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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啥吆喝啥

(2005-02-14 18:59:34) 下一個

老家有句話,叫:幹啥指望啥,賣啥吆喝啥。現在寫一寫賣啥吆喝啥。

其實這句話講的,是鄉下的事情,跟城裏和集上都沒有搭界,因為在集市和會上,大夥都知道賣東西的人在哪裏,用不著吆喝的。隻有下鄉裏賣東西的人,才吆喝,意思是要把那買主,從家裏給叫出來。

這吆喝,也是一門學問,吆喝的好,就有人出來買,如果貨也不賴,生意做得和饋,下一次再進村吆喝,就形成條件反射。否則,吆喝的不好,沒有人出來,東西就賣不動。

在城裏的時候,有早起進城賣豆漿的農民,記得吹的是哨子,在農村就行不通,因為打鍾和吹哨子,是生產隊隊長喊社員們上工和收工時專用的。而磨剪子鏹菜刀,則是《紅燈記》裏的創造。

1、打豆腐的

聽到一聲長長的“打…豆腐!”就知道是賣豆腐的人來了。擔個挑子,一頭是蓋了白抹布的豆腐案子,放在一個籮筐裏,有薄薄的幹豆腐,也有白白的濕豆腐,還有一把薄薄的切豆腐的刀。挑子的另外一頭,是一個麻袋,是裝紅薯片子用的,豆子也成,但主要是收紅薯片子,物物交換,很少收錢。另外做生意的,都還有一杆秤,加一個秤砣,是必不可少的家當,割資本主義那陣兒,如果幹部說要踢你的挑子,撅你的秤,就是不準你做生意的意思。

記得開始時的秤還是十六兩一斤,看起來很費勁,尺子也是十二寸一尺那種老製。半斤是八兩,所以半斤八兩這個成語,沒有上學時俺就知道。再後來,到了國外,知道老美那英製,寶貝似的,老也不舍得丟,原來是跟俺老家人學的。

來賣豆腐的人,是鄰村的一個老頭,進村時喊幾嗓子,就在街上等了,身邊圍了一群小孩子,手指頭塞在嘴巴裏,眼巴巴地看著豆腐。最喜歡的是那賣豆腐的老頭兒心情好時,會切一小塊豆腐塞在你的嘴裏,你覺得好吃,就回家瓦了糧食,來換豆腐。這時候誰家的大人,就會瓦糧食出來,換一點豆腐回家裏,改善生活,但不是每家都這樣。

有一年,來村子裏賣豆腐的人,是個年青小夥子,大概是那賣豆腐老頭的兒子,老頭病了,他出來代賣。記得他特別的熱情,很麻利地切了豆腐,用紙給包好,臉上堆滿了笑,一家一家的送,不管主家願不願意收,就徑直望主家廚房裏的案板上放。主人家收了豆腐,知道是老豆腐的兒子,也就不好意思不給糧食,所以,一頓飯的功夫,他的一挑子豆腐,就都給賣了出去,很快就滿載而去。

當然,這是老皇曆,如果現在再這麽吆喝了進村子,多半是要被人給打出來,因為打工回來的人都知道,在南邊兒,這樣吆喝,是賣淫的代名詞.

2、賣醋的

一聲“誰買醋…”,重音要放在最後一個字,就是醋挑子來啦。和賣豆腐的相似,隻是賣醋的一頭挑的是一個醋壇子,上麵掛了一個澆醋的句勾,另外一頭,也是一條裝糧食的麻袋。由於醋不太好喝,圍得孩子就很少。

好多人家自己會做醋,拿了曲,也就是發酵的引子,用高粱什麽的放在一個大盆裏,被子來圍了,再廚房裏保溫發酵,盆的中間,好像是有一個孔,倒時間,就把孔打開,拿一根秫秸茅子插進孔裏來淋醋。小時候看見淋醋,就忍不住想笑,因為那樣子,特像公牛在撒尿。

有一年冬天,大概沒有掌握好火候,我們家做出來的醋,有一點燒酒的味道。爺爺很高興,後來就不舍得喝,像寶貝一樣,放在一個幹葫蘆裏麵,拿來活血,當螟蛉子酒用。

3、敲梆子的

賣香油的下鄉,有一點很特別,就是嘴裏不吆喝,而是在手裏,拿一個梆子,挑著香油挑子,一路的敲了過來。這個梆子,不是唱戲的用的那種,有點像和尚的木魚,中間是空的,體積要大許多,敲起來也聽得很遠。大家聽到梆子響,又聞到香味兒,知道是賣香油的來了,就拿了芝麻去換香油,也叫灌香油。不知道是本地的規矩,或許天底下都一樣,反正灌香油的,是不收紅薯幹,而是收芝麻。

