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30日21:14:14(京港台時間) -- 多維新聞
作者:張樸
(一)
自從英籍華人作家張戎與夫君哈利戴的新作《毛澤東:鮮爲人知的故事》問世以來,有關的評論數不勝數。無論是褒是貶,是捧是損,我還沒見有哪個搞曆史研究的人把這部書稱作“小說家言”。唯章立凡先生除外。
我把章立凡先生算作“搞曆史研究的”,是據他自己稱,“曾在近代史研究所工作十多年”。盡管他跟著又說,由於“厭煩曆史研究的學術訓練”,他逃了出來。就這麽個對學術訓練厭煩了的人,在一篇塞滿了“學術”“學者”字眼的文章中斷言:張戎的書屬於文學創作。
這篇文章發表在近期的《鳳凰周刊》上,題爲《曆史不是小說家言》。一開始,章先生先把各國媒體對張戎的書的廣泛讚揚,譏爲“連續炒作”。繼而引用三位他認爲夠分量的中外作者的話,以壯聲勢。然後取張戎的書中內容爲例,證明他的斷言不是胡說八道。
章立凡先生的舉例共計有三:
1)宣稱紅軍飛奪瀘定橋的事件不存在;
2)蔣介石以放紅軍一條生路爲條件,向斯大林換取兒子蔣經國的回歸。
3)揭發中共打入國民黨內的“四大間諜”──邵力子、張治中、胡宗南、衛立煌。宋慶齡被指爲“蘇聯間諜”。
章先生在文中說:曆史研究要憑證據說話。妙哉此言。我想問的是:張戎的上述結論有沒有證據支持?你看過英文原著(中文版四月下旬出版)的有關章節,以及附在書後的對資料來源的詳細注釋嗎?張戎講述的那些證據,如果在你看來既不真實可靠,又沒有說服力,那就請拿出你的證據來反駁。
先說瀘定橋。
凡是仔細讀過張戎這段內容的人,不會看不到爲什麽張戎斷定在瀘定橋根本沒有戰鬥。張戎首先引用了美國記者斯諾一九三六年采訪毛澤東以後寫的一段話:“在瀘定橋的橋頭,敵人的一個機關槍陣地正對著他們(紅軍),它的後麵是由一團白軍把守的陣地……頭一個戰士中了槍,掉到下麵的水流裏;第二個也掉下去了……大約有二十名紅軍戰士用雙手和膝蓋匍匐前進,把手榴彈一個接一個地扔進敵人的機關槍陣地。”
接下來是張戎否定此事的根據。主要有三點:從研究國民黨軍隊的大量來往電報、部署後發現,[飛奪瀘定橋]故事中說的守橋的國民黨24軍第4旅李全山團,並不駐紮瀘定城。駐守瀘定的是步二旅旅部,在紅軍到來前就被派到五十公裏外的康定。另一點是,當時的報紙以及國民黨軍之間無數通訊,都沒有講瀘定橋打了仗。最後一點:紅軍沒有一人傷亡。首批過橋的二十二名戰士,在六月二日過橋後,每人得了一套列甯裝、一支鋼筆、一個碗和一雙筷子。其他紅軍過橋時也沒有傷亡。
針對張戎的這些證據,章立凡先生沒有做任何反駁,隻寫了一句“宣稱紅軍飛奪瀘定橋的事件不存在”,往下就再沒詞兒了!既然斷定張戎是在虛構,爲何不“憑證據說話”?作爲學者,哪怕隻是個半生不熟的學者,也不至於有論無據空口無憑吧。
我有理由懷疑,章先生並沒有研究過這段曆史。很可能,連張戎的書都沒看過,無非是從旁人的文章裏摘些隻鱗片爪。難怪寫不下去,他的那點有關瀘定橋的知識,恐怕是從大陸的小學課本裏,或從官定中共黨史中,得到的。
前麵提到的斯諾的話,大約是[飛奪瀘定橋]的第一版本,出自他的成名作《西行漫記》。這本書爲毛澤東重塑形象起了很大作用,它的內容至今很少受到質疑。我以爲章立凡先生應該讀過,但不知道他是否了解這本書的産生過程,而這個過程至今鮮爲人知。
斯諾的訪毛並非偶然。當時是毛主動要上海地下黨找一個可以爲他做宣傳的外國記者。毛之所以選中斯諾,是看中他是美國人,爲有影響力的美國大報寫文章,而且同情中共。毛爲接待斯諾著實準備了一番,要求是“安全、保密、熱鬧、隆重”,政治局根據斯諾交來的問題單預備了答案。
斯諾寫的一切都經毛細細過目,改了又改。離開後的斯諾給尚在延安的妻子海倫寫信說:“別再給我寄更多的誰誰誰要改他們的話的要求來了……就這樣,砍了這麽多東西,書讀起來快像海外奇談了。”
章先生敢於斷言張戎的書是“小說家言”,不是出於他的博學,恰恰表現了他的無知。連他所看重的美國漢學界,我看也難讚同他的看法。這些“重量級”或非重量級的漢學家們,曾專門在哈佛大學連續幾個星期討論張戎的書,據說眼下又要開一次更大的討論會。他們不會是在討論“文學作品”吧?
