大革命時期曾加入CP後脫黨的益陽行署專員陳采夫和李懋二人,在長沙見麵,三人同病相憐,一談就談到了前途和命運,大家都讚成遇有機會爭取立功,爭取歸隊。最使我感激難忘的,還是共產黨員黃定戎同誌。他是我在北大的同學,過去曾一起參加過北京的學生運動。大學畢業後,他始終利用一個文化人的身份,從事黨的地下工作。當時,他在湖南大學任編譯科長,還擔任《新世界月刊》雜誌社社長。我回到湖南,與他一見麵,他就警告我:為國民黨辦事,不要走向極端!我曾幾次意欲推薦他當縣長,均遭他嚴詞拒絕。當他了解到我對起義有顧慮時,主動找我談心,要我丟掉幻想,放下包袱,積極參加策反,爭取立功贖罪,定有光明前途。黃定戎同誌的關懷、教育,感動了我,使我下定了回到革命道路上來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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