當時農村生活普遍困難,香油很金貴,東北香油憑票供應,有人因此,就被稱為“陳三兩”。我們老家,每次吃飯時,拿一根竹筷,深到油瓶子底兒,蘸那麽一點點,放在飯鍋裏,就算是加了油。如果是好麵條子,又加香油,那是客人來了,才有的待遇。說起來可笑,一家新婚夫妻,就是因為吃飯時香油多放了幾滴,小兩口,經常幹架。一邊打,一邊嚷:我要吃好麵條子澆香油!

生產隊裏,有時也自己磨香油,就是把芝麻炒熟了,這是個功夫活,決定出油的多少。炒好了的芝麻,放在一個小石頭磨子裏磨,石頭磨架在一口大鍋上,幾個娘們兒,一邊的磨,一邊不斷地蕩鍋,香油漂在鍋的上麵,撇了出來,放在香油桶裏,按人口和工分的多少,分給隊裏每一家。鍋底下剩的,就是芝麻醬,生產隊的芝麻醬,一般不分,記得是埋在地下挖的一個土窖裏,第二年做肥料,上在地裏。小朋友們一起去偷挖過幾次,因為芝麻醬摻辣椒,還有香椿葉子,攉在一起,就窩窩頭,是奇香無比的一種享受。

4、打撲浪鼓的

搖著撲浪鼓進村的,一般是賣針賣線頭賣扣子賣糖豆兒和收購東西的,等貨郎攤兒打開他的百寶箱,就會有很多的小朋友婦女和老年人圍過來,拿了雞蛋破鐵爛銅或老人梳頭時攢了得頭發來換糖豆兒吃。女孩兒們愛美,就換一根花頭繩或橡皮筋,女人們換點針線頂簪或頭發卡子,老奶奶要一個木梳篦子來刮虱子之類,老爺爺換點煙袋鍋人丹酵母片什麽的。

有一段時間,沒有撲浪鼓,來村裏賣針頭線腦的是一個叫劉喇叭的殘廢軍人,吹了洋號騎著洋車子進的村子。洋車子的後座上,是一個貨郎箱,左右兩邊,時裝載雜物的兩個布口袋。劉喇叭一來,孩子們就都圍了他,盯了他的洋號和袖管看。劉喇叭隻有一隻左手,右邊的袖管永遠是空的,所以他賣東西時,就得先把洋車子紮好了,把洋號掛在洋車子的把上。我們就有機會去摸一摸那洋號,膽大一點的,就偷偷撈一下他的那個空袖管,劉喇叭倒也不介意。

看著劉喇叭用一隻手麻利地騎上洋車子,又吹了洋號輕快的離開去,孩子們就會在後麵追一陣。一邊追,還一邊喊:劉喇叭,劉喇叭,娶個媳婦再來吧!

5、說鳥語的

開始農村的缸破了,碗破了,就有那外地賣盆的進村,要拿糧食去換新,也有那鋦鍋的進村,幫你來補。喊什麽已經不記得啦,反正是蠻語,聽不大懂得,大概是:“鋦鍋呀”、“買盆呀”之類。


林禿子上了溫都爾汗時,就有浙江來的蠻子,拿了鐵皮和錫焊的工具進村,一邊走,一邊喊:“軲轆咕嚕鍋呀”!講的很快,重音放在遼“鍋”字上。什麽意思,不知道,看起來是與鍋有關,就有那鍋破了的,臉盆兒茶缸兒破了的,就拿出來請他們給補,焊的還很結實。

接下來到的,是溫州來的彈棉花的,和打網套的,像老日一樣,三五成群的,手裏拿一個彈棉花的弓,已經不喊什麽,但活是幹的,說話很少,因為村子裏,沒有人能聽得懂,他們講的那鳥語。看到爛棉花給織成了棉被套,村民們就很滿意,一留好多天,等活幹完才放人走。

這時候,已經是七十年代中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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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琳 回複 悄悄話 謝司令的關愛,也久仰大名。等有合適的貼時,就會轉了過去的。
淑女司令 回複 悄悄話 向席琳兄問好,久聞大名,一直未有機會拜讀您的文章,今天才找到您的博
客,一定常來串門!請您閑暇之餘也去走廊玩,我們大家都能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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