在本文第一部分結束時,我還想引一份來自美國史丹福大學亞洲太平洋研究中心[Asia-Pacific Research Center, Stanford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材料,時間是2005年3月9日。
美國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Brzezinski]與鄧小平會麵的談話。布熱津斯基對鄧說,他去了瀘定橋,這是個特殊的發生過重要的曆史性戰鬥的地方,紅軍是在非常困難和危險的條件下過橋的。如果過不了橋,他們將被消滅。是英勇高超的戰鬥力使得他們過了橋。
鄧小平露出微笑說,這是我們的宣傳,我們需要這樣的宣傳,以表現我們軍隊的戰鬥精神。
(在本文的第二部分,我將著重談章立凡的後兩例)
(二)我爲什麽說章立凡無知
作者:張樸/有人稱章立凡先生學富五車,或許並不誇張。問題在他過於自負,偏要涉獵不熟悉的領域。這就是爲什麽他的文章《曆史不是小說家言》,難免出乖露怯,捉襟見肘。(
我在上篇文章中提到章立凡連舉三例,用以證明張戎的書不過是文學作品。我已著重反駁了他的頭一例,現在來看第二例:
蔣介石以放紅軍一條生路爲條件,向斯大林換取兒子蔣經國的回歸。(chinesenewsnet.com)
不錯,這是張戎的結論,是她研究紅軍長征時得出的諸多結論之一。由於這個故事的錯綜複雜,牽涉麵廣,加上篇幅所限,我隻能做概要的敘述和議論,詳情請看即將問世的《毛澤東:鮮爲人知的故事》中文版。(chinesenewsnet.com)
要判斷張戎的結論是不是“虛構”,必須先弄清蔣介石是不是有意放走紅軍?m)
章立凡先生否認這個“有意”,把蔣介石的失敗歸結於軍事指揮失當和對地方軍閥的指揮失靈。而張戎在書中列舉大量事實,在在表明蔣介石是“有意”。我僅以長征初期紅軍通過四道封鎖線爲例,就足以說明。(chinesenewsnet.com)
紅軍撤出中央蘇區時,首先麵臨的是四道封鎖線。(chinesenewsnet.com)
第一道封鎖線由粵軍防守。粵軍陳濟棠曾跟紅軍做過買賣,也跟紅軍談妥,給紅軍讓路。在第二道封鎖線上堵截紅軍的,是堅決反共的將軍何鍵,就是他下令槍殺了毛的第二位夫人楊開慧。紅軍隊伍連綿幾十公裏,行動緩慢,很容易挨打。但何鍵讓紅軍安然通過。第三道封鎖線照樣了無戰事。
莫非真的如章立凡先生所說,是蔣介石“對地方軍閥的指揮失靈”?事實上蔣介石早料到粵軍會放走紅軍。當他的侍從室主任晏道剛建議派人去督戰時,蔣介石卻要他別管。同樣,當何鍵讓紅軍通過時,蔣非但沒有因“失職”懲罰他,反而任命何鍵爲追剿總司令,把守第四道封鎖線。
這道封鎖線設在湖南最大河流湘江的西岸,江上沒有橋,紅軍隻能涉水渡河。要消滅紅軍,這裏再合適不過。
紅軍於當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長達三十公裏的江段上開始過江,過了四天,沒有受到騷擾。河對岸的堡壘群形同虛設,何鍵的軍隊在附近城裏袖手旁觀。國民黨的飛機在頭上盤旋,隻偵察不投彈。
蔣介石呢,他一直在“函電交馳”的行營裏“隨時查詢部隊到達位置,計算紅軍實力”。等到包括中共中央在內的四萬紅軍主力渡過湘江後,他才派飛機狂轟濫炸,封鎖了湘江。紅軍後續部隊被切斷在湘江東岸,全部打散,三千多人死亡。(chinesenewsnet.com)
蔣介石爲什麽要放走紅軍主力?(chinesenewsnet.com)
個中原因蔣介石一生都秘而不宣。但張戎握住了揭秘的鑰匙:蔣介石想一箭三雕。
蔣介石要射的“第一雕”,是借助紅軍統一西南三省。當時西南三省實際上是獨立王國,四川省更由大大小小的軍閥分別統治。蔣要統一西南,又不希望跟地方軍閥打仗。爲了達到目的,他把紅軍像羊群一樣趕進貴州,再趕向四川,使這些地方的軍閥由於害怕紅軍落腳,不得不讓中央軍進來幫忙。蔣對秘書陳布雷說:“川、黔、滇三省各自爲政,共軍入黔我們就可以跟進去,比我們專爲圖黔而用兵還好。川、滇爲自救也不能不歡迎我們去,此乃政治上最好的機會。”(chinesenewsnet.com)
蔣的“第二雕”是對蘇聯作姿態。蔣希望跟這個強大的鄰居改善關係,以對付咄咄逼人的日本。中共是靠蘇聯人用金錢和其他方式扶持起來的。蔣要改善關係,最重要的莫過於寬容中共了。(chinesenewsnet.com)
蔣的“第三雕”,是一個更秘密的純私人動機,也就是章立凡先生的第二例:蔣要斯大林釋放在蘇聯做人質的兒子蔣經國。(chinesenewsnet.com)
1925年,15歲的蔣經國去北京上學,幾個月後就被邵力子帶去蘇聯,名義是讀書。邵力子是中共創始人之一,莫斯科埋在國民黨內的紅色代理人(有關邵的情況,我會在本文的第三部分裏細說)。當時蘇聯人與國民黨的關係正熱乎,毛澤東正在國民黨裏做大官。不像章先生所說的:小蔣自1925年起就成了斯大林手中的人質。(chinesenewsnet.com)
1926年3月,國民黨中的蘇聯顧問索諾維約夫給同僚寫信,商討除掉蔣介石。1927年3月,曾操縱國民黨“一大”的鮑羅廷秘密下令逮捕蔣介石。蔣介石先下了手,4月在上海宣布與共産黨決裂,開始“清黨”。蘇聯人強迫蔣經國公開譴責蔣介石,還聲明他不願回國。從這時起蔣經國才算被扣做人質,盡管蘇聯人從來沒有承認過。(chinesenewsnet.com)
蔣介石直到1931年底才意識到他的兒子成了人質。當時宋慶齡(也是紅色代理人,我會在第三部分裏細說)代表莫斯科向蔣介石提議,用蔣經國交換兩名在押的重要蘇聯間諜牛蘭夫婦。蔣介石拒絕了。在衆目睽睽下,他即使想做也不敢。隨後幾個月,蔣多次在日記裏寫下他“念兒亦甚”的心情,他擔心蔣經國會被“蘇俄殘殺”。他甚至寫道:如果要到他死後蔣經國才能回國,他願意早死!
隨著張戎的深入研究,一條蔣介石要以中共的生存換回兒子的脈絡,逐漸清晰。隻是這樁同蘇聯人的交易,不能點破,隻能用微妙的方式處理。蔣要削弱紅軍,又不消滅他們,同時也不讓紅軍待在中國的腹心地帶。他要把他們趕到陝北一帶,那裏地廣人稀,中共可以生存,但不會有什麽兵源。後來蔣在會見美國總統羅斯福的使者時,專門談到這一點。(chinesenewsnet.com)
1934年9月,紅軍長征前夕,蔣介石第一次通過外交途徑,正式向蘇聯提出要求釋放蔣經國。由於早在6月就破獲了中共與莫斯科的聯絡電台,蔣介石對紅軍從中央蘇區撤退的計劃,一清二楚。蔣以讓中共輕易突圍的行動,來表示他會爲莫斯科做些什麽。(chinesenewsnet.com)
12月初,中共穿過最後一道封鎖線,蔣馬上又向莫斯科提出釋放兒子的要求。1935年6月25日,毛澤東與張國燾會師。7月4日,蔣的連襟孔祥熙會見蘇聯大使時說:蔣很想與他兒子團聚。長征結束時,蔣再一次通過他的親密助手陳立夫向蘇聯要人。蘇聯人每次都以蔣經國自己不願回國爲理由,加以拒絕。不過蔣介石明白,他兒子是安全的,隻是他還得爲中共做更多的事。
蔣介石每次向蘇聯人要兒子的時間,正好是長征的紅軍經曆了某個重要時刻。難道僅僅是一種巧合?(chinesenewsnet.com)
章立凡先生認爲張戎隻提及事實,卻沒展示“檔案證據”,因此她的結論不可靠。這是一種無知。檔案固然重要,但古往今來,多少見不得人的、心照不宣的暗中交易,會落到白紙黑字上?曆史研究靠的不僅是抄檔案,更要靠研究者的功力,從亂絲中捋頭,在渾水裏識魚。比如你找不到毛澤東要劉少奇死的任何文字記錄,是不是就等於說劉少奇不是毛整死的?(chinesenewsnet.com)
章先生還斷定這樣的交易“不符合蔣的性格”。那麽,什麽是蔣的性格?章先生沒作任何解釋,卻空泛地談什麽政治超人的邏輯,叫作“爲天下者不顧家”。(chinesenewsnet.com)
這是另一種無知。政治人物從來是千姿百態,性格無不大相徑庭。張戎參閱了大量書籍、資料,還采訪了蔣身邊的人,使她能把握住這個政治人物。蔣介石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對他來說,傳宗接代是極要緊的事。蔣經國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是他的繼承人。“無後”是對祖先的罪過,對父母的不孝。孝道是中華文化最重要的品德,蔣視此爲人格的中心。蔣介石的失敗也敗在他的性格上。
在本文的第三部分,我將著重談爲什麽說邵力子、張治中、衛立煌、胡宗南、宋慶齡等人,是“紅色代理人”。章立凡先生稱之爲“最離奇的”,也正好表明他“最無知的”。(
(三)紅色間諜爲何讓章立凡過敏?
在《毛澤東:鮮爲人知的故事》一書裏,張戎寫到了五個曆史人物:邵力子、宋慶齡、張治中、衛立煌和胡宗南。張戎給了他們一個統稱:紅色代理人。(chinesenewsnet.com)
對張戎的這個結論,章立凡先生好像聞到花粉就過敏似的,除了斷定這些都屬於“小說家言”外,還加了句頂級程度的形容詞“最離奇的”,可見他內心的焦慮和吃驚了。(chinesenewsnet.com)
但反應強烈的章立凡,卻拿不出任何證據來捍衛這五個人的“清白”。在他的文章《曆史不是小說家言》裏,照例的東拉西扯,依舊的空說無憑。章先生至少也“受過史學研究的基本訓練”吧,怎麽就不能稍稍下點功夫,來弄清曆史的真相?(chinesenewsnet.com)
好在這段曆史離我們不遠。爲了便於理解,我先簡述一下背景。一九二零年代初,孫中山爲了要蘇聯資助,敞開了國民黨的大門。莫斯科借機滲透,向國民黨投入大量資本,包括一手操辦黃埔軍校。國民黨的一大,也是蘇聯人操縱的。在國民黨的二大上,二百五十六名代表中,有三分之一是中共黨員,另有三分之一是親共的,其中有不少秘密共産黨員。(chinesenewsnet.com)
國共分裂後,一大批秘密共産黨員蟄伏了下來,在國民黨內官至高位。他們是莫斯科傳給中共的無價之寶,爲毛澤東上台立下汗馬功勞,使世界上任何別的間諜、代理人都相形見絀。蔣介石逃到台灣後,毛澤東曾請求斯大林派飛機、潛水艇助他進攻台灣。他告訴斯大林有好些紅色代理人隨蔣到了台灣,位居要職,可以裏應外合。(chinesenewsnet.com)
邵力子就是莫斯科當年埋進國民黨內的紅色代理人。邵是中共創始人之一,但按莫斯科的指令,他一開始就不公開參加中共的活動,連中共領導人也不都知道他是誰。一九二七年四月,蔣介石在上海清黨時,邵給他的蘇聯上司發了封電報,電報馬上呈交斯大林本人,說:“上海使我激憤難平,我不能做反革命的工具,我請求指示應該怎樣鬥爭。”(chinesenewsnet.com)
邵得到的指示是繼續留在國民黨內。一九三三年四月,邵力子做了陝西省主席。在他的幫助下,原本極其弱小的陝北紅軍,日益壯大。長征開始後不久,陝北紅區已經發展成爲一塊三萬平方公裏、九十萬人口的大根據地。(chinesenewsnet.com)
邵力子做國民黨中宣部長期間,爲中共的發展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蘇聯得到廣泛熱情的宣傳,中共也變得和善可親。邵批準出版了《毛澤東自傳》,大部分內容來自美國記者斯諾對毛的訪問記。這本書把毛表現成一個人性十足的好人,堅決抗日的愛國者。這本書風靡一時,在中國激進青年中産生了巨大影響。毛後來讚美斯諾,說他“不下大禹治水之功”。而邵力子的功勞,不在斯諾之下。(chinesenewsnet.com)
宋慶齡作爲共産國際的秘密黨員,已不是什麽秘密。她在共産國際的聯係人,就是中共駐莫斯科代表團團長王明。宋根據共産國際的指示,爲中共做了很多事。連蘇聯人給毛澤東錢,都是由宋慶齡轉去。比如一九三六年十月,紅軍欲打通蘇聯失敗後,陷入困難境地,毛向莫斯科緊急要錢,說“不論五萬十萬都要快”。共産國際馬上通過宋轉給紅軍五十五萬美金。(chinesenewsnet.com)
從宋慶齡寫給王明的若幹絕密信中,也可看出她的真實身份。其中一封時間爲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的信,是這樣開頭的:“親愛的同誌:我不得不向您陳述以下事實,因爲它們可能危及我將來在中國的活動……我希望你仔細考慮,然後告訴我應該怎樣行動。”(chinesenewsnet.com)
宋的報告內容之一,是對在上海爲共産國際工作的史沫特萊女士表示不滿,說史“不顧你們反複的指示,繼續與不可靠的人保持聯係,給他們錢,然後又要黨把錢還給她。”(chinesenewsnet.com)
在另一份報告中,宋指責史沫特萊違反地下工作者的活動規矩,“把外國同情者帶回家來,把這個爲重要目的專設的聯絡站糟蹋了。”她接著寫道,“我已經把你們孤立她的指示,通知了中共中央。我不明白我們的同誌爲什麽還在西安給她工作。也許他們認爲這些指示隻是我的個人意見吧。”(chinesenewsnet.com)
我想章立凡先生對紅色代理人的“過敏”,到此該有所減輕了吧。
張戎的書中,有一章名爲“紅色代理人引發中日全麵戰爭”,專講張治中。蘆溝橋事變爆發後,日本侵占北京和天津。蔣介石沒有對日宣戰,他還不想打一場全麵戰爭。實行蠶食政策的日本在這時也沒有計劃把戰火引向華北以外。可是剛過幾個星期,中日全麵戰爭就在一千公裏以南的上海打響了。(chinesenewsnet.com)
《紐約時報》駐華記者阿本德當時寫道:“人人都說是日本人進攻上海,事實完全相反。日本人不想,也沒有準備在長江一帶有敵對行動。遲至八月十三日,他們在上海的部隊還如此之小,十八、九日的時候,差點被掃進江裏。”阿本德看出來,“有那麽一個精明的計劃要打亂日本把戰火局限在華北的企圖”。他以爲是蔣介石的,其實是斯大林的。(chinesenewsnet.com)
對斯大林來說,日本迅速占領華北是對他的空前威脅。日本大軍現在完全可能北進,沿著幾千公裏的邊境線進攻蘇聯。斯大林已經宣布日本是蘇聯的頭號敵人。爲了把日本拖進廣大的中國腹地,使日本陷在中國,他起用了一個長期潛伏在國民黨高層的紅色代理人,在上海引發中日全麵戰爭。)
這個代理人就是張治中。他在一九二五年黃埔軍校任教官時,向周恩來提出參加共産黨。周在請示組織後告訴他,要他留在國民黨內,“稍待適當時機”,說“中共保證今後一定暗中支持你”。
三十年代中,張治中跟蘇聯使館,特別是武官雷邦,保持著密切的秘密聯係。盧溝橋事變後,按照蘇聯人的指令,擔任京滬警備司令官要職的張開始不斷勸蔣介石在遠離華北的上海主動發起大戰。蔣介石隻強調“時機應待命令”,沒有同意。不久張治中先發製人。八月八日,經張一手挑選的派駐上海虹橋機場的部隊,打死日本官兵各一人。日本人的表現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張治中以“上海的形勢突然告急”爲理由,率大批軍隊在十二日清晨占領上海。隨後一步步把一直不願跟日本在上海大打的蔣介石拉了進來。
一旦中日全麵開戰,斯大林立刻大規模援蔣,以保證蔣能打下去。莫斯科給蔣兩億五千萬美金的貸款買蘇聯軍火,包括坦克、大炮和一千來架飛機,還派了一支飛行隊,三百名軍事顧問,領隊的是後來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出了名的崔可夫將軍。中日全麵戰爭使莫斯科欣喜若狂。外交部長李維諾夫對法國副總理布拉姆說,蘇聯“希望中日戰爭打得越久越好”。往後四年裏,蘇聯是中國的主要軍火來源。(chinesenewsnet.com)
爲了保護張治中,斯大林把跟張直接聯係的蘇聯大使鮑格莫洛夫與武官雷邦隨即召回國,處死滅口。(chinesenewsnet.com)
紅色代理人在決定國共勝負的三大戰役中,起了關鍵作用。一九四八年一月,蔣介石任命衛立煌爲東北五十五萬大軍的統帥。蔣介石的任命是根據美國人的推薦。美國人喜歡衛,把他看作政治上的“自由派”。(chinesenewsnet.com)
衛立煌曾在一九三八年秘密要求參加中共。毛澤東於一九四零年報告莫斯科說,中共請衛立煌暫時留在國民黨裏,待機而行。衛立煌選擇背叛蔣介石似乎是出於怨恨蔣介石沒有重用他。他對親信說:“我的心已經變了,不是從前的衛立煌了。我們當共産黨去。”他針對蔣介石說:“我們同共産黨一道來整垮他。”(chinesenewsnet.com)
衛立煌接到蔣介石的召喚時,人在巴黎。他馬上跟駐法國的蘇聯大使館聯係,通過他們跟中共互通消息。從此他的每一步驟都事先跟毛澤東商量。他按毛的意思,把國民黨軍集中在幾個大城市裏,使百分之九十的東北一槍不發地成了中共的地盤,這些大城市變成孤島,讓中共軍隊一個個地宰割。毛奪權後,衛馬上給毛發了封熱情的賀電,裏麵充滿了“英明領袖”、“輝煌勝利”、“雀躍萬丈”等字眼。衛在毛勝利上所起的作用,中共從來不提。(chinesenewsnet.com)
對於胡宗南是不是紅色代理人,在海外一直爭論不休。我爲了反駁《中國時報》記者傅建中的報道,曾把張戎的書中有關內容,全部放到網上,流傳甚廣,這裏我就不再重複。至於章立凡先生在文中斷言張戎“穿鑿附會一些公知的曆史情節,按自己的臆測做出結論”,我實在不想多說什麽,因爲至今爲止,不僅僅是章先生了,我沒見有任何人拿出可以駁倒張戎的論證的證據。(chinesenewsnet.com)
我很希望能看到章先生的回應文章,不過提醒一句:請帶上你的“反證”。要不然,你那因無知帶來的“過敏”,還會繼續下去。你的學者地位恐怕也會再落多少千丈了。(chinesenewsnet.com)
行文至此,我還想說點並不多餘的話。因爲你在文章裏提到我的父親。當年我父親徒步四個多月,走到延安時,他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熱血青年。在中共的這架大機器裏,他不過是一個由理想主義支撐著的小部件,努力爲黨工作。他曾主管過四川省的宣傳文化係統。在毛澤東掀起的一場場整人運動中,他是個認真的執行者。他經曆了一段緩慢的覺醒過程。在大饑荒中,他還隻能用消極和逃避來表達他的不滿。在文革中,他開始反抗了。他向毛澤東上書,質疑文革。在批鬥他的大會上,當造反派衝他大喊:“你好大膽,竟敢反對毛主席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我父親的回答是:“毛主席發動的我也要反對!”他幾乎被當成現行反革命抓起來。他被整得精神失常,最後死在文革中。(chinesenewsnet.com)
他的死是不可避免的。他想做一個誠實正直的人,但他終生爲之奮鬥的理想欺騙了他,這欺騙使他無法繼續生存。(chinesenewsnet.com)
你的父親任糧食部長期間,在一九五三年秋搞了“統購統銷”,從農民口中奪糧,造成巨大災難。根據一九五五年初給中央的報告,農民在“吃樹皮、草皮”,“賣子女”,“老弱者躺在床上餓死”。中央警衛團戰士探親回來,有的說:“缺糧戶達到百分之五十。今春沒有東西吃,隻好吃樹皮。”有的說:“每人每天隻能吃到一兩米,完全靠上山挖野生植物吃。”(chinesenewsnet.com)
當你脫離開一九五零年代背景,無理指責我父親時,你可曾片刻□悔過你父親對中國農民造的孽?你可以說你的父親推行統購統銷是“職責所在”,難道我的父親在執行共産黨的政策時,就不是職責